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晨音瞥見一角明黃,規規矩矩的低頭行禮。

皇帝闊步進來,一甩衣袖,“免了,你就是佐領府哪位管家的格格?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擡起頭來說話。”

晨音唇角抽了抽,默默擡起頭。

皇帝随意掃了她一眼,眉梢倏地揚了起來!

“是你。”語調之奇怪,連粗心眼的常寧都察覺出不對來了。

“三哥認識晨音格格?”

想起那夜花園涼亭裏的烤鴨骨頭,以及假稱裕親王的自己,皇帝默了默,含糊回道,“見過。”

見是見過,也知道她是三官保的女兒,但卻從未把她與傳聞中哪位不足十歲的管家格格聯系起來。皇帝瞟了眼晨音快與自己肩膀持平的頭頂,就這身量,再怎麽也得十一二歲吧。

常寧以為皇帝是在皇後等女眷處偶然見過晨音,并沒有深究。

倒是福全眸中劃過一抹若有所思,輕咳一聲,開門見山道,“皇上,方才老五的話您也聽見了,格格此次立有大功,但礙于國政,不好公開賞賜。倒不如順勢把那株千年人參賜給福晉,也算全了格格的孝心。”

皇帝擺手,“一株人參罷了,有什麽要緊。只是我年前的時候,把那株人參送給皇後了。我這就派個人去問問皇後,此行可有把那株人參帶來。”

晨音趕緊跪下,心頭總算略松快了些,“奴才多謝皇上大恩。”

“起來吧,這又不是什麽正式場面,少些拘謹。”皇帝不甚在意的說道,态度十分平和,似乎随意閑聊般,連帝王的自稱都沒用,“對了,我還有一事問你。”

晨音恭敬道,“皇上請說。”

“你是怎麽讓蝙蝠突然全死掉的?往牆上塗了藥?可有些蝙蝠分明還未飛到牆壁。”皇帝知道,福全與常寧主要負責外圍排查、收集對方情報以及抓捕等。內宅一應安排,全是晨音經手的。從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這小姑娘不一般,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還以為要問什麽重要的事,原來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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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并沒有往牆上塗任何東西,而是在竹林裏放了不少加藥的黃鳝內髒,本來是想悄無聲息把那些蝙蝠藥死在竹林裏的。可誰知王佳氏貴人中途帶人去把東屋的後窗打開了,皇上您也知道,東屋內早被心懷不軌之人投了吸引蝙蝠的藥。這窗戶一打開,味道飄出來,自然會引得蝙蝠從竹林裏飛過去。幸好那藥效力夠大,這些蝙蝠沒多久便全死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王佳氏昨日哪一出,可謂兇險。晨音想了想,接着說道,“昨夜裏未能提前知會王佳氏貴人,引得貴人受驚,是奴才的罪過。”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有什麽神奇的法子。王佳氏哪裏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昨夜之事本屬機密,哪能挨個通知到。”

皇帝的表情有些失望,又與晨音說了兩句話,見她姿态恭敬嚴肅,全然不似前兩次單獨相見那般伶俐自然。認定她是害怕自己的帝王身份,自覺沒趣,揮手讓晨音退下了。

晨音惦記着鈕钴祿氏,也沒精神關注皇帝開心不開心,徑直往佐領府趕。在一條分叉小徑上,正好遇上笑盈盈的蓮千。

“格格回來得湊巧,福晉用了藥剛醒,你快去瞧瞧吧。”

晨音眼前一亮,“姑姑是從正院過來的?你說用藥,莫非是那千年人參?”

“娘娘聽了小太監的傳話,立馬派奴才把人參送了過來,太醫說正适用,福晉康複有望。奴才還要回去向娘娘複命,先告退了。”

晨音興沖沖的跑進正院,鈕钴祿氏果然醒着,臉色雖還是不好,但至少看着有幾分活氣了,晨音陪着她說了一會兒話,等她睡着後才起身去出雲居謝恩。

皇後照舊和善,又念着晨音此次立了大功,對她越發溫和,一點皇後架子都沒有。

“有什麽好道謝的,說起來,你額娘本就是遭了無妄之災。若不是因為禦駕駐跸在佐領府,那些人何至于用力額娘作伐子。而且,那株人參我原本也是準備作為臨別禮物,送給佐領府的。”

皇後的坦然讓晨音一怔,越是相處,越是覺察出皇後骨子裏的率真耿直。納喇氏也是以率真出名的,卻不及皇後萬一。

“娘娘,晨音鬥膽問一句,那株人參,您可是預計送給我瑪嬷的?”

皇後端茶的手一頓,面色訝異,“你知道了什麽?”

晨音搖頭,并沒有順着話頭去套皇後的話,“晨音只知道您似乎與瑪嬷有聯系。”

“你自己覺察出來的?看來誇你聰慧果然沒錯,不過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我知曉得也不算清楚。你若是好奇,還是得去找老福晉。”

陳年往事?

