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鸾星動

小孩緩緩地閉住呼吸,眨眨眼睛,看羅子君的臉一點一點湊近,灼熱的氣息混合着特有的薄荷香撫過他臉上,像羽毛掠過,癢癢的。

他聽見血液在奔湧流動的聲音,聽見小鹿在胸口哐哐亂撞的聲音,身體像被禁锢在座位上動彈不得,腦子也燒成一鍋粥,連眼睛都忘了要閉起來。

羅老師盯着小孩的反應,忽然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一個吻輕輕落在小孩的臉頰,那個酒窩的位置,蜻蜓點水般的一貼就分開了。

“這才叫勾引。”羅老師的聲音暗啞,話裏帶着勾兒。

小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一股氣直沖腦門兒,也不知道氣啥,于是飛快別過臉去看窗外,指甲陷進掌心。

欲念一旦開閘就像瀉了洪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別看羅子君一副吊兒郎當閱盡天下事的樣子,單身二十幾年和五姑娘的感情不是白好的,對感情這檔子事從來也就是照本宣科,一肚子的理論知識,真刀真槍要上戰場實踐,他就懵逼了。

那天晚上在車裏,他也就是憑直覺要反壓回去,好歹也是堂堂人民教師,怎麽能被個小孩調戲呢。但扳回一局之後呢,他就不知道了,小孩以為他正兒八經是在和自己開玩笑,氣一氣就沒放心上,他反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看不得小孩的臉,見不得他哔哔哔的嘴,每次靜下心或者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會想到那晚車裏小孩從眉梢到眼底都一片緋紅的樣子。

真是見了鬼了。

所以羅子君開始有意無意避着他,連着好幾天沒正眼瞧小孩了。實在要說,也和情窦初開少男懷春似的眼神亂瞟,要不就從沙發這頭摸到沙發那頭,假裝在思考,假裝很忙。

小孩覺得古怪,只覺得羅叔叔有心事,就更要千方百計地繞到前面去看羅子君。

一個追一格躲,家裏天天上演貓鼠大戰。

“站住!”小孩生氣了,捧着羅子君的臉就掰向自己:“看我!”

羅老師看了一秒就轉開,死守着心裏那道防線,視線不敢往下移。

“看着別人說話是一種禮貌,你教我的。”

羅子君心裏哀嚎,是我說的,但我後悔了放過我不行麽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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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皺鼻子,對羅老師敷衍的态度顯然不太滿意,就新仇舊帳一起算,把他之前如何教別人,後來自己都做不到的典型例子拿出來翻炒。

“讓我一日三餐要按時,你呢?難得我不在家,回來就聞到屋子裏一股泡面味兒!”

“大冬天給你搞的潤唇膏呢?”

“讓你襪子不要滿天飛!”

小孩越湊越近,氣呼呼的每控訴一句,就推他一下,直到羅子君被他壓在沙發上動彈不得,只能眯着眼睛享受他難得的唠叨。左耳朵聽進的話又從右耳朵出了,羅老師一個字兒沒記住,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吸引過去。

薄薄的唇型漂亮,唇峰好看,唇珠也飽滿,動起來風情萬種……打住!羅老師撸了把臉,默默轉過頭去,內心波濤洶湧,被自己瘋狂的念頭吓得不輕。

有沒有電擊理療中心推薦的?電一下就能好的那種?

大半夜,都城易迷迷糊糊起來上廁所,經過客廳的時候,覺着有股冷風夾着煙味兒從陽臺方向飄過來,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完事兒了回來路過再仔細一看,羅子君側着大半個身子坐在陽臺上,只穿了件薄毛衣,指間夾着根點燃的煙,猩紅的煙絲在黑暗裏起起滅滅。

這是小孩第一次看到他抽煙。

羅老師一貫養生,早睡早起勤鍛煉,煙酒不沾枸杞泡茶,嘟嘟平時睡晚一點還要被他教育,,更別說自己有什麽不良嗜好。

小孩沒上去打擾他,只站在門邊看了很久,直到他從被窩裏帶出來的暖意都消失殆盡,寒氣順着指尖袖管往上竄。

很久羅子君都一動不動,凝神久坐像是一尊雕像,也沒發現小孩在偷窺。

終于,都城易輕輕走過去,推開陽臺的落地玻璃,刺骨的冷風夾帶着呼嘯聲迎面撲來,吹得他控制不住打了個哆嗦。

羅子君聽到動靜猛回頭,看見小孩就趕緊把煙給掐了。

“醒了?”

