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時間差不多了, 初一跟晏航一塊兒起身, 往咖啡廳那邊走。
人行道上鋪的都是挺大塊的青石,初一一路走過去, 踢着石縫被絆了至少三次。
晏航轉過頭看着他:“就你這個樁子, 跟人打拳的時候不用進攻吧, 是不是等着你把自己絆倒就能弄個擊倒了?”
初一看了他一眼,低頭在地上跺了兩腳。
嘴唇上現在都還能感覺到晏航手指留下的觸感, 他這一路走過來沒連摔帶滾的就不錯了。
“進去吧, ”晏航拍拍他的肩膀,“我在旁邊轉轉, 晚點兒過來接你。”
“不, ”初一馬上看着他, “你回去,打車,不用接。”
“怎麽了?”晏航愣了愣。
“不安全,”初一皺了皺眉, “你不要出, 來了。”
晏航笑了笑:“我有第六感……”
“不。”初一打斷了他的話。
“哎!”晏航無奈地嘆了口氣, “行吧你自己回去,認識路嗎?”
“比你強。”初一說。
“進去吧,”晏航推了他一把,“老板叫劉小香,叫她小香姐就可以了。”
初一推開咖啡廳的門時,又回頭看了一眼, 晏航靠着對面的燈柱沖他揮了揮手。
他笑了笑,進了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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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沒有客人,只有一個女孩兒在吧臺後邊兒收拾東西。
“你好,”初一往吧臺走過去,放慢語速,“我找,小香姐。”
“初……初幾來着?”女孩兒擡眼瞅了瞅他,“初一是吧?”
“是。”初一點點頭。
“也不結巴啊,”女孩兒隔着吧臺伸了手過來,“我是劉小香。”
初一趕緊伸手跟她握了握。
“具體工作你都知道了吧?”劉小香招招手,“來,換身兒衣服。”
劉小香是個禦姐嗓,有點兒啞,要是不看真人可能會以為她是個大姐大。
從吧臺後頭走出來之後初一才發現她個子很嬌小,感覺跟自己遇到晏航那會兒差不多高。
初一看着她的時候才猛地發現,自己真的長個兒了,真的已經不會再被人笑話身高了。
劉小香給他拿了套衣服,跟以前晏航在咖啡廳打工時的制服長得有點兒像,感覺全國各地咖啡廳的打扮可能都差不多吧。
他在更衣室裏換衣服的時候,劉小香在外頭一連串地交待着:“菜單就在吧臺上,晚上的單子跟白天不一樣,簡單一些,點什麽就按那個收錢就行,十點關門,要沒什麽人了你早點走也沒事兒,第一個抽屜裏的鑰匙你拿着……”
“嗯。”初一一邊應着一邊飛快地換着衣服,劉小香說話仿佛一個大姐頭,說得還特別快,給他一種下一秒沒換好衣服出去她就會進來打人的錯覺。
“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打電話問我,”劉小香聲音似乎不在門口了,“門鎖有點兒不好用了鎖的時候使點兒勁……”
“哦。”初一一提褲子,打開了門。
沒看到劉小香,再看店裏,也沒有人了。
走了?
就這麽連珠炮一樣地交待完就走了?
初一站在吧臺旁邊,看着空無一人的咖啡廳,有點兒回不過神來。
愣了幾秒鐘之後,他走到吧臺後邊兒,臺面上放着張名片,是劉小香的,初一把她的電話號碼存到了手機裏,然後拉開第一個抽屜,把裏面的鑰匙拿出來放到了兜裏。
接着……就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他連收銀機都不會用,也不知道菜單上的各種飲料和咖啡是怎麽做的,這會兒要來個客人,他大概只能給人家端杯白開水。
怎麽還會有這樣的老板啊?
初一茫然地站在吧臺後頭。
門那邊傳來很輕的一聲鈴響,有人來了!
蒼天啊!
來客人了!
您好,打烊了。
您好,現在只提供白開水。
您好……
“熱牛奶。”進來的店人站到了吧臺跟前兒,說了一句。
一直低頭假裝很忙的初一猛地擡起了頭。
“晏航?”他無法控制自己上揚的嘴角,“你怎,怎麽……”
“你們老板五分鐘就走了,”晏航說,“我估計你正犯迷糊呢。”
“她什,什麽也沒,教我!”初一小聲喊,“就說幾點關,關門,然後就,走了!”
