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跳蚤大概是要成為史上第一個羞憤要跳進泳池裏自殺的中華田園犬了,如果它聽得懂賀森涼的話,作為一條把自尊和下限踩在肉墊下的狗,跳蚤充楞裝傻的跳到了程裴腿邊,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凝視着低頭的程裴,仿佛此人是它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

程裴自一腳踏入植物界,對所有的小動物都充滿了疼愛,平日沒少在實驗室裏對那些不長大的植物碎碎念,深谙和動物打交道,旁邊的賀森涼失明般的對這一幕看不見,程裴摸着跳蚤坑坑窪窪的腦瓜子,不禁脫口而出。

“這腦瓜子剃的的确不怎麽好,摸起來的手感都差了不少。”

賀森涼:“這下好了,又添了個理由,手感沒有以前好,明天我要讓高以把它領回去,什麽時候毛長齊了,什麽時候再領回來。”

程裴狂摸狗頭,被這坑坑窪窪的手感迷的停不下來,“你怎麽不問問他為什麽把跳蚤弄成這樣?”

“秋老虎太兇殘,高以體貼的給它脫了件外套,換上馬甲。”

“碰上你這樣的主人,也是跳蚤被烏鴉叫了十八年積累的倒黴。”程裴萬分憐惜的輕撫跳蚤的狗頭,“瞧瞧你主人那對你嫌棄的眼神,再看看他那連打個電話問為什麽給你剃毛的表情,你跟了他,那就是走上不歸路。”

賀森涼成功的打下一關,俯身捏着跳蚤的耳朵,上下提溜看了半晌,皺着眉頭發言,“耳朵為什麽不剃?”

“你問我?又不是我剃的。”程裴站起身,“我帶它去後花園轉轉,你的三只寶貝也在?”

“在,晚飯想吃什麽?”賀森涼問,“你說,說好了我好讓保姆去買。”

“就你一個人,還請保姆?”程裴驚訝的問,“沒看出,現在的你奢侈又敗壞,仗着錢多瞎亂來。”

賀森涼:“……”

一個人請保姆怎麽了?!一個人也是要吃飯的好噶!

“你當我天天吃風喝雨?我修仙成功都能辟谷了是嗎?”賀森涼覺得自己很冤枉,“要不回家吃?我爸媽好久沒見你,念叨了好幾次了。”

“算了吧,你當我不知道,去你家吃飯,肯定要問我,涼涼到現在不談戀愛是怎麽回事啊?”程裴把姜女士模仿的惟妙惟肖,“就算性取向區取衆面偏小,那還是有的嘛,他不談戀愛,是不是還是喜歡女孩子啊?”

話音一轉,又模仿起了賀先生,“要不,你和我家森涼在一起吧?兩家知根知底,無論把你當我們賀家人,還是把森涼當你們程家人,兩家都是很樂意的。”

賀森涼:“……”

什麽時候他爸還說過這種話?

“你不能污蔑長輩,這種沒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說。”賀森涼言辭鑿鑿,可那副正氣凜然又實打實護爸爸的面孔讓程裴忍不住朝他丢了個鄙視乘以百倍的眼神。

“你不知道是因為當時你和姜阿姨端菜去了,這話是你爸去年和我說的,當時我那個尴尬啊,大概你爸想的是,我喜歡男人,你也喜歡男人,兩家又是世家,湊在一起,總比你出去浪蕩的好。”程裴提起這件事依舊內心無比奔騰,“你當初出櫃就不該拿我打比方,惹得你爸動不動就勸我和你在一起。”

賀森涼瞅程裴,“我兩不合适?”

程裴:“別說不合适,就是合适,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畢竟我是個心裏有主的人,再說了,兔子不吃窩邊草,你這棵草在我窩邊長了二十多年,從翠□□滴的小嫩芽變成現在逐漸老态龍鐘的枯草,我都沒眼瞎想勾搭你。”

賀森涼:“我想今天還是回家吃飯吧,我想起保姆阿姨昨天和我說今天家裏有事,哦,是家裏未來半個月都有事,所以,這半個月,只能去家裏吃,或者吃外面了。”

程裴:“……”

賀小霸王,你敢摸着你的心說,這不是報複嗎?