他像是還沒緩過來,音色有點啞,低音炮在黑夜裏像情人的手撫過都城易耳朵,格外撩人。

“我上廁所。”

羅子君起立薅了一把他頭發:“趕緊進去別着涼。”

黑夜裏離得這麽近,小孩還是看不清楚羅子君的表情,他沒有來地覺得恐慌,覺得這個人隐在黑暗裏的樣子,抓不住摸不着,像是随時會消失。

小孩今晚突然不想一個人,他憑本能張開雙臂說:“抱抱。”

沒睡醒的鼻音帶着三分驕縱。

羅老師定定看了他一會兒,長嘆一口氣,大手一撈,把他打橫抱回卧室。

男人的胸口傳來陣陣暖意,小孩把臉貼上去,舒服地閉上眼睛蹭蹭,手肘胳膊折在身前,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緊緊抓着羅子君的毛衣。

不放手,說什麽都不放手。

開春很快到了下半學期,林小圓出了國,小孩就決定考到別的學校去。不是說現在的學校師資不好,而是私立的氛圍,實在是一言難盡。年紀小小就學着父母的樣子,互相擠兌攀比,劃小圈子拉幫結派,校園暴力被整頓過之後,廁所洗手池的位置裝了攝像頭,所以幾個帶頭的不敢當面來硬的,不敢明目張膽地欺負,就換了種法子在背後陰恻恻使絆子。

都城易實在是看得煩了,林小圓一走,他就又恢複到獨來獨往的狀态,複習備考填滿了他每天大部分時間。羅老師和他約好只要不加班,就去學校接他,時間來不及就偶爾吃外食,也免得小孩再去買菜做飯。

那天下班,羅老師剛要撤,辦公室一平時關系還不錯的同事拉住他,問他有沒有空吃個飯,因為這人馬上要換到別的院去了,羅子君就以為他是純粹要吃散夥飯的,就答應了讓他先去,自己一會兒開車直接過去。

羅老師天真地以為反正就是熟人之間吃飯,多帶個小朋友應該也沒事兒,就去接了都城易一塊兒過去。同事發來地址羅老師心裏還犯嘀咕,吃個散夥飯還去什麽網紅情侶打卡勝地。

窮講究。

到了那邊才知道自己是着了別人的道。

他停了車帶着小孩推門進去,同事才打來電話,說今天就是幫他約了那個,上次有人拜托他牽線搭橋的姑娘,因為之前問了好幾次羅老師都沒答應,所以今天就自作主張設了個套等着老羅往裏鑽。

那人在電話裏語重心長地說:“成不成那是另說,看一眼聊兩句你也不虧啊,再說人姑娘條件這麽好,還這麽主動,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啊,都快三十的人了,我都替你着急。”

羅子君心情複雜地捏着電話釘在餐廳門口,面對帶位的服務員滿臉堆笑的樣子,簡直進退兩難。

但來都來了,一個招呼都不打就走,實在也不是羅老師的作風。

他瞥了眼小孩平靜無波的臉,看不出一點情緒。其實剛才的電話都城易應該也聽到個七七八八了,但他也沒鬧什麽也沒多說一句話,全程低着頭,乖乖任由羅老師牽着。

羅子君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就吃個飯成麽?”

小孩說:“嗯。”

還是不看他。羅子君心裏打鼓,但也只能硬着頭皮帶小孩往包間裏走。門一推開,裏面已經坐着兩個人——滿身香水味兒妝容完美得體落落大方的姑娘應該就是今天的主角,旁邊還坐着個瘦弱的年輕人,皮膚有點黑,長得不算難看,細說起來還和那姑娘有幾分像,就是見了都城易眼神老是在他身上滴溜兒打轉,看得小孩渾身發毛。

別是個人口販子吧,本能的求生欲讓他挑了個離那人最遠的位置窩着。

看羅子君還帶了小孩來,對方顯然是沒料到的,那姑娘一臉震驚,連招呼都忘了打,還是羅老師先反應過來,摟着小孩的肩膀打招呼:“不好意思,我把兒子也帶來了。”