“廢話,”晏航笑了起來,“人家要招的是熟手,根本不用教的那種。”
“那我也不,不是啊!”初一頓時就慌了。
“有我呢,”晏航說,“怕什麽。”
“你怎麽沒,回去?”初一回過神。
“我要回去了你現在怎麽辦?”晏航說。
初一沒吭聲。
“來,”晏航繞過吧臺走到他旁邊,“我先告訴你收銀機怎麽用,然後是咖啡,都是自動咖啡機做的,很簡單的。”
“嗯。”初一整個人都踏實下來了。
晏航可是五星級酒店西餐廳的領班!這個吧臺後面的所有東西他都懂!沒有的東西他也懂!
啊哈哈哈哈哈牛逼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意什麽,懂的是晏航,牛逼的是晏航,又不是他。
但他還是得意,而且很安心。
雖然不愛學習,但是初一不笨,學東西還是很快的,基本的東西晏航教了他一遍他就差不多能明白個大概了。
“我看看他們的咖啡,”晏航拿過菜單,“一般這些小咖啡廳就那幾種咖啡,都很容易做……”
門響了一聲,初一看了一眼,進來了兩個女孩兒。
“去招呼。”晏航推了他一下。
“哦,”初一應了一聲,拿了菜單走了過去,雖然有晏航,單獨面對客人的時候他還是有點兒緊張,他走到桌子旁邊,把菜單放到桌上,“晚上好。”
兩個女孩兒拿過菜單研究了一會兒:“一杯卡布其諾,一杯冰拿鐵。”
“好的。”初一應了一聲,轉身回了吧臺,小聲跟晏航說,“卡布,其諾和冰,拿鐵。”
“嗯,”晏航點點頭,“你看着我做。”
“好。”初一盯着他。
以前晏航在咖啡廳打工的時候他就去過一次,而且那會兒晏航只做服務員,他也沒見過晏航做飲品。
現在看着晏航一邊熟練用着店裏的機子,一邊小聲給他講解卡布其諾和拿鐵分別要多少放多少奶,要打多少奶泡。
看到晏航一手拿着咖啡杯一手拿着打好的奶泡開始拉花的時候,初一驚呆了:“還,還要……拉花?我還是辭,職吧。”
“不用,他們有模具,你用可可粉篩一下就行,”晏航說,“我是習慣性動作。”
初一聽到不用強制拉花之後才放松下來,繼續盯着晏航的手,看着他随手就做出了一片葉子。
太帥了。
給小天哥哥打電話!
左手也這麽帥!
“現在做拿鐵,”晏航小聲說,“拿鐵要分層,不過不是特別難。”
初一再次有種想要辭職的沖動。
晏航拿過一個杯子,往裏放上冰塊,再把牛奶和糖漿倒了進去攪勻了,接着拿了個長柄的勺,開始順着柄往杯子裏倒咖啡。
“慢一點兒角度大一些就能分層,”晏航說,“最後加一層奶泡就可以了。”
初一看得有些出神。
把晏航做好的咖啡端過去給那兩個女孩兒的時候,她倆看上去非常滿意。
不過一個女孩兒唰唰就把分好層的冰拿鐵給攪和成了一團,他頓時就感覺非常心疼。
“就那麽攪,攪掉了!”初一撐着吧臺小聲說。
“怎麽了?”晏航笑了笑,“有些人喜歡分層喝,有些人喜歡攪勻了喝。”
“浪費,”初一說,“那還分,什麽層。”
“你管得真多,”晏航說,“進來,繼續教你做別的。”
今天晚上的客人不算太多,兩個女孩兒走了之後,又來了兩對小情侶,一對點的是咖啡,另一對點的是果汁。
晏航沒有再親自做,而是在旁邊小聲指揮着他來做。
笨手笨腳。
以前姥姥總這麽罵他,初一還挺不服氣的,只是也懶得反駁,今天他才覺得姥姥說的未必沒道理。
他就是笨手笨腳,雖然都做出來了,看客人的反應,味道應該也沒問題,但他距離晏航漂亮的動作,差了十萬八千多個姥姥。
九點半的時候他靠着吧臺舒出了一口氣:“真麻煩啊。”
“其實差不多也就是這些,有個兩三天就熟了,”晏航說,“小店要求也不高,客人也不會挑什麽毛病,頂多說這家咖啡不好喝。”
“今天晚,上的肯定好,喝。”初一笑了笑。
“明天還要我先回家嗎?”晏航問。
初一沒說話,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晚上要沒晏航在,他估計八點就得關門。
十點的時候初一已經把吧臺都收拾好了,準時關了門。
街上的人已經不多了,兩邊的酒吧和KTV倒還是很熱鬧。
初一很警惕地往前後左右都看了看,沒發現什麽可疑的人,才跟晏航一塊慢慢往大街那邊走過去。
晚上的風很冷,他看了看晏航,晏航穿的是件厚昵的外套,非常帥,但是這會兒的風估計擋不住。
“你冷嗎?”初一問。
“冷死了。”晏航很誇張地縮了縮脖子。
初一愣了愣,迅速脫下了自己的夾棉外套。
晏航一看就樂了:“幹嘛啊?”
