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早朝】
随着折子落地,禮部尚書潘大人的魂兒算是升了天。我看着面如土色的禮部尚書,坐在龍椅上各種痙攣,腦子卻依舊運轉自如。在這麽一驚一吓的劇情中,我忽然決定撿起我那失落已久的絕招——自暴自棄。
剛剛那幾個怼天怼地怼尚書的官員們正一臉譏諷地挺着胸脯。我擡起腳,對準脖子梗得最直的那位,一腳将折子給踹了出去。我這腳法用了吃奶的勁兒,準頭倒也争氣。雖然我的靴子也跟着飛出去了,但到底一前一後落在了它們該落的地方。折子呼在了那人的臉上,靴子則咕隆隆滾到了大殿中央,把群臣們的神經再度調動了起來。
折子帶着鼻血漸漸滑落,我那已經飛升到九霄神殿之上的鐘丞相終于下了凡,慢慢悠悠卻擲地有聲地說道:”皇陵修繕一事,本已商定由禮部全權受理。爾等越俎代庖,是何居心?借殿下的仁孝之心,擅作主張,将國庫虧空置若未聞,有何用意?災民受難,爾等卻忙着争寵頌功,其心可誅!“
”再者,”魏将軍上前一步,把另一個麻煩事給說了出來:”前一陣子,寒谷關被阿史那突襲,嵇鷗将軍戰死,其妻兒被阿史那的手下虜獲。對方開出高額贖金,否則将這一家老小斬首示衆。嵇将軍為國戰死,我們卻連贖回他妻兒的銀子都拿不出來。你們還在這裏理直氣壯!”
這麽個事兒,我倒是想起來了。之前鐘伯琛提了那麽半句,只是我沒往心裏去。魏将軍這麽一說,我忽然意識到這件事我在劇本裏寫過。只是當時是我皇弟接手的這件事,他是怎麽處理的呢?
這小王八蛋沒處理。拿不出銀子,只能任嵇鷗将軍的妻兒生死由命。然而現實就是,他們只能由了死,由不了生。阿史那這王八羔子把嵇将軍的妻兒殺了,腦袋扔在城門外,至此徹底寒了守關将士的心。
我肯定是下不去這個心把大活人的命當成兒戲。正想着怎麽處理這件事,就聽大殿後頭一不知名的角落裏,傳來一道嘀咕聲:”寒谷關不是在他手裏破了一次嗎?”
嗨喲,這話說的,別說魏叔不樂意聽,我都聽不下去了。陸久安剛把我的靴子撿回來,我就又拿起來扔了出去:”剛剛誰在那大放闕詞,站出來!”
大殿後方,一直在吃瓜的群臣們呼啦一聲空出一小片地,将一個倒黴蛋留在了空地中心。晴天白日,太陽光不偏不倚地照了進來,将這圓溜溜的空地照得如同戲臺班子一般突兀。我指着那倒黴蛋的頭頂問:”這誰?”
一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大臣揣着手回道:“殿下,這是戶部侍郎。哦對了,微臣是吏部尚書,殿下興許還不認識。”
我瞥了他一眼,就記住了他的山羊胡子。我又将目光投向戶部侍郎。
“你好像對守關有獨特的見解?”陸久安又費力不讨好地把靴子給我撿了回來,低頭往我腳上套。我蹬上靴子,撲棱棱跑下玉階。腳一站在低處,這才舒服了點。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東風不利或天時不允,皆是無可奈何的敗數。更何況你們這群家夥還不和!”我怒氣沖天,暴躁得如同憤怒的小鳥砸向這頭蠢豬:“你打過仗嗎?守過關嗎?!沒有是吧?好,本王給你這個機會。戶部別幹了,守關去吧!”
“殿下!,他一時失言...殿下開恩...”一大臣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打算撈戶部侍郎一把。吏部尚書瞅了瞅他,一臉的得意忘形:“殿下。這位是戶部尚書。”
“知道知道。”我對吏部尚書這位好心的導游并不領情,煩煩躁躁地打斷了他的話:“失言能失到這麽個份上,也是人才。別屈才了,叉出去!”
