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西游記（二十一）

斜月三星洞內，周文正在專心地看竹簡，還是白羽提醒他有些弟子已經打牢了基礎，研磨了心性，就可以傳授更高一層的內容。周文這個作師父的自然要先臨陣磨槍。正所謂大道三千，皆有不同，此道非道教專屬，乃是天地治理。

以前的菩提老祖學識廣博，非佛非道非儒，已經達到更高一層，看破流派之別的地步。所以他手裏的手劄也就十分駁雜，大致可分為術、流、靜、動四門，涵蓋醫蔔星相、九流十家、打坐參禪諸道。

然而前三門還好。唯獨動字門的內容讓周文不忍卒視，什麽采陰補陽，幸好周文看到的都是道家正統的雙修之道，而并非邪惡的采補；什麽摩臍過氣，燒茅打鼎，這個還好，無非就是摸肚臍、煉丹之類的；什麽進紅鉛、服婦乳，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簡直就是邪說！那朱砂能随便往肚裏咽嗎？小心中毒！還有喝婦乳，多大的男人了，好意思嗎？而且在這個全是男人的地界，上哪找婦乳，都不是腐乳……

據他跟白羽旁敲側擊的結果，以前的菩提老祖都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詢問已經學有所成的弟子，将四門之道一一列出，讓弟子自行選擇，仿佛是一個儀式。周文想想老祖以前那張老橘皮臉，真想問前輩，您是如何一本正經地說出恥度爆表的話來的？求經驗。

幻想着自己的徒弟問剛生産的女子要奶水喝，然後被打了一巴掌的場景，周文果斷把動字門的內容删改得只剩下雙修和煉丹，這才滿意地點頭微笑。其實他一開始想直接把動字門直接給去了，可是轉而一想，既然動字門存在必然有他存在的道理，把采陰補陽當成是大學生性教育課，把那煉丹當成制藥課，便不難接受了。

趁着一次上大課的時候，周文便問了幾名學有所成的弟子，看他們準備往哪裏發展，均不一樣，最為獨特的還是大弟子穎聰，居然找了附近的一個山洞面壁，幾乎是不吃不喝不睡地苦修參禪。

時光荏苒，轉眼間孫悟空已經離開有十個年頭。周文就把他當做那畢了業的學生，偶爾想起，會心一笑罷了。甚至于周文想着如果幾十年後孫悟空還不來的話，那他就幹脆親自去一趟花果山，傳他長生不老之術，教他七十二變、筋鬥雲等訣，全了師徒之誼。

畢竟在周文看來，大聖爺真正的師父是唐僧，悟空一路降妖除魔，護送師父西天取經，同辛苦、共患難，那深厚的師徒情誼是誰也不能取代的。這就好比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最感謝感情也最好的是領他進入學術殿堂的導師，誰也不會關注早年教他識字念書的小學老師。周文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學術大牛的小學老師，心态立刻就平衡了。換句話來說，他和悟空是有緣無分。

孫悟空在花果山待了十個年頭，頗有些樂不思蜀的味道。花果山乃是人間福地，靈氣充足，山中動物多開啓靈智，壽命延長。孫悟空雖然是猴王，卻沒有把控着交、配權，猴群中的猴子自由戀愛，肆意繁殖。猴子們大約每六個月懷上一胎，一胎有兩只小猴子。因為有孫悟空保護着，再加上有水簾洞這樣冬暖夏涼的安全之所，不過十年，猴群已經發展到了數千只。孫悟空也漸漸的成了爺爺輩、祖爺爺輩的人物，便将那些猴子統稱為猴子猴孫。

看着爬來爬去的小猴子，孫悟空頗為自豪，是他讓這個族群發展起來的。只是每當夕陽落下，猴子猴孫們跟着自己的家人回到家中休憩，而孫悟空卻只能孤零零一個人的時候，他又感覺到了無上的孤獨。孫悟空不喜歡這樣消沉的自己，便勸說道：“你是一只猴子，和相似的同伴在一起，還有什麽不開心的呢？這麽久過去了，也許師兄和師父早就把你給忘了。”

