第29章 合“當”的時候,他跟月月碰了碰拳

一共兩回合,一回合三分鐘,休息一分鐘,加起來沒到十分鐘的對戰,初一感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汗。

何教練跟死對頭核對了一下點數,初一居然多一個點。

“你是怎麽數的?”死對頭說。

“一二三這麽數的,”何教練很愉快,“我的掃地僧怎麽樣?”

“挺好個苗子,你沒讓他跟着你練?”死對頭看了看初一。

“他沒錢,”何教練說,“他在我這兒打工來着。”

死對頭有些吃驚地又看了初一眼:“小夥子,要不跟我練吧?我不收你錢。”

“不了,”初一笑了笑,“我要打,工,剛漲工,工資了。”

何教練說話還是算數的,說贏了給加五百工資,還就真的加了,一加就兩三個月沒有變過,初一一躍成為拳館裏工資最高工作時間最短的掃地僧。

非常有錢了。

他去給自己換了個流量套餐,這樣在家也能順利地繼續尋找“小李燒烤”的線索。

沒有什麽捷徑,他只能一直用最笨的辦法,所有在點評軟件裏有的城市,他都一個個去搜,搜出來的每一個小李燒烤,他都會仔細地去看看圖片。

有些有門臉兒照片的,就能對着晏航的那張照片看看,沒有門臉兒的,他就記把地址記在線圈本上,打算全找完了以後要是沒有,就挨個用全景地圖去看。

一天天的就像是一件必須要完成的程序,沒有失望還是期待,總之就是不找到他不會停下。

他長這麽大,做任何事都沒有這麽下過功夫。

這勁頭要是用在念書上,他考個大學是肯定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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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天去上班了。”老媽吃飯的時候說了一句。

初一擡眼看了看老媽,感覺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老媽的聲音了,他白天在學校,只有中午在家吃飯,放了學就去拳館,再回家的時候全家都已經睡了。

“去哪兒?”姥姥問。

“以前水站的同事給介紹的,一個賣淨水機的店,”老媽說,“每月有低薪,賣了機子還有提成。”

“賣淨水機啊?”姥姥啧了一聲,“那能有多少錢,你這死眉塌眼兒的能賣得掉機子?”

“要不姥,姥你,你去?”初一看了姥姥一眼。

老媽愣了愣,看着他。

姥姥也非常震驚,愣了起碼三秒才一掄胳胳拿着筷子往他腦袋上抽了過來。

初一一把抓住了姥姥的手。

“反了天了!”姥姥喊了一嗓子,站起來就要拿凳子。

初一速度一腳把凳子踢開了。

“你看到你兒子了沒!”姥姥震驚得聲音都提高了一倍,瞪着老媽,手指着初一,“你教出個什麽玩意兒!”

“我沒教過,”老媽夾了口菜,“我早管不了他了,也不想管。”

一直沒有說話的姥爺突然跳了起來,扳着桌沿兒一掀。

桌子被他掀翻了,碗盤砸了一地。

一家人都定在了原地,看着姥爺。

初一感覺姥爺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又想表達什麽,反正他經常這樣,突如其來,換取一片迷茫。

然後他自己也站那兒不知道下一步要幹什麽了。

初一起身,拿了手機出了門。

離下午上課的時間還早,他也沒什麽別的地方可以去,得去了河邊。

北風吹得很急,初一往年都很注意天氣,他不太喜歡冬天,因為他那兩件穿了好幾年的羽絨服扛不住風,冬天對于他來說太遭罪。

但今年他卻沒太注意,什麽時候秋風涼了,什麽時候北風刮了,他都沒注意,也許是因為今年他自己偷偷買了兩三件新衣服,沒有感覺到寒冷。

也有可能他腦子裏的事兒太多,天氣已經沒有空間去琢磨了。

他忙着打工,忙着打拳,忙着尋找小李燒烤。

小李要知道有人這麽執着地每天尋找他家這個燒烤店,一定會非常感動,到時他就去讓小李給他辦個VIP吃串兒卡。

初一張開胳膊迎着風活動了一下,拿出手機,拍了幾張河邊的風景,避開了河沿。

之前清理過的河沿上的垃圾們又回來了。

初一看着一大片垃圾,還好現在天兒冷,沒什麽味兒。

他轉過身,樹洞安靜地等着他。

“不想過年,”他把臉摳到樹洞上時,才真的感覺自己長高了,雖然不像以前晏航那麽吃力,但也得好好擺個馬步了,“想快,快點兒中考,我想去,個外地的學,學校,然後接,着打,打工,放假了就,去旅游。”

說完他忍不住笑了,有一種解放了的感覺。

“如果我走,走了,”他摸了摸樹幹,“我會想,你的,你是知道我,所有秘,秘密的……洞,洞精。”