都城易沒戳穿他,抿抿嘴,去夠桌上的瓜子。

羅老師抓了一大把放他面前,讨好似的對他笑。

小孩目不斜視,眼角都沒瞅他。

“啊沒事兒,沒想到羅老師年紀輕輕,兒子都這麽大了,真是好福氣。”

言下之意就是,你個二婚的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小孩在邊上默默剝瓜子,看羅子君笑得如沐春風,心裏的氣呈直線上升一路飚紅。

難怪前陣子老愛打扮,愛臭美,又買衣服又剪頭發,搞半天早就有目标了。我看你眼光也沒多好啊,你看她鼻梁和下巴的假體再抖就掉出來了!一身的香水味兒怕是一大早把香水瓶子翻身上了吧?再看看這胸,大得都能擱上臺面兒上了!美嗎?這種你都喜歡你是被屎糊了眼睛麽!

菜陸陸續續上了,小孩表面不動聲色心裏早就演完了一部八百集的家庭倫理劇,他夾了兩筷子包菜就按在碗裏可勁兒戳。

羅子君看他沒怎麽吃東西,以為是不對胃口。就有點過意不去。正好新上了盤烤魚,羅老師就夾了幾塊,還把魚刺細細剔了。那姑娘以為這魚肉是要給自己的,羞得臉都紅了大片兒,剛準備把碗推過去,只見羅老師勺子一轉,湊到小孩嘴邊。

小孩張嘴就吞了,零點一秒的猶豫都沒有。憋着氣呢,就是秀給別人看的。

女人目瞪口呆,臉上姹紫嫣紅的好不熱鬧,旁邊她弟弟開口了:“你兒子挺俊,随媽吧?”

羅老師聽得只想翻白眼,笑笑也沒搭理他。就想我不帥呗?這人會不會說話的?

吃到半道兒,羅子君起身出門去接個電話,女人地湊過來套近乎:“小朋友你媽媽呢?”

都城易不想回答她,裝聾作啞地小口扒飯,女人看他帶着個助聽器,就以為他是真的聽力不好,于是把話又重複了一遍。

都城易目不斜視:“沒有媽媽。”

女人理解錯了他意思,就以為羅子君和前妻離婚了,臉上瞬間陰轉多雲。也不避諱孩子,和她弟弟咬耳朵說“挺好的,我很滿意”,可能以為小孩就是聽不見。

她弟笑得一臉暧昧:“那一會兒你找機會趁熱打鐵?直接樓上走一個還是希爾頓另開?”

都城易聽得都要吐了。

呸好什麽好,我答應了麽?我羅叔叔答應了麽?

羅子君打完電話回來順便已經把賬結了,女人一看這桌四位數的花銷,他眉頭都不帶皺的,更是笑得眼尾褶子都蓋不住,掐着嗓子撒嬌:“羅老師,等會兒你還有安排嗎?”

羅子君像是沒聽到,事實是他确實沒在意,因為他只顧盯着在碗裏戳那大半碗湯泡飯的小屁孩兒,哪管得上別人發沒發騷。

“不舒服?”

羅子君摸摸小孩額頭。

嘟嘟嘴一抿,開出兩朵漂亮的酒窩花:“想回去。”

對面女人急了,橫插一腳,又擡高音量重複問了一次,還遞過來一個雙C的紙袋子,打開裏頭是一瓶男士香水。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羅子君看着這禮物,再想到自己今天兩手空空什麽都沒帶,也确實覺得欠妥,心裏剛在琢磨應該怎麽得體又幹脆地結束這次相親。

都城易揚手一下,一大碗湯泡飯一半直接翻在漂亮的包裝上,一桌的油,連瓶子都帶着一股子酸菜魚的味兒;另外一半順着桌邊兒流到小孩的毛衣上,濕噠噠的。

女人尖叫,引來包廂外面的服務員,一開門,外頭的涼風直接灌進來,吹得小孩打了個哆嗦,臉都凍灰白了。

羅子君氣得直吼一嗓子:“都城易!”

小孩一愣,剛還有點小得意的臉,就慢慢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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