“因為你之前的教育很有道理,一個人不應該奢侈到請保姆,同理可得,放着家裏現成的飯不吃,吃外面花錢的飯菜,也是奢侈,所以,晚上回家吃。”

程裴木着臉,面對赤果果的報複,以及賀森涼道貌岸然的微笑面孔,一時間無言以對,唯有摸着跳蚤坑窪的腦瓜子聊以慰藉。跳蚤只當這位許久不見的小哥哥真心喜歡自己,吭唧唧的沖着程裴讨好的蹭手掌,恨不得将自己碩大的身軀縮小化,整只狗團進程裴的手心裏。

當晚賀森涼履行話語,和程裴回了家。自從賀森涼要求休學後,姜奕就不再和賀先生四處奔走,常年留在家中,等候兒子的随時回歸。

姜奕看見賀森涼回來,臉上見了笑,看見跟着下車的程裴,笑容更濃了,對程裴,姜奕是真的喜歡,知根知底,和賀森涼也登對,程裴是她看着長大的,如果兩家真的能成為親家,倒真是好事一樁。

“裴裴回來了?你媽媽昨天還念叨你上個大學上成了野孩子。”姜奕沒管要攬她肩膀的賀森涼,熱情罩滿全身的拉住了剛繞到這邊的程裴,程裴對賀森涼投去一個救命的眼神,賀森涼只看着完全将他丢棄的老媽,懵在了一邊。

“偷偷提前回來兩天,想和賀賀還有幾個朋友瘋狂的玩幾天再回家,阿姨你別告訴我媽啊,不然她又要親自抓我回家了,我都多大了,這個臉我可丢不起。”程裴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帶上了委屈,表情跟的很到位,引得姜奕笑聲連連。

“阿姨是那麽多事的人嗎?你和涼涼玩你們的,年輕人的事情年輕人自己做主,只要不玩的太過火。”姜奕快走到家門口才察覺少了個人,她轉頭看向還站在車旁的賀森涼,呵斥道,“涼涼,還不進來?在那等着我八擡大轎的請你啊?”

賀森涼擡腳跟上,嘴裏耍寶的說,“你要八擡大轎我爸得把海天的醋全喝了,這麽大的仇恨值我扛不起。”

姜奕嬌嗔的瞪了他一眼,又轉頭和程裴說話,“裴裴,你還有多久畢業啊?”

“還有一年。”程裴說,“阿姨,小心臺階。”

“哎喲,裴裴心真細,畢業後想好做什麽了嗎?”姜奕笑語晏晏間給了賀森涼一個眼神,賀森涼莫名其妙的看着姜女士,剛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他頓在門口,總覺得今天這頓飯要出點事。

“想做和專業有關的事情,不排除留校做老師的可能性。”程裴坐落在姜奕旁邊的沙發上,姜奕長籲短嘆,“涼涼一個人辦公司,老是不能按時吃飯睡覺,我想找個人幫他。”

程裴內心震驚,這是什麽發展節奏?

站在門口的賀森涼面部表情失靈,接着他從門口一路疾步進了客廳,不顧姜女士擠出了皺紋的眼色,直接坐在了程裴左手邊的沙發上,他要看看姜女士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賀森涼的不聽勸阻沒讓姜女士有太大的表情波動,她面不改色的對程裴繼續說,“裴裴,你答應阿姨,畢業後去幫涼涼好不好?”