想了想,他從兜裏摸出了小皮衣鋼镚兒按在了樹幹上:“這是镚,镚精,你倆認,識一下吧。”

說完他又等了一下,等它倆認識完了之後,才把鋼镚兒放回了兜裏,轉身靠在了樹幹上,輕輕嘆了口氣。

學校的氣氛已經很緊張,初三的自習課沒有了,體育課也取消了,只有初一很平靜。

他除了為了保證自己至少能考個中專之類的,會聽聽課,別的時間依舊平靜地發着呆。

現在沒有人再嘲笑他的成績,沒有人再念叨着他如果考不上高中會怎樣怎樣,初一覺得還挺好的,期中考的成績老媽都沒問過,馬上期末考了,也沒有人提起。

倒是去拳館的時候,何教練問了一嘴:“你是不是明年要上高中了?”

“嗯。”初一扶着拖把點了點頭。

“那你得改名兒叫高一了啊,”何教練說,“你這就還半年了,還繼續打工嗎?沒時間複習了吧。”

“我不,不複習,”初一說,“我複習,算是浪,費時間。”

“家裏不管你?”何教練問。

“不管。”初一笑了笑。

“你們這些小孩兒啊,一個個的都有主意,”何教練說,“不過也挺好,自己選的路,走不動了沒人可埋怨了。”

“走得動。”初一說。

走得動。

他從來沒像現在這麽有勁,別說走,跑也跑得動。

跑到小姨車旁邊的時候,小姨一看他就嘆了口氣:“你這一天一個樣啊,你要不每月給我發張自拍吧,我怕久了沒見不認識了。”

“英俊,嗎?”初一問。

“好英俊好帥氣啊,”小姨笑着說,又指了指後座,“給你家帶了點兒年貨,我看你家估計也沒人管這事兒了吧?”

“我管,”初一說,“以前也,是我跑腿兒。”

“你現在不是忙着攢錢當首富麽,拿上吧,”小姨說,“過年有時間了給我打電話,我帶你吃大餐去。”

“嗯。”初一點拉開後車門,把一大兜年貨拿了出來。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離開這裏,爺爺奶奶,還有小姨,就會是他最想念的人了。

人很奇怪,這裏對于他來說,有太多灰暗的記憶,但到最後,他能記住的,卻都是好。

爺爺對他很好,奶奶對他很好,小姨對他很好,何教練和小林還有前臺小姐姐,都對他很好。

還有晏航。

以往過年,老爸會拿些錢回來,公司會發點兒年貨,他再跑跑腿兒,再買一些,大年夜放挂鞭,吃飯發呆,然後跟姨姥小姨那邊吃頓飯,順便吵幾架,合适了可能還能打一架,過年就這麽過了。

今年就沒這麽複雜了,家裏這個情況,根本不需要過年。

初一去給老媽買了條圍巾,不知道為什麽,他本來想找到以前那一家店,但年代有些久遠,那一片都已經拆了。

老媽的圍巾,姥姥的兩條煙,姥爺一頂厚呢帽子,東西都不貴,但這是他打從被老媽退掉當年的那條圍巾之後,第一次給家裏的人買禮物。

他還從自己存的錢裏拿了一千出來,包了個紅包,放在圍巾裏。

吃完年夜飯,他把禮物拎出來放到了桌上,一樣樣拿了出來。

“這是給,我姥姥的,”他拿出煙,“以後少,少抽點兒。”

“那你還給我買煙?”姥姥啧了一聲,把煙拿過去看了看,又啧了一聲,“有錢了呢,上你姥這兒顯擺來了。”

“小賣部買的,”初一看着他,“你退,掉換錢呗。”

還沒等他把帽子拿出來,姥爺已經自己伸手到袋子裏拿了:“這帽子還行,不過沒我現在這個好,現在的東西就是不行,我這帽子戴了十多年了,也沒壞。”

“那你別要,還給他。”老媽說。

初一把裝着圍巾的盒子放到老媽面前:“新年,快樂。”

老媽看了他一眼,打開了盒子,看到裏面的圍巾的時候皺了皺眉,盯了一會兒才拿了出來,看到圍巾下面的紅包的時候,她嘆了口氣。

禮物送完了。

除了老爸的那一份。

初一沒再說話,拿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對着春晚開始發呆。

“點啊——”晏航沖崔逸喊了一嗓子,他挑着一挂鞭站在山邊,等着那頭的崔逸點。

小區物業在山邊給業主清了一塊空地出來讓大家集中放鞭炮,這會兒四周的鞭炮都點着了,就他倆還在這兒杵着。

“這個引信有點兒短啊——”崔逸喊着回答,打着了打火機研究着,“我給它弄長點兒——”

“老崔!”晏航有些無奈,“我真沒發現你膽兒這麽小——”

“這叫謹慎——萬一崩着我了呢——”崔逸喊。

“我來!”晏航把挑着鞭的杆子放到了地上,走了過去,沖着崔逸的耳邊喊,“你去挑着!”

