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四、撿金03

次日兩人起了個大早。

此時天才蒙蒙亮,兩人簡單洗漱了一下,吃了碗螺蛳粉,蕭潇便領着自家徒弟,在工地上裏裏外外轉悠着。

“你這是在做什麽?”阮暮燈仰頭看蕭潇翻那原本用來安置泰山石的黃楊木高臺,手裏端着個羅盤,轉向日出的正東方,認真地測算着距離。

工地裏的工人們這會兒也都起來了,正三三兩兩地從各自的宿舍裏探出頭來,跟看猴戲似的盯着他們,眼中滿是新奇和迷惑。

“別急,我們先搞清楚問題到底在哪裏。”

潇潇從高臺上跳下來,擡頭看了看太陽的位置,“七點了,差不多可以出發了。”

“出發?”阮暮燈跟着蕭潇往工地後門行去,出了鐵皮圍牆圈出的範圍,往背後一座山丘走,“我們這是去哪兒?”

“當然是去找昨晚的‘客人’。”

蕭潇停在一株鳳凰木下,從他的小腰包裏摸出一個蟲蛹來。

那蟲蛹挺大的,約莫有拇指長,通體古銅色,帶着一層金屬的光澤。阮暮燈就見蕭潇咬破食指,将一顆血珠抹到蟲蛹上。

接觸到鮮血後,蕭潇托在手心的蟲蛹從中央自動裂開,一只通體青金的昆蟲,自破口處鑽了出來。

那蟲子模樣兒似蟬,身體圓胖,小頭大眼,頂端兩根短短的觸須,偏偏背上一對翅膀又長又大,雖然還濕漉漉皺巴巴地黏在一起,看不清上頭的花紋,但顏色非常鮮豔,看上去很像蝴蝶的翅膀。

只見那青金色的蟲子沿着蕭潇的手掌緩緩爬行,一直爬到他的手指尖上,緩緩伸展開它那對還濕着的大翅膀,豎在半空中輕輕扇動,似乎是在将自己的身體晾幹。

“這就是傳說中的青蚨。”

蕭潇将指尖上的蟲子擱到自己肩膀上,回頭朝阮暮燈笑笑,“你應該知道這個傳說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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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暮燈低低叫了一聲,“原來這就是青蚨……”

《搜神記》裏有記載,南方有一種名叫青蚨的昆蟲,模樣似蟬似蝶,可以吃,而且味道很好。

而青蚨的最大特點,就是它們會将蟲卵産在草葉上,若是取走了它們的卵,那麽無論距離多遠,母青蚨就一定會立刻跟着那卵飛過來。就算把卵精心藏起,母青蚨也一定能夠找到。

另外書裏還有一個“青蚨還錢”的傳說。

大意是說把母青蚨的血塗在錢幣上,又把它的孩子的血塗在另外一枚錢幣上,無論是将母錢花出去,還是将子錢花出去,那錢都會自己飛回來,所以有“青蚨飛去複飛來”的典故,“青蚨”二字從此也成了銅錢的別稱。

阮暮燈還曾經在《淮南子》裏看過一條注釋,便是專門教人如何制青蚨血,如何施 “還錢術”的。

只是青年從來沒想到,這大名鼎鼎的傳說之物,居然真的還存在于世上,并且在這個時候,讓蕭潇随随便便就從他那破腰包裏直接就給掏了出來。

“昨天那把粉末裏,我摻了一些青蚨卵,自然也有一些占到了那鬼仙的身上。現在把母蟲放出來,讓它循着蟲卵,就能找到它的藏身之處了。”

說話的間隙,青蚨母蟲的兩翼也幹透了,果然金紅黃綠四色相間,圖案顏色皆豔麗非常。只見它撲扇着一對大翅膀,顫悠悠地盤旋着飛到了空中,朝着山林裏飛去。

“走,咱們跟上。”

兩人并沒有走上多久。

五分鐘後,那似蟬似蝶的青蚨便停在了一道斷碑上,再也不飛了。

那斷碑在一處小山坳之中,背後是一面數米高的山壁,旁邊長了幾顆歪脖兒柳樹,百米外有一條半米寬的淺溪,四周荒草叢生,茂盛的植被已經将石碑蓋住了大半,若不是青蚨母蟲引着他們來到這裏,旁人怕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這兒還有這麽一塊斷碑。

“這是一座墳。”

蕭潇伸手,擦掉斷碑上的灰土,露出上面刻着的字跡。

g省歷來多雨,經年累月風霜雨露,這座墓的封土堆已經差不多平了,連斷碑上的字跡也早就模糊不清,僅能勉強辨認出主人名諱“德夫人鄧氏”幾個字。

“你看,”阮暮燈伸出手指,在斷碑根部一蹭,又仔細撚了撚,然後将指尖一點兒白末亮給身邊人看,“這兒好像沾了點面粉。”

“看樣子沒錯了,就是這裏了。”

蕭潇點點頭,便指揮自家徒弟就地鋪上黃巾,擺出香案,點上高香,沖着斷碑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一套口訣說完,手上三柱清香就地一插,“今恭請德夫人鄧氏老太太現身一見。”

“昨日不知真人坐鎮,老身多有得罪了。”

