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西游記（十七）

周文的話戳到了孫悟空敏感的神經，他才不是小孩子呢，需要師父的特別照顧。要做就做到最好的孫悟空立刻松開周文的袖子，別扭地說了句：“師父慢走不送。”他後悔了一步，與周文拉開距離。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幾天？”周文再次問道，他現在就跟送孩子出遠門上大學一樣，實在是不放心。然而他越這樣說，孫悟空推拒得越發厲害。最後他只得道，“那好吧，我走了。你自己一切小心。”說完，周文就騰雲而去。

因為他的速度太快，孫悟空只看到一個背影就消失了。即便是這樣，悟空還是仰着脖子，看着蔚藍的天空很久很久。直到肚皮咕咕叫起，他才沒精打采地離開了原地。說實在的他對這座島并不熟悉，只有花果山水簾洞他還算是有些兒時的記憶。周文一走，在偌大的島上，孫悟空更加覺得孤獨，便趕緊往水簾洞跑去。

在周文和孫悟空依依惜別的時候，他們不知道花果山的另一端還有一群猴子在松蔭下避暑，這群猴子和孫悟空一般調皮。避暑的時候都不肯歇息，在樹間跳躍，采集野花野果，撲蝶趕蜻蜓，扔石子捉跳蚤，真是一刻都不能閑下來。

衆猴玩夠了，一起跳到山澗裏沖澡。澗水奔流，滔滔不絕，帶來一陣又一陣的涼意，讓渾身都是毛的猴子們不願離開，幹脆把果子在放在水中鎮着，來了場水中盛宴。吃飽喝足洗幹淨身子，他們又想着別的點子來打發時間。

“這麽甘甜又清涼的水，也不知道從哪裏來？”一猴說道。

“那有什麽，反正今日閑來無事，咱們順着水往上走，總能找到源頭，好好玩耍一番。”旁邊的猴子補充道。

一只母猴子一拳頭砸在他的腦袋上，嫌棄道：“說得好像你哪天不閑一樣，光想着玩。”這也不能怪他們，猴兒們天性貪玩，再加上這島上人跡罕至，食物豐富，他們頂多被島上的麒麟鳳凰欺負一下，平常也無事可幹。顯然那猴子的提議贏得了大家的贊同，那些不樂意去的母猴和老猴，也被同伴拉扯着走了。

所謂望山跑死馬，猴子們也不可能像是苦行軍一樣一味的趕路，他們走走停停，玩鬧嬉戲，浪費了不少時間。

另外一邊孫悟空跳進了水簾洞裏，裏面的擺設未曾改變，竈膛裏殘留的灰燼仿佛在告訴別人這裏的主人只是離開一會兒罷了。整個洞內的面積十分廣闊，因為少了一個人，就死寂的讓人煩躁。

豆大的淚珠滾滾而落，悟空剛來就想家了。以往山內三十多個師兄弟們在一處，大家彈琴、寫字、讀書、論道，好不熱鬧。他想，早知道應該讓師父住上幾日再走。這樣的軟弱的想法稍一出現，他就趕緊甩掉，他可是人小志氣高。

斜月三星洞內，周文回去的時候被弟子們抓個正着。穎聰沒了往日的穩重，着急道：“師父，悟空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他，他不會是被別人捉走了吧？”穎聰十分自責。跟在他旁邊的悟心已經傷心地抹眼淚了。

周文看了看諸位弟子，直接說道：“悟空他回花果山了，他說這一次要憑自己的本事來這裏修行。”

“那花果山在哪裏啊，我能去找師弟嗎？”悟心天真地問道。

“那恐怕不行。花果山在東勝神洲傲來國海外的孤島上，要渡過兩條大海和一個大洲才能到。”

悟心吃驚的張大嘴巴，他沒想到居然會這麽遠。那師弟猴年馬月才能回來啊？還是說，他永遠也不回來了。不只是悟心，在座的弟子們連西牛賀洲都不曾走全過，更別提還有兩個大海了。他們聽說大海波濤洶湧，葬送無數生命，在海邊打漁為生就已經夠艱難了，想要橫渡大海，除非有神仙本領。