崔逸過去把杆子挑了起來。

其實放地上就行,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小區的人,都舉着杆子,大概算是小區文化?

晏航看了看引信,的确是有點兒短,用打火機點估計會炸手,他摸了根煙出來點上了,再拿着煙頭往引信上一碰。

這個引信不光短,還燒得特別快,大大超出了晏航的預料,看到閃出的火花的時候,他趕緊把鞭炮往旁邊一甩。

但沒注意方向,是往崔逸那邊甩的。

鞭炮炸起來的同時,崔逸跳了一下,轉身扛着杆子就跑。

晏航愣了愣,沒忍住樂出了聲,蹲地上看着崔逸笑得都快站不起來了。

崔逸跑了十多米之後才想起來把杆子扔到了地上,跑回來對着他屁股一腳踢了過來:“小屁玩意兒!你是不是故意的!”

“崔律師,”晏航笑得不行,“你今兒可真讓我開眼了,老爺們兒怕炮怕成這樣的我就見過你這一個。”

“走!”崔逸拎着他衣服,“回去吃飯。”

年夜飯在崔逸家吃,就他倆,沒有別人。

晏航開了個單子,崔逸按着要求把材料都買齊了,他花了兩個小時做了一桌菜。

很久沒費這麽大勁做菜了,以前過年,他跟老爸都是去飯店吃,熱鬧些,有過年的氣氛。

今年他還琢磨着自己一個人該怎麽過年,要不要跟領班申請一下三十兒的班,沒想到崔逸居然會是一個人。

跟老爸一樣是孤兒?

還是家太遠了回不去?

或者是跟家裏鬧翻了?

他并沒有問,他已經習慣了什麽都不問。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過家了,”崔逸拿起酒杯,“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不是一個人過年。”

晏航跟他碰了碰杯。

“謝謝。”崔逸說。

“不客氣。”晏航喝了一口酒。

崔逸跟老爸習慣一樣,過年一桌大菜,喝二鍋頭。

吃完飯崔逸往沙發上一坐,沖他招了招手:“來,給我磕個頭。”

“這種便宜就別占了吧?”晏航過去坐在了他身邊。

崔逸笑了起來,從兜裏拿出兩個紅包,遞了一個給他:“這個是我給你的壓歲錢。”

“謝謝叔,”晏航接了過來,“崔叔新年快樂。”

“這個是你爸給你的,”崔逸把另一個紅包也遞了過來,“讓我一直給到你22歲。”

晏航愣了愣,半天才把紅包接了過來,眼睛猛地有些發酸。

“按上完大學畢業工作的節奏,你22歲才算上班,到時我就不給你壓歲錢了。”這話是老爸什麽時候說的,晏航都有些記不清了。

崔逸和老爸的紅包他都沒有拆,陪崔逸看完春晚回到自己住處之後,他把紅包壓到了枕頭下面。

已經過了0點,外面本來就不算太密集的鞭炮聲慢慢低了下去。

晏航站在陽臺上,看着外面被淡淡煙霧裹着的山。

又過了一年了啊。

真是永生難忘的一年。

他點了根煙,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看着夜空出神,手指在腳踝的小石頭上輕輕摸着,順便摸了摸上面的繩子,檢查了一下有沒有磨損。

不過初一挑的這個繩子跟他人一樣,特別皮實,除了有點兒起毛,一切完好。

初一啊。

晏航把腿架到陽臺沿兒上,看着小石頭。

初一這會兒在幹什麽呢?

小李燒烤。

初一趴在床上,過年這幾天拳館不營業,他既不用去學校,也不用去拳館,只好呆在家裏。

外面都是鞭炮聲,響成一片特別熱鬧。

只有他家,今年連鞭炮都沒買。

小李燒烤。

這是他找的第幾個城市他已經不記得了,總之手邊的線圈本上,除去他随手寫下的那些話之外,就全是全國各地的小李燒烤們。

晏航到底在哪裏呢?

是在下一個小李燒烤裏,還是在線圈本上的那些小李燒烤裏?

晏航在哪裏呀,晏航在哪裏,晏航就在那小李燒烤裏……

初一腦子裏跟卡了帶似的一直唱着。

這是今天的第六個小李燒烤。

初一輕輕嘆了口氣,點進了這家小李燒烤的照片。

一堆燒烤。

各種肉,各種菜,各種海鮮……

然後是一個刷着紅漆的門臉兒,門臉兒上寫着四個黑字,小李燒烤。

初一看了一眼,手猛地抖了一下。

晏航就在那,小李燒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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