“這個暖,暖和。”初一說。
“你不冷啊?”晏航問。
“不冷。”初一回答得很幹脆。
“行,那你凍着吧,”晏航接過他的外套,套在了自己身上,“一會兒感冒了別哭。”
“不可能。”初一說。
冷是非常冷的,他的外套裏頭就一件長袖T恤加單層的運動服,這會兒風一吹,直接人都吹透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會有什麽問題,從小他就這麽穿,大冬天的也就一件穿了八百年的絨都跑光了的羽絨服,也沒怎麽感冒,練出來了。
不過走到街口的時候,他還是打了個噴嚏。
忍了半天都沒忍住。
頓時感覺自己有點兒丢人。
“傻狗,”晏航脫下了他的外套,往他身上一披,摟住了他,“這一身都凍透了,知道什麽叫死撐嗎?”
“我沒死,撐。”初一說。
“穿上吧,打個車。”晏航說。
初一有些郁悶,好容易“成熟”一回,還被晏航嘲笑了。
晏航攔了輛出租車,初一先上的車,還沒往裏坐好,晏航就上來了,往他旁邊一擠坐下了。
初一本來想再往裏挪挪,給晏航勻出點兒地方來,但這麽擠在一塊兒的感覺,實在讓他很舒服,于是裝死沒動。
晏航看了他一眼。
他目視前方,鎮定地裝着什麽都不知道。
“狗子。”晏航笑着叫了他一聲。
“嗯?”初一依然目視前方。
晏航沒說話。
于是初一也沒出聲,不過他聽得出晏航在笑,笑了好半天。
最後他只得往裏挪了過去,挪了兩屁股的時候,晏航笑着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往自己那邊拉了拉。
他迅速倒了回去,挨着晏航的胳膊。
下車的時候司機回頭盯着他倆看了兩眼,初一才猛地回過神來。
這種在後座拉來扯去還非得挨着人家的行為,看上去可能不怎麽太正常。
他頓時覺得自己臉都漲紅了,下車的時候一陣冷風吹過來,都沒能把他臉上的溫度吹下去。
回到晏航家,再被撲面而來的暖意糊了一臉,他幹脆連耳朵都燒了起來。
“哎,”晏航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什麽?”初一堅強地問了一句。
“臉紅成這樣,”晏航摸了摸他的臉,“風吹的嗎?”
“嗯,”初一趕緊點頭,“迎,迎風紅。”
晏航笑了起來:“睡吧,我明天要早起,幫老崔翻點兒東西。”
“哦,”初一看着他,“兼職嗎?”
“免費的,”晏航說,“財迷。”
“我要有十,十萬,”初一說,“我就不,財迷了。”
“哎喲,”晏航一邊脫衣服一邊樂,“我那個卡給你吧。”
“不要,”初一把視線放到了茶幾上,“我自,自己掙。”
晏航邊笑邊脫衣服,去洗漱完了往卧室走的時候T恤都脫掉了,光着個膀子進的屋。
初一覺得自己視力越來越好了,餘光裏他都能看到晏航漂亮的腰窩。
不過晃了幾秒鐘神兒之後他又清醒過來,跟進了卧室:“傷口怎,麽樣了?”
“要看嗎?”晏航問。
“嗯。”初一點頭。
晏航側身對着他,把腰上的一小塊紗布揭掉了:“結痂了,現在貼個紗布就是防止摩擦。”
“哦。”初一擰着眉。
傷口的确是結痂了,但是刀口的形狀還能清楚地看到,有些觸目驚心。
“手術的這個口子也好了,”晏航轉過來把小腹上的紗布也揭掉了,“按着還有點兒疼,不碰的話沒什麽感覺了。”
初一挺心疼的,以後就算完全好了,這兩條疤估計也會一直存在了。
“幫我重新貼兩塊紗布吧,”晏航拿過小藥箱遞給他,躺到了床上,“哎……躺着真舒服啊。”
初一拿了片疊好的紗布,蓋到傷口上,又扯了幾條膠帶貼上了。
貼得有點兒難看,他伸手在紗布上輕輕按了按。
掌心裏瞬間感覺到的是晏航平坦緊實的小腹,随着呼吸起伏。
他迅速縮回手,低頭把小藥箱收拾好:“我去洗臉。”
晏航靠在床頭,打開手機,看着微博上的一堆評論。
他以前不太看評論,攢個幾天瞅一眼,評論不多,來回就是那些人,但最近他微博漲粉漲得厲害,評論也變多了,不過內容都差不多,各種按頭黨,也有很多人在求初一小帥哥的微博。
他笑了笑,把手機放到一邊打了個呵欠。
初一肯定有微博,但是他還真沒問過。
剛往下出溜着在枕頭上躺好,初一扔在床上的手機響了。
“電話!”晏航喊了一聲,“初一!”