這話是跟魏将軍學的。只是我沒他那麽有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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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曾想,我只是這麽随便一說,他還真被叉出去了。帶頭叉人的是我的狗腿子——徐長治同志。
得。我這才想起徐長治是禦前侍衛。瞅他這橫沖直撞的樣兒,保不齊還是個頭頭。
戶部侍郎哭唧唧地被叉遠了,我也沒了回頭路。于是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個急轉身指着剛剛被折子拍了臉的某人:“你又是誰啊?!”
“回殿下,這是徇州太守。”吏部尚書算是忍不住這導游瘾了,只是這回的腔調裏多了些谄媚。
徇州太守臉上挂着兩行鼻血,臉色則白漆漆得仿佛是牆皮。我也不知為何,心窩裏突然憋了一股子火。可能假酒的沖勁兒還沒過,又或者是平日裏積攢了一肚子的窩囊氣如今一股腦地全釋放了出來。于是我指着徇州太守冷喝道:“徇州豐收,與你何幹!你有屁點的功勞嗎?!不過被封了個好地方,再加上老百姓們勤勉。百姓們辛辛苦苦忙活大半天攢的糧食,不是讓你拿來讨寵的!罰你俸祿一年,趕明兒給本王下地幹活去!你雙手沒起滿十個老繭子之前不要出現在本王的面前!”
徇州太守當即顧不上堵鼻血了,腦袋磕在地上咣咣直響:“殿下息怒!臣知罪!”
“滾!”我大手一揮,大長腿徐長治同志很上道地又叉了徇州太守出去。
徇州太守被叉走後,他的小夥伴們全都吓破了膽,恨不得把地板磕穿了求我原諒。我也懶得搭理他們,趁着我這脾氣上來了,開始口無遮攔:
“你們今天把我扔到了這龍椅上頭,無非就是想要個皇帝。那麽本王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這皇帝愛誰當誰當,本王是不想當。”
我就這麽把大實話給說了出來。此話一出,大殿之上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連鐘伯琛都輕輕咳嗽了幾聲,佯裝風寒。
我沒管。這可是在我的劇本裏頭!我還怕什麽啊!
“皇上不好當。咱們國家的皇上更難當。我小的時候一不小心就得出去當個質子,好好的皇子給人家當孫子。好容易長大了又被兩家的刺客惦記着。今天被捅得直漏氣,明天被毒得直漏風。命大了,還能挺過來;若是搶救不及時,就地薨。到時候是不是你們也得争吵個數月也定不下到底修不修墳頭?”我揉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冷哼。
“臣惶恐...”惶恐的大臣們齊心協力地跪成了一地倒伏的小麥,誠懇地求我不要再說下去了。
然而我還是想說。
“你們全擅作主張,覺得先帝的皇陵一定要金碧輝煌,收羅全天下的膏粱文繡給先帝下葬。殊不知,父皇他壓根就不喜這些個東西。你們将那些個金銀玉器堆滿了他的棺材,嘴上說着讓先帝開心。其實先帝只想拍着棺材板罵你們。”
“真要想讓先帝開心,把那阿史那的腦袋砍下來祭給他;又或者讓先帝看見咱的國庫裏堆滿了雪花白銀,糧倉中滿滿當當,老百姓們再也不用受颠沛流離之苦。這才叫能耐。”
“你們可別忘了先帝爺是怎麽死的!他戰死在疆場上的!而兇手還在關外逍遙自在,看你們這群愚蠢的家夥互相拆臺!”
“讨好着死人,消遣着活人。你們的學問全學到狗肚子裏了。”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我終于把這憋在心頭的巨石給砸成碎渣,跟豌豆射手一樣全噴了出來。雖然誤傷無數,不過我無所謂。
我的劇本我做主。
我吵吵把火地吼完這一通,清了清嗓子開啓了下文。我覺得吧,該罰的罰了,是時候把正事兒給處理了。于是我看向那團得如同一只倉鼠一般,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禮部尚書:“潘大人,父皇的皇陵。不漏雨,不鑽風,還算體面過得去就行。至于怎麽辦,你自己拿主意。如果還有人給你添堵,直接脫靴子拍他丫的。”
“殿下英明!”禮部尚書瞬間将碎了一地的膽子粘粘補補放回正位。沒曾想我又多嘴加了一句。
“給我留個空位,修個雙人的墓...算了還是單人的吧。”我又小心地瞅了瞅鐘伯琛。鐘伯琛似是有所感,擡頭望了過來。
我慌忙收回視線,莫名其妙地心虛。我也不知道為啥我有點想要個雙人的墓。或許是給我未來的皇後留的。不過按照我這三天一遇刺,兩天一中毒的進展來看,我夠嗆能在這劇本裏頭活到娶媳婦。往悲觀點想,那位一腳給我踹回魂的仙女姐姐,搞不好将成為我這輩子唯一跟我有親密接觸的女子。雖然是拿鞋底接觸的。
禮部尚書被我要修墳頭的念想驚得體無完膚,就地一滾往前一步:“殿下!不吉利的!”