其實一開始孫悟空還滿懷自信地跟着老猴王學本事，想着回去之後也能讓師父大吃一驚，刮目相看，同時，他還每個十天半月就找出島的方向，然而不知道為何，他試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無法到達想去的東勝神洲主大陸。

時間越久，老猴王都沒有什麽可教他的了，他卻也喪失了回三星洞的信心。但是天性過強的自尊心讓他從未在猴群面前表現出來，在他看來，猴群在他庇佑之下，他身為美猴王，不能露怯。孫悟空不知道他這是人間帝王所謂的“高處不勝寒”，連個知心人都沒有。

所以表面上，孫悟空已經許久不提要離開花果山的事情，天天采花吃果，偶爾捉條魚打打牙祭，他最愛猴子猴孫們釀造的猴兒酒，一醉解千愁啊。這也是他唯一憑借猴王權力獨占的東西，別人也只是認為猴王貪杯了一些。

沒有人沒會給洗澡梳毛，沒有人會把他當寶貝一樣寵愛，沒有人會因為他偷酒喝而責怪他……喝醉了的孫悟空眼睛濕潤，心裏卻苦到底了。

現如今水簾洞已經變了番模樣，猴子各個家族紛紛修建了類似于孫悟空和周文曾經居住的小屋子住了進去，愛打扮的猴子還給房子裝飾了漂亮的花草，聚落就這樣形成了。孫悟空身上穿着和師兄一樣統一的制服，漂亮柔軟極了，猴子們羨慕的不得了，可惜他們不會養蠶缫絲、紡線織布，更別提量體裁衣了，便只能拿着樹枝樹葉遮擋一二。猴子的模仿力可是數一數二的，有孫悟空這樣的猴王榜樣在，他們活的也越發像個人了。

說上許多，只是為了表明老猴王赤尻馬猴也有了隐私的居所。按照猴群的規矩，新猴王上任之後，老猴王要麽被趕走慘死在外，要麽就落到猴群最下等的位置，和人類的奴隸等同。可是孫悟空不樂意搞那些三六九等，老猴王除了失去了猴王的尊稱，甚至比以前生活的還滋潤呢。

這赤尻馬猴喜獨睡，所以家中老老小小都被趕到了別的屋子。他正睡得鼾聲四起，卻被一道亮光閃了眼睛。赤尻馬猴翻身而起，身姿依然矯健。他怒喝道：“何人膽敢在水簾洞撒野？不知道這是美猴王的地盤嗎！”

對方傳來一陣溫和的笑容，仿佛一個慈祥的智者，而并非是擅闖他人地盤的歹徒。

“你這小子，十多年未見，你便忘了我是誰嗎？”金光漸漸弱了下去，一個渾身棕毛，卻穿着佛家僧袍的家夥立在那裏，雙手合十，念了聲“施主有禮”。你看他棕黑毛發、頭發和眉毛都肆意張揚，看起來比孫悟空還要兇惡吓人上幾分，神情卻一片平和，佛氣缭繞，眉宇間的戾氣全無。

老猴王一看是他，趕緊從床上滾了下來，跪在地上，連連口頭，激動地道：“老祖宗，小子剛剛睡糊塗了，還請原諒則個，是小子無禮。”

來人無奈搖頭，擡手，一股無形的力量便将老猴王扶了起來：“你不是無禮，而是太過多禮。”

老猴王仿佛小了幾十歲，嘿嘿傻笑起來，在金光的照耀下，他和來人在外形上倒是出奇的相似，又是一只赤尻馬猴！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看原著的時候，覺得赤尻馬猴老是撺掇大聖，不是好的，準備給赤尻馬猴加戲份，安排成佛家的間諜，結果查資料的時候，發現這類猴還真是那一脈的，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