“啊!”初一應着。
他往手機上看了一眼,是個沒存過的號碼,歸屬地顯示是偉大的首都。
初一跑進卧室拿起了手機,看到號碼時愣了愣:“誰啊?”
“接了聽聽看,沒準兒是你境外大額消費了,泰國買了頭象。”晏航說。
初一笑着接起了電話:“喂?”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
“喂?”初一又喂了一聲,“誰啊?”
那邊還是沒有人說話,他把手機拿到眼前看着,晏航突然翻身起來,跪到床沿兒上,抓着他的手,在手機上點了一下免提。
他看着晏航,愣住了。
“再問。”晏航悄聲說。
“喂?說話?”初一再開口時,聲音有些不受控制地發顫。
他已經反應過來了晏航的意思。
電話那頭,可能是老爸。
随着電話裏的沉默,他的手也開始有些發抖,最後那邊挂掉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有點兒抖了起來。
他拿着已經沒有了聲音的手機,瞪着晏航。
心跳得很快,眼前有些模糊,東西都跟着心跳微微地晃動着。
“是……誰?”他問。
“不知道,”晏航拿過他的手機,放到一邊,手指擡了擡他下巴,看着他,“狗子?”
“是,是我爸……嗎?”初一看着他,“是嗎?”
“不知道,”晏航輕聲說,“也許是打錯的。”
“打錯為,為什麽不出,聲?”初一聲音還是有些發抖。
晏航沒說話,伸手摟住了他,摟得很緊:“沒事兒,管他是誰呢,你現在好好的就行,不用管別人。”
“嗯。”初一摟住他的腰。
胳膊貼在晏航光滑的皮膚上,溫熱踏實。
他閉上眼睛,努力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地平靜下來。
“初一。”晏航松開他,看着他的臉。
“嗯。”初一也看着他。
“別瞎想,”晏航說,“聽見沒?”
“嗯。”初一點點頭。
“答應了我的事要做到。”晏航說。
“嗯。”初一笑了笑。
“睡吧,”晏航拍了拍他的臉,“有些事只能等,過好眼前就行。”
“嗯。”初一應着。
關了燈躺下之後,初一很小心地往晏航那邊蹭了蹭。
“明天你辛苦一下,幫我套一下被子吧,”晏航說,“該換個大被子了。”
“嗯,”初一側過身看着他,“你不是說傷,傷口好,了嗎?”
“是啊,怎麽了?”晏航轉過頭。
“那你還,套不了被,子嗎?”初一說,“那就沒,沒好啊。”
“傻逼,”晏航說,“我就是不想套被子,天下最煩的事就是套被子。”
“那我也讨,讨厭套被,子啊。”初一說。
“那沒辦法,你咬牙忍忍吧。”晏航說。
“欺負我啊?”初一嘆氣。
“不然呢,”晏航說,“我除了支使你還能支使誰。”
“……好吧,”初一嘆了口氣,“我耳朵都氣,氣趴下了。”
“滾,”晏航笑了起來,伸手在他耳朵上捏捏,“我看看趴下了沒。”
晏航指尖有點兒涼,但是捏着他耳朵尖兒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了一陣帶着酥麻的灼熱。
他盯着晏航。
今天陽臺落地窗的窗簾沒有全拉上,月光從窗簾縫裏隐約透了些光進來。
晏航的臉半隐半現地在他眼前。
清晰卻又柔和的輪廓。
晏航今天在他唇上輕輕的那一點的觸感像是又重新出現在了他唇上。
他猛地低下頭,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又正在幹什麽。
壓住晏航的嘴唇時,牙齒磕在了晏航的牙上時,他才定住了,整個人都僵了。
“操。”晏航含糊不清地罵了一句,大概是被磕疼了。
初一頓時一陣慌亂。
完了!
瘋了!
要死了!
現在就死了算了吧!
嘎嘣一下死了吧!
快死啊!
初一胳膊撐了一下,想要在晏航抽他之前離開。
剛擡起頭,晏航的胳膊勾了過來,手掐在了他脖子上,接着就一擡膝蓋把他掀到了旁邊。
他仰面朝天被掀倒,眼前瞬間閃過了至少二十種晏航揍他的方式。
晏航掐着他脖子壓過來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大概是第一個因為吃錯了藥突然親人而被掐死的土狗。
晏航的唇貼到他嘴唇上時,他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只覺得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