程裴抽出被姜奕一直握着的手,“阿姨,這個我不能答應你,賀賀公司的專攻方向和我的專業不對口,我去了,那就等于是胡蘿蔔掉進了白蘿蔔的坑,兩兩都不合适。”

姜奕看了眼面色嚴峻的程裴,又看了眼坐在對面面無表情的賀森涼緊跟着垂下了眼簾,片刻後,她臉上初現多年沒出現過的□□果斷,“實話和你兩說,昨天我和程太太聊過了,打算兩家人一起吃頓飯,默認你兩是夫夫的事情,情況允許的話,會讓你兩去國外結婚,也算是給你們兩一紙婚書做保障。”

先不說坐在姜奕手邊一臉空白的程裴,對面的賀森涼先作出了反應,他唰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口氣很冷的說,“媽,都什麽年代了,你還包辦婚姻?再說,我和普通的男人也不一樣,你不問問我的意見,也該問問裴裴的意見,就私自定下這件事,是不是太過分?”

姜奕面色平靜,語氣也像早就料到賀森涼反應似的柔和,“我這是為了你好,這麽多年,你連個床伴都沒找,因為什麽?和你關系最親近的人除了裴裴,還有個叫高以的,那孩子長得也不錯,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和那個孩子只是朋友關系。”

“那你是怎麽看出我和裴裴就是戀人關系?”賀森涼咄咄逼問,“還是說,你覺得我和他被迫定下後,會日久生情?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他認識了二十多年,要生情還用得着等你們逼?”

姜奕有了短暫的沉默,然而這并不能成為真正讓她放棄賀森涼和程裴成為一對的想法,“總而言之,這件事兩家人已經定下,現在只是通知你們。”

“抱歉阿姨,我不答應,您說兩家人定下,我也是程家人,我不同意,這件事沒法成。”程裴或許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理智和邏輯雙在線,“您并不能因為我和賀賀都是偏小衆的人,就把我們牽在一起。我和他各自有喜歡的人,您這麽做,等于拆散了兩對人,都說不願意棒打鴛鴦,阿姨,您一直是個善良的人,我相信您和我媽做的這個決定,是在不知道我和賀賀的感情現狀的情況下做出的。”

姜奕看向一氣呵成的程裴,“如果我說,這是在知道你們兩的感情現狀下做出的決定呢?”

客廳裏的氣氛徹底凝固,如果說程裴之前還對把和賀森涼湊成一對的事情抱以理想的想法的話,現在的程裴怕是如墜冰窟。

“媽,你怕得罪季氏?”賀森涼問。

姜奕起身進了廚房,用小盤端出三杯水,遞給賀森涼和程裴,自己手裏握着一杯,她低頭喝了幾口水,“倒不是說得不得罪,就是怕你高阿姨會對你心生埋怨。”

“那你也不能用把我和裴裴湊一對的辦法來解決事情。”賀森涼無奈的說,“感情的事情,誰能說的準?你怎麽不對季盛瑜心生埋怨?我可是喜歡了他好久。”

姜奕對他的耿直倒是意料之外,聽見這話未語先笑,“哈哈,你喜歡他,正說明他優秀,優秀到男人都被他掰彎了。”

賀森涼:“……”

坐在一旁的程裴:“……”

這心歪的程裴都看不下去了,年幼時姜奕說賀森涼是買糧票送,程裴開始信了。

“我也不是非要你和裴裴在一起,只不過這件事是程太太先提出來的,我還以為是裴裴不好意思和我說,才讓程太太說的。”姜奕笑着說,“裴裴,有什麽事要積極和你媽媽溝通,免得她亂想。”

程裴沒想到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媽,“阿姨說的是。”

“這件事我會找時間和你媽媽說,你自己也要和你媽媽多說說話,既然你有了喜歡的人,就要告訴她。”姜奕理解程太太的心情,只不過,她看向賀森涼,自己這個兒子也沒讓人省心到哪裏去。

“你喜歡盛瑜,那人家喜歡你嗎?”姜奕問。

“當然,你兒子這麽優秀,他會放着我這麽優秀的人去看上外面的胭脂俗粉?”賀森涼得意洋洋的說,仿佛他和季盛瑜早就是一對,姜奕毫不客氣的拆穿自家兒子。

“怎麽和我得到的資料不一樣?外人說你和季盛瑜還處在吃過一頓飯,見過三次面的基礎交情上?”