我沒搭理他,看向吏部尚書:“吏部尚書,少了的那兩個官員,多出來的這兩個空位,你自己個兒尋個合适人選補上去。另外有誰占着人位置不幹人事。該殺的殺,該換的換。少跟我廢話。”
“...是...”吏部尚書一臉懵逼加苦澀地咽了口吐沫。很顯然,我給他尋了個得罪人的苦差事。
我又看向置身度外的鐘伯琛:“丞相。嵇鷗将軍家眷贖回一事,你跟魏大将軍商讨吧。另外崧州等地遭了災,救濟的活兒你也看着辦。必要時刻開倉放糧。記住,以後緊着災民和士兵們吃飽肚子。咱們在皇都裏頭的人餓一餓,出不了人命。”
“臣遵旨。”鐘伯琛擡頭看了我一眼,表情中似乎多了些許探究,又或許沒有。這‘遵旨’二字不知是他有心而為之還是說飄了嘴。
我腦袋發頓,眼眶發皺。肚子上的傷口扯着我的胸,順着我的脖子,一路蔓延到我的後槽牙也跟着疼。于是我顧不上去尋思鐘伯琛到底是何用意,而是向陸久安招招手,待他把我攙了起來後扔下一句:“本王乏了,有什麽事私下裏說吧。”然後退了朝。
當我走出大殿的時候,下意識地回頭瞅了半眼,愕然發現群臣們竟無一人離去,全都戳在地上直愣愣地發呆。我顧不得他們,只想着往榻上一躺,讓陸久安看看我肚子上那傷口是不是崩了。
果不其然,我在壞事上的預感一向準确。僅坐了這麽會兒功夫,厚厚的繃帶便滲了血,黏糊糊地染了裏衣。
上官夏提着藥匣子跑了進來,搭手一看頓時蹙了眉:“殿下,這早朝不應當去的。”
“我倒是不想去!我是被人扛走好嗎!”我不但疼,還感到死命的癢癢。上官夏見我跟條鲶魚似的來回扭,當即按住我的腰身,語氣也沉了下來:“殿下,您這傷很深。不好好養會出大問題。”
上官夏又給我搞了些苦得要命的中藥湯子,灌得我對這人世間險些再度失去了留戀。我拍在榻上胡思亂想,将今日之事捋了一遍後才發現,我于不經意間說了許多上不得臺面的話,好像還爆了粗口。
我啃着枕頭皮偷笑。我說我不去,你們非讓我去!現在好了,我這‘脾氣不好’,‘不修邊幅’,‘出口成髒’的黎王殿下,想必是入不了各位謙謙君子的眼。那龍椅你們換個人擦吧,本王不奉陪了!
快樂,不在快樂中發胖,就在快樂中...睡着。我這條轉危為安的鹹魚昏昏欲睡起來,意識渙散中忽然覺肚子一涼,然後嗅見了淡淡的藥香。
我沒動,以為是紅棗或者紅豆在給我上藥膏。只是今日的她倆似乎格外的小心,完全不像前幾天那般經常戳開我剛結了痂的疤。我甚是滿意,哼了一聲:“給我揉揉腿...tei疼...”
我一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頭。
那人拿了塊薄布單,罩住我的肚子,然後去捏我的小腿。他一上手,我就意識到不對勁了。這大手可不應當是我那倆嬌滴滴的小丫鬟的手。于是我擡起眼皮看了一眼。
只見鐘伯琛正跪在我腳邊,一點點捏着我的小腿,從上到下認認真真地揉着。他身上寬大的官袍袖子掃在我的腿彎上陣陣發癢。我身子一僵,猛地一個挺身坐了起來。肚子上的傷口呼啦一聲開了,射出一道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