一陣山風吹過,三縷青煙飄飄搖搖,在墓碑上方繞了一個半弧,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墳邊一顆柳樹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了一個老太太。

那老人約莫六七十的年紀,頭發花白,臉上滿布皺紋,兩道眉毛修得很細,眉峰高高挑起,嘴角下拉,面相并不顯慈祥,看起來很是嚴厲。她身穿一件清代白底鑲滾彩繡的對襟魚鱗裙,頭上一套點翠釵,裙擺下露出半只黑底繡花鞋尖,原本應是另一只腳的位置,卻只露出一小節光禿禿的黑色木棍兒。

“鄧夫人有禮。”

蕭潇朝她拱了拱手,行了個平輩禮,态度很是淡定從容。

“我們冒昧叨擾的原因,想必夫人您已經猜到了。”

“哼,我便是萬萬沒有料到,那豎子還能請到您這般高人!”

鄧夫人冷哼一聲,“他們在我的地盤上動土,必要壞了我家風水,阻我修煉,試問老身如何能放任他們如此胡來?”

鬼物與畜生修煉相似,都需要借助山河之勢、天地靈氣,修行皆尤為不易。

且鬼仙修成真身之前,其魂魄仍然需要依附在屍身骨殖之上,不得遠離,此時若是屍骸所在之處的風水被破,若無其他機緣,那便幾同于就此絕了修行之路,只得逐漸消磨道行,最後重新變成一縷無知無識的幽魂。

鄧夫人的墓穴所在的這片山坳,正北邊百來米處,便是那在建中的溫泉山莊。

山莊地勢在高處,秋冬時風雨從北邊而來,借山勢傾斜而下,似碗中傾漿,彙聚在墓穴所在之處,這便是所謂的“穸盆之勢”,對鬼物修行相當有利。

但山莊一建起來,不僅引走了溫泉水,還阻斷了北來的“氣”,影響這兒的風水不說,而且動工之後工地上人來人往的,還多是青壯年的大小夥子,大量的陽氣聚集,對靠陰氣修行的鬼物來說,簡直就跟冰塊旁擱了個炭爐似的,烤得人燒心難受——也難怪鄧夫人忍無可忍,特地每晚都去鬧騰,非要将人都趕走不可了。

“您看這片山林,延綿十數公裏。”

蕭潇想了想,朝滿面怒容的鄧夫人笑笑,“若是夫人信得過我的本事,願鬥膽為您再尋一處風水寶地,絕不比這處遜色半分。”

“呸,糊塗!”

鄧夫人聽聞,頓時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她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指着蕭潇罵道:“明明是那些個豎子小兒來攪我安寧,有錯在先,你這人倒是好得很,來了個是非不分,居然讓我給他們騰地兒?天下哪有這等道理!”

“我知這要求十分無禮。”

蕭潇被老婦人指着鼻子一通好罵,臉上表情卻半點不急,“夫人修行不易,我這兒還有一樣東西,想來對您有些助益,且聽我仔細講來……”

……

那之後,阮暮燈就見自家師傅笑得像頭大尾巴狐貍似的,湊到那鬼仙身邊,兩人嘀嘀咕咕掰扯許久,一番讨價還價之後,終于達成了協議,鄧夫人同意遷墳,蕭潇也表示,這其中一切細節,他一定都會料理得妥帖周全。

蕭潇答應送給鄧夫人的,是一副陰沉木打造的棺材。

“陰沉木”并非特指某一種樹的木材,而是某一類木材的總稱。

一些本身材質堅固的木料,比方說杉木、楠木、柏木、椆木等等,因地層變動的緣故被深埋于泥土之中,經歷數千年甚至上萬年的理化作用,木質變得堅硬古樸,顏色深沉如碳,擊之仿如金石一般。

由上好陰沉木制成的棺椁,不僅千年不腐不裂、蟲蟻不侵,而且能藏精聚氣、納福避劫,對寄身其中的鬼物來說,簡直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寶貝兒。

蕭潇手頭上那副陰沉木棺材,是多年前一個軍閥替他家老爺子打的寶貝,還沒等派上用場,這軍閥自個兒卻先死在了亂槍之中,城裏家眷得了信兒,也趕緊收拾細軟連夜潛逃了。于是這口棺材便一直無人來取,留在了那壽材店鋪子裏。

後來經歷十年浩劫,壽材店關門大吉,這口棺材也被老板托人送走,最後輾轉落到了蕭潇手裏,被他同其他許多雜七雜八的大件玩意兒一道,擱在了a市郊區的一個倉庫裏,一放就是好些年。

但這麽一副沉甸甸的大棺材,蕭潇肯定不可能随身帶着,還得找人将它弄來,而且遷墳動土可是件大事兒,得看個黃道吉日、蔔個良辰吉時,不能說動手就直接動手了。

所以師徒兩人和鄧夫人談妥以後,便回到溫泉山莊裏,和謝老板對面而坐,将事情的因由始末原原本本說了個清楚。

謝老板也是個爽利人,他聽完之後,立刻拍板,從蕭潇手裏買下那口價值百萬的棺材,又立刻聯系了物流公司,加急加快、緊趕慢趕将東西從a市運了過來,還親自安排了四個壯丁,跟随兩人在山上繞了整整兩天,在蕭潇最終相中的地方掘了個新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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