賀森涼在心裏恨恨的想,等回了公司好好的查查,到底誰是姜女士的小間諜,他谄媚着一張臉,極其殷切的擠開程裴,坐到姜女士的身邊,對姜女士大獻殷勤,又是揉肩又是捶腿。

“媽,只要你給我點時間,我肯定把他帶回來喊你媽,怎麽樣?”

姜奕吊高了眼睛看着賀森涼,“此話當真?”

“自然不假。”賀森涼接過姜女士手裏的水,親自喂到她的嘴邊,“如果我拿不下他,随你處置。”

坐在他旁邊的程裴戳了戳他的腰,賀森涼趁姜女士低頭喝水的功夫,回頭迅速瞪了程裴一眼:別添亂。

“但有一點,咱能不禍害裴裴嗎?媽,裴裴人真的有個特別好的男朋友,你拆人CP會被咒的。”

姜女士推開他送上來的水杯,“我都絕孫了,還怕什麽咒啊?”

賀森涼嘿嘿笑了幾聲,略過這段令人尴尬的話,“放心好了,你兒子肯定拿下他,也不看我是誰生的。”

這一通的花槍耍的姜女士心花怒放,面上分毫不露,依舊裝的威嚴果斷,“今天你說的話,別轉頭就和我耍賴,否則,我就讓你娶個女人,還讓你和她生孩子。”

賀森涼一哽,對這種踩到七寸的毒計無計可施,“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姜奕從他手裏奪回水杯,“你和裴裴聊吧,我去做飯。”

等姜奕進了廚房,程裴癱在沙發上,連水杯的水灑在身上都懶得管,“今天這通下馬威給的,我都差點跪地求饒了。”

賀森涼挑了個蘋果削,“心理素質真差,這就跪地求饒,那她們真的擺好了酒席,按着我兩的頭,直接禮成,你還不得一頭撞死?”

“別和我說你沒怕。”程裴起身把水杯放到茶幾上,“姜阿姨是真的急了。”

“她知道,就是想聽我親口說出來。”對姜奕的小把戲,賀森涼心中有數,“至于程伯母,你應該知道是怎麽回事。”

程裴看他切好蘋果塊,用牙簽插了個吃,嚼了幾口,語氣惆悵的說,“大概知道。”

“對症下藥,病才好得快。”

“這藥,恐怕是難以根治病了。”程裴面有憂傷的再次吃了個蘋果,“你說,我對人暗示了那麽多次,他是真的不明白還是明白了故意裝不明白?”

“你從和人一個宿舍就開始暗示,暗示到人家從國外回來了,還沒成功。我看,你是白瞎了這張臉,等人家結婚了,你就哭吧。”

到手的蘋果被程裴放回了盤子裏,默默的坐回了沙發上。賀森涼立刻感覺到程裴的情緒不對,他放開拆葡萄的手,兩手的手肘架在膝蓋上,沖着程裴說,“怎麽了?”

程裴懶懶的掀眼皮看了他一眼,“被你說中了,他要結婚了。”

賀森涼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又繼續拆肢體不全的葡萄,開了頭的程裴繼續禿嚕,“你說都要結婚了,還來招惹我幹什麽?吃飽了撐的聊騷嗎?性取向正常聊騷也應該找女人啊,找我一個大老爺們聊什麽?”

“也許,人家當你是好盆友?”賀森涼猜測道。

程裴想了很久,從某人回國後到現在的所有行為舉止,種種顯示,對方的确是,把他當成了好朋友。程裴的心裏其實很明白這兩者的區別,只不過作為暗戀者來說,這種無知的親近最致命。

明明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卻不能透露真實的想法。

只能用生平最好的演技去應付,生怕稍有不慎,便萬念俱灰。

“你有想過把你的感情告訴他嗎?”賀森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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