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西游記（二十八）

等到周文用光鏡偷窺弟子日常二三事的時候，就發現以往三三兩兩在一起習字、練武、讀書的徒弟們竟然都不做功課了，一個個圍在悟空的身邊。而位于中間的悟空呢，則是站在案幾上，高于衆人，眉飛色舞地說起自己在花果山以及這一路上的經歷，說到興奮處手舞足蹈，周圍的師兄弟們也是驚呼連連，掌聲不斷。折讓負責說書的悟空更加賣力了。

這些人雖是來自俗世，卻也許久不曾出去，最遠的也就是在猴城支教一下，像孫悟空這樣跨越大洲大海的經歷，更是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孫悟空也是活潑嘴巧的，将自己經歷的，在旅途過程中聽到的故事都串在一起，在這個娛樂缺乏的地方，就連在現代見過世面的周文都忍不住找些零嘴傾聽下去，更別提那些小徒弟了。

看着鏡中悟空滔滔不絕的模樣，周文勾起嘴角，放下心來，悟空和原本的弟子相處的很融洽就好。不過他現在算是知道為何後世的班主任為何喜歡站在後門窗子或者窗戶那裏偷看了，不光是監督孩子在班主任不在的情況下有沒有乖乖聽課，這也是當老師的一大樂趣之一啊，教室裏學生們就仿佛人間百态了，頗為逗樂。

除了孫悟空回山門的那幾天熱鬧了一下，之後大家就回到了從前的步驟。已經長大的孫悟空就算是憑借着實力獲得了進門的資格，還是要在師兄們手底下接受教導。師兄們立志要把孫悟空培養成一只藝術猴，讓悟空的粗糙的爪爪去彈琴，真是難為死猴了。

不過師兄們幹了師父的活，要求嚴格，孫悟空就必須捏着鼻子學習那些技能，而且經歷了這麽多，他也知道技多不壓身的好處，每日挑柴打水也不抱怨。周文看着悟空褪盡了身上的浮躁之氣，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準備了計劃，分批将學有所成的徒弟們派出去體驗生活，就當做是國際夏令營了。想當年李太白、杜子美不都是學成之後游歷名山大川、各州風光嘛。

當然在安排人選的時候，通常都是四五個一組，穩重能幹的當團長，也能安全一些。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多漲些見識也免得讀書讀呆了。一晃眼，又是三四年過去了，周文見孫悟空的基礎打得牢實，便決定可以開始下一階段的學習了。

周文就跟高考咨詢員一樣，将所有專業都說了一遍，別的弟子或多或少還有些了解，可是悟空在這裏呆的時間短，恰巧沒有遇到面臨選擇的師兄們，周文也就說的更為詳細。

周文道：“大道變化萬千，無色無相，求道者不拘門徑，光是旁門便有三百六十道，你可擇一學習。”

“這麽多！”孫悟空聽到後就震驚了，分外佩服地看着師父，師父的學識廣博。

“說起來可分為四門，術字門占蔔吉兇，流字門乃三教九流，靜字門則是靜心凝神，戒語打坐，動字門較為駁雜，有采陰補陽，煉丹習武等等。你想要學哪個？”周文興致勃勃地問道，這可是大聖的經典事件啊，沒想到他還能參與進來，迷弟之心瞬間滿足。

然而悟空的回答卻讓人震驚，就連知道後事的周文都瞪大了眼睛。只聽悟空站了起來，拱手作揖笑着說道：“師父，俺能都學嗎？”師兄們見孫悟空人不大胃口倒不小，也不怕貪多嚼不爛，又有些擔心他得罪師父，一旁的悟心偷偷拉着他的衣角讓他趕緊坐下，可是悟空卻不理。

悟空不明白師父那麽好，師兄弟們為什麽這麽怕他，師父恐怕都要為這樣的态度傷心了。所以悟空從來都把師父當成是平輩的朋友來對待，務必要讓他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

周文雖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嘲笑他好高骛遠，周文答道：“當然可以，不過為師想知道你為何想要學這麽多？要知道有時候樣樣皆通就代表樣樣不精。”

孫悟空心道：“以前總以為師父要麽是佛家的修行者，要麽是道家的隐士，卻沒想到師父居然兼容并包，不拘泥于門派之別，百家皆通，倒是俺小瞧了師父。不過想想以前師父講解大道也總是論一會兒道，說一會兒禪，講一會兒儒，三家配合自然，也可見他并非是門派內的人物。”

“悟空！你在想什麽？”周文見悟空跑神，便喊了一聲提醒。

悟空回神，也不局促，坦然道：“俺想着師父精通三百六十道旁門，若是能多學一些，便能受益終身。雖說量是有些多了，可是師父會的東西，沒道理俺學不會。看着這麽龐雜的門類，但是道法都是一通百通的，或許學得多了，俺還能開創出新的一門嘞。”

孫悟空的話如晴天霹靂，震醒了在坐的所有人。對于師兄弟們來說，師父就像是一座巍峨的珠穆朗瑪峰，他們只能仰望，卻從未期盼着能爬到山頂，甚至将其踩在腳下，看到更高更遠的風光。他們頭一次認識道，師父也并非是權威，也許在不知不覺間，你的某方面才能就已經走到了師父的前面。就好像論茶藝，師父泡的茶就比不上師兄泡的甘美。

同樣被一語點醒夢中人的還有周文，這麽多年了，他一有空就鑽在前任的書房裏學習，他若是新晉老師，前任就是有幾十年教書經驗的國家級特教。他把前任的知識儲備和本事囫囵吞棗的咽下去，慢慢消化吸收，差點沒被噎死，可也從未想過在前任的基礎上，讓那些本事更進一步。一瞬間，周文想了很多，仿佛心口上的大石頭都被搬開了，有點類似于佛家的頓悟。

孫悟空見師兄弟們和師父都默然不語，還以為自己說錯什麽話了。就在此刻，突然間他感受到了一股毀天滅地的危險氣息。他的野獸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般的劫難，躲不過的話，會死！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心髒慌得快要跳出來。他想出言警示，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孫悟空的危機感越來越盛，他一爪子狠狠地撓了自己一下，痛覺讓他終于不再受死亡的陰影支配，他發出大吼：“大家快逃！”說完，他四下巡視，看能否找到躲避的地方。

周文從頓悟中出來，自然也能感受到危險的靠近。而且這份危險恰恰是鎖定他的，所以他的感覺只會比悟空更甚。然而他更并沒有感到恐懼，反而是莫名的憤怒。就像是自己沒有招惹過的校園惡霸，他卻死盯着你找事。

危險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危險來自何方，連防備都沒辦法做。周文擡頭看天，原本天色蔚藍，且漂浮着幾朵閑散的白雲，難得的不冷不熱不曬的好天氣。而現在，雲彩迅速聚集，整片天都變成了墨黑色，仿佛老天爺打翻了墨水，看着就心裏沉沉的。宛如銀蛇的閃電在黑雲中竄出，直直落到了三星洞。

這是建立山門以來從未發生過的情況，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周文的眼皮子還沒眨，雷電就過來了。幸好孫悟空剛剛喊了句“快逃”，大家雖然不明所以，但都跑動了起來，沒有聚集在一起。

“師父！”孫悟空大喊一聲要撲過去，因為他親眼看到師父盤腿坐在榻上，來不及避開，就要被雷劈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天：都已經是聖人還要尋求突破，這是要上天啊，老子弄死你！

大概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