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秦國（二）

周文看着近在眼前的屋子, 心情頗為複雜，論如何教導一個身份貴重、把你打個半死的熊孩子？最爽快的辦法是辭職, 跳槽。可是偏偏他現在別無選擇，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周文猶豫了一下, 還是一只腳邁進了胡亥所居住的屋子。王宮裏的建築都是以疏闊為主，顏色厚重, 更具威嚴, 一進來立刻感覺到了一股子陰涼之意。周文才剛靠近, 就聽到了小孩子那種又尖又高的笑聲，以及成年男子模仿馬兒嘶鳴的聲音。

周文悄悄地靠近, 從矮牆上看到了院中的情形，原來是幾個伺候胡亥的人在陪着他玩耍, 其中一個人趴在地上給胡亥騎大馬, 另一個人捧着切好的果子時不時地給胡亥喂上一顆。周文還記得這兩人的名字, 一個叫阿牛, 一個叫阿狗。

因為騎大馬是要來回動的, 胡亥一時沒有将果子吃到嘴中, 原本還笑着的臉說變就變，堪比六月的天。胡亥一腳将阿狗踹開, 他人小力微, 倒是沒有什麽力氣。但是一旁伺候的阿狗卻就勢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如今還都是黃土地，滾幾下肯定就變得灰頭土臉的。

阿狗頂着一身土, 谄媚道：“公子，都是小奴手腳笨拙, 公子踢得好。”

胡亥揚着包子臉，心情轉好，準備繼續騎大馬。周文在一旁圍觀了全過程，忍不住扶額，他總算是明白熊孩子是怎樣煉成的，靠這麽一群奴婢哄着，不長歪就是奇跡。

周文嘆了口氣，反正他現在暫時也離不開秦王宮，倒不如先幹好本職工作吧。今早起來後他打了一套拳腳，發現趙高本身的身體素質還不錯。上次是因為趙高身體病重，而他剛接管這個身體，還處在悲傷之中，沒來得及反抗就被劈了啪啦打了一頓。但是接下來他保證，絕不會再挨打！

周文的嘆氣聲很輕，卻已經引起了胡亥的注意，他的小耳朵可是靈得很。胡亥大聲道：“誰在那裏鬼鬼祟祟的，還不給本公子出來！”

周文走了出來，站到了胡亥的面前。阿狗扶着胡亥從阿牛的背上下來，周文這才發現胡亥站立的姿勢怪怪的，似乎是……屁屁痛？這麽小的孩子就得了痔瘡？不會吧。

“看什麽看？！別以為父王打我屁股是在幫你，你少得意了。”胡亥惱羞成怒地吼道，周文真怕他的嗓門給喊破了。

原來是始皇帝出馬啊，沒了熊家長的加持，熊孩子的戰鬥力就瞬間下降，周文感覺有了一點點底氣和希望。

“胡亥公子，小臣并非……”周文話還沒說完，胡亥就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亮着一口小銀牙，恨不得把咬周文一塊肉下來。

周文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又怎麽招惹這個小祖宗了。原身趙高都是剛搬進胡亥的院子中來，和對方來不及有什麽交集就得了急症一命嗚呼，換了周文來的，所以原身也不可能得罪胡亥。

顯然胡亥的侍從們是知道公子敢對夫子動手，公子會受責罰，他們當下人的，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況且趙高現在算是秦王宮的大總管之一，管着他們這群奴婢，更是開罪不得。于是阿牛阿狗他們一個個使勁渾身解數也要攔着胡亥。

胡亥蹦跶着小短腿，在侍從的阻攔下，還朝着周文伸拳頭，叫嚣道：“本公子的名諱是你能喊的嗎？你給我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公子，公子，使不得啊，小心傷了您的手。而且趙夫子是您的老師，若是讓大王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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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牛阿狗這樣的胡亥心腹，哄住了暴躁中的胡亥，另外也有一個小婢女悄悄給周文說了一句：“公子不喜歡別人喊他的名諱。”

不喜歡，為什麽啊？這名字未來有幾億人都知道的。周文換位思考，自己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是什麽原因呢？就是覺得不好聽。可是“胡亥”聽起來挺個性的啊……等等，他似乎抓到了重點。“胡亥”翻譯一下不就是“野豬”嘛，難道因為這個寓意不好聽，所以胡亥才不喜歡別人叫他這個名字？