這就對了,按照皇後的年紀,索綽倫氏不該與她有交集才對。就算有某種聯系,也該是長輩之間的故事。

“不說這些了,我明日便要返京,也不知下次與你相見是何光景。”皇後頓了一下,晨音明白她的意思,八旗女子到了年歲都要入京參加選秀,以晨音的家世容貌,定會走入終選。屆時,晨音的命運如何,皇後也拿不準。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是把你當妹妹看待的。那邊我讓蓮千準備了幾樣小姑娘喜歡的東西,你去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晨音看着滿滿當當一桌子的禮物,心頭澀然。

她感受得到,皇後最初對她好,是礙于索綽倫氏的情面。如今對她好,卻是多了幾分真心。別的不說,單賜參一事,晨音也會感激她一輩子。

只是,皇後的命運,注定了她兩此生無再見的可能。

晨音不願看見這位坦率真誠的皇後年紀輕輕便折在後宮,想提醒她,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終只能在心裏嘆息一聲,故作笑意,“娘娘,以後晨音見不到您,能給您寫信嗎?”

“當然可以,我常年出不了宮,你與我說說這外面的新鮮事也是好的。”

晨音笑笑,現在還太早了,她就算是提醒了皇後也不見得會在意,得慢慢來啊……

——

第二日,禦駕回銮。熱鬧了許久的佐領府歸于平靜。

晨音正指揮着人收拾皇帝住過的明心居,因為皇帝下榻過,為表敬意,這裏以後便不能再住旁人,只能封起來當擺設。

一道人影從遠處跑過來,隔得老遠就開始叫妹妹。晨音眯着眼仔細辨了辨,是她五哥特布庫。

“五哥,你這會兒不去上學,怎麽跑我這裏來了?”

特布庫一抹額上的汗珠,“妹妹,我聽說二哥被裕親王親點為王府侍衛,再過些日子便要随着王爺去京城了!”

福全傷了腿,不好移動。索性沒跟着禦駕返京,而是繼續留在素心苑修養,對外則宣稱他留在盛京處理一些政務。

“是有這麽回事,難道五哥也想去當王府侍衛?”

“我倒是想去,可王爺也不見得會要我啊。”特布庫憂郁的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他今年十三歲,卻比晨音高不了多少,而且還瘦,外人總是笑話他像猴子。

“五哥別急,你好好吃飯習武,以後你肯定會長高的。”晨音說得很肯定,她記得特布庫長大後,個子可是所有哥哥中最高的。

“得了吧,你別安慰我。不過話又說回來,好端端的,裕親王怎麽會突然點二哥去京城當侍衛,難道王府缺人?別說,我還真有點舍不得二哥。”

晨音暗付,當然是我去求的裕親王。讓道橫跟在裕親王身邊,雖然職位不顯,但名面上說出去是裕親王的人。如此,三官保總不敢肆無忌憚的把道橫拉出來頂包。

不過這事兒不好透露風聲,只能插科打诨,故意調侃特布庫,“你是舍不得二哥,還是舍不得二哥那半屋子話本?”

“嘁……你快別說話本了,上次我因為偷拿二哥的寶貝,在演武場上,二哥差點把我腸子打出來。”

特布庫一臉蕭瑟,不過這蕭瑟只維持了片刻功夫,馬上又換了副興沖沖的面孔,“妹妹,二哥這次走了,也不猴年馬月才能在見到他。我尋摸着,要不我們送他點東西,做個念想。”

特布庫的樣子,明顯有了主意,晨音配合的問,“送什麽?”

特布庫神秘兮兮的靠近晨音,“姑娘!”

“.…...”

“你覺得我這提議怎麽樣?我們送個姑娘給二哥,讓她跟着去京城伺候二哥。”此伺候當然不是單純的伺候,特布庫估計以為晨音年紀小,不懂,所以才大刺刺的說出來。

“不行!”晨音板着臉,對着特布庫這瘦成猴的身板,她幾乎都忘了,特布庫是全家最風流重欲的男子。上一世,就是因為他太過沉溺女色,鬧出不少笑話,三官保對他極為不喜,所以在二哥去世後,想讓庶子襲爵。

“五哥,如今額娘身子日益康複,二哥的房中事額娘自會操心。”鈕钴祿氏的性子爽直,膩煩得緊後院争鬥。所以,兒子們長大以後,并不像其他貴婦人一般,往兒子房中放丫鬟,也壓着兒子們不許胡來。而是仔仔細細給兒子選媳婦,至于婚後的事,就讓媳婦自己看着辦。

晨音想不明白,在鈕钴祿氏如此教育之下,特布庫是怎麽長歪的。他如今年紀尚小,也不知掰不掰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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