顯然悟歡也和大家一樣的想法，認為悟空回不來了，甚至可能葬身魚腹。他聽了周文的話，就神情一僵，面露後悔之色。他直接說道：“師父，是我錯了，你把悟空師弟接回來吧，我不應該對他說那樣的話。”

衆人還在驚訝一向沉默的悟歡居然也能說出這麽多話，周文直接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悟歡将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說完之後，他已經慚愧的不敢直視周文的眼睛。

周文嘆了口氣，悟歡就好像更加噤若寒蟬了。說實在的，以前他面對的都是些小朋友，還真沒處理過這樣的問題。但是推己及人，他只能說：“這件事你沒有錯。”

大家都很吃驚，似乎周文沒有為了悟空懲罰悟歡太過出人意料。周文笑了：“人有七情六欲，會嫉妒是人的天性，誰也不能避免，只要不會因為一時的嫉妒而存着害人的心思，甚至真的去害人，那就不能說有錯。悟歡只是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選擇權在悟空手裏，他要是自己不想走，誰也奈何不了他。而且，我相信悟空，他會平安回來的。”

“可是師父不是說修煉就是修心，要摒除作為人的息怒貪嗔怨嗎？”悟心不解地詢問，斜月三星洞內也就是悟空來了之後才變得熱鬧多了。

“你們也都修習過醫術，正所謂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平和的心境能讓自己的身體也處于平和的狀态。所謂修心，便是讓你的心靈更加強大，無人能摧毀你的精神。只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哪怕是聖人，也不可能完全摒除這些情感。就好像女娲娘娘怒而滅商，商周之際的各方争鬥。當你真把所有的人性都泯滅了，你也就只是個石頭，不是個人了。”

說到這裏，弟子們不由得笑了出來。

周文想了想，接着說道：“悟歡覺得我處事不公，但是我想說的是，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絕對的公平。有些人生來就是王子，有些人卻只能成為乞丐。你們有緣能找到這裏，可是在你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多少人在苦苦追尋？就好像這入山門的規矩是我定的，每個弟子的考驗也是不一致的，這也不能說是公平。開山時的弟子由我親自教導，可是之後的弟子卻都是師兄帶師弟的方式，還是不公平。一味地追求公平，只會讓自己陷入怨憤之中。”

悟歡忍不住問：“那面對這種情況，師父又會如何？”

周文想了想自己高考，人口少或者學校多的地方，那裏的學子都能輕松考上著名學府，可是別的地方辛辛苦苦也只能上個普通大學，還有當年找工作的時候，先找到工作的大都是有本地戶口的人。

“為師也曾抱怨過不公。”弟子們雖然不敢在下面竊竊私語，卻也忍不住眉眼亂飛，周文繼續說道，“後來想想抱怨也沒有用，什麽都不會改變，倒不如将那些功夫花費在更有價值的地方，讓自己變得更好。”

周文也不知道自己說了這些是想表達什麽，他學的兒童心理學只是個半吊子，也沒時間準備草稿。但是看有些弟子若有所悟，就覺得這番話沒白說。明白了前因後果，他為孫悟空的傻勁兒而想笑。

大家準備散去，周文把悟歡叫到跟前來，右手貼在對方的額頭上，不一會兒，一個金光閃閃的“真”字便被吸納了出來。山內向來沒有外人進入，這個真言咒很可能就是多寶下的，周文不能不懷疑他的用心。可惜這多寶一走，想再見可就不容易了，他甚至沒問對方居住在何處。

悟歡被自己腦袋裏的東西給吓住了，只是沒了咒語，他什麽話都喜歡悶在心裏，不像是之間那樣滔滔不絕了。

“真言咒，讓你将心底的話都說出來，對你身體無礙。估計是誰逗你玩呢，不必在意。”周文淡定的神情很好的安撫了悟歡。他也覺得這咒沒什麽了。

周文開玩笑道：“我倒覺得這咒挺适合你的，要不我重新給你按回去？以後有話就直說，老是憋心裏容易憋出病來。”

悟歡當真了，趕忙拒絕：“不用了，弟子告退。”然後迅速離開。

周文笑：“認真的人就是不經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