周文覺得他遇到了此生最大的難題，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難對付的學生。現代的時候孩子頂多有些任性，到了三星洞，也就悟空調皮一些，但是他們都挺喜歡他這個老師的，所以在教導孩子的時候，周文并沒有遇到什麽太大的困難。可是胡亥就不一樣了。第一，他們身份不對等，就算嬴政的兒子多到不值錢，那也是人家始皇帝的親兒子。第二，胡亥小小年紀就輕忽人命，性情暴躁易怒，要掰成好少年也不容易。第三，也是最麻煩的一點，胡亥不喜歡他這個夫子，他也對胡亥很不滿意，帶着這樣的情緒，兩個人又該如何交流？

周文覺得自己不能盲目行動，要搜集好信息，不打無準備的仗。而且他教導好胡亥，就先要改變自己的心态，挖掘對方的優點，絕對欣賞他，才能和胡亥成為好朋友，對方才能聽進去自己的話。

于是乎，周文就發揮自己親和善談的本事，和宮裏年歲較大的奴婢們聊天。然後他就了解到嬴政目前尚存的二十三個兒女，名字都是他親自取的。比如扶蘇公子其實一開始不叫扶蘇，人家叫樹苗，因為扶蘇剛出生的時候身子比較弱，嬴政就給他取了個賤命，賤名好養活嘛。而且那時候嬴政還年輕，扶蘇又是長子，嬴政不放心交給後宮的女人，所以親自教養，不可謂不細心。

這個取賤名的傳統保留了下來，等小孩子長大了，結實了再換名字。胡亥就是因為他剛出生時就又黑又壯，嬴政放下軍務，思忖了半晌，才想出來的。小兒子本應該是最受父親疼愛的，可是偏偏胡亥出生那一年恰逢嬴政開啓他滅六國的計劃，政事繁忙，很難顧得上小兒子。

而胡亥的母親地位低，在他出生時難産而死，胡亥更是沒人教養。別的兄弟姐妹和他關系也不親近，他跟着一群小奴婢玩，原本就不小的脾氣更是越來越暴躁。

尤其是胡亥今年已經五歲了，身體強健，被養的白胖可愛，可是他父王偏偏想不起來給他換個大名，這讓他非常不高興。那天周文的一聲吼就是撞在槍口上了。

摸清了來龍去脈，周文只覺得相比較公子扶蘇、公子高、公子将闾等人的名字，“胡亥”這兩字聽起來就像是在搞笑。可是從歷史來看，這個名字估計要跟着他一輩子了，╮(╯▽╰)╭哎，可憐的娃。

周文憂愁的是，自己總不能跑到嬴政面前說：“你兒子不喜歡你取的小名，趕緊給他換一個啊，要寓意好、或者威風霸氣的。不管是松啊、強啊、帥啊的，都比小野豬要好聽的多。”

算了，他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不管怎麽說，先和胡亥接觸接觸，消除一下雙方的隔閡。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周文借用了宮內廚房，親自做了一些糖葫蘆。糖葫蘆的做法簡單，現在還沒有這樣的小零嘴，酸甜酸甜的，正好适合小胡亥嘗鮮。而且周文特意弄了一些豆沙和芝麻放在上面，味道更加香甜。

這樣子總能讓那個小鬼高興點兒吧。

“你以為用這麽個吃食就能讨好本公子嗎？”胡亥雙手環胸，可惜因為胳膊比較短，有些還不住，掉了兩次。

“……”小小年紀這麽精幹啥，看破也不要說破，小子，你懂？周文無言以對，他只是在這麽陌生的時代、陌生的地方，給自己找個目标，找點兒事來幹而已，忙一些才能自己免得迷失在怨念和孤獨之中。而且看到一顆長歪的小樹苗，不把他扶正了，周文自己心裏也會過意不去。在其位謀其政，既然已經成為了這小子的老師，他就有責任把他教好，而不是視而不見。

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忘記自己對胡亥的讨厭，周文眸色清正地看着胡亥，鄭重地說道：“這當然讨好不了你，我只是想着咱們倆的師徒名分已定，總要給你準備些見面禮。可是我家中貧寒，只能拿些吃食來了。”

“見面禮？”胡亥碰到了疑問，後來還是他自己想通了，“哦，本公子明白了，你想用吃食換我的寶貝是吧？想得倒美。”

“……”你贏了，思想要陽光向上一點兒啊，少年。周文想起來自己學的歷史知識，貌似胡亥殺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難不成他有心理疾病？畢竟兄弟可能跟他争搶帝位，可是姐妹又不礙着他什麽事。胡亥有精神問題也不是不可能啊，古代又沒有心理醫生，誰精神出點兒問題，那可真是要命。胡亥有病，他沒藥啊。

話說歷史上趙高是如何得到胡亥的完全信任的？周文想求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