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表白】

諸君,我再強調一遍...

假酒害人啊!!!

不知睡了多久後,我終于醒了。我發覺自己躺在硬邦邦的榻上,渾身上下跟被車碾了似的酸軟無比,散了花的零件叮當作響。我的心拔涼拔涼的,比我的劇本還要涼。我看着高聳的房梁咽了口吐沫。這暈暈乎乎颠三倒四的狀态,好像讓我又回到了那日剛穿越進‘劇本’的時光。然而...

我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身子,看向我那被扔了一地的衣服,乃至挂在了床頭上的褲衩,瞬間明白有些東西回不去了...

完了。跟丞相大人談心,娘的談到床上去了!這種低級趣味的劇本算是徹底報廢了,而且據我的顧客體驗反饋,我好像是吃了虧的那一方。

我頭皮發麻,火冒三丈地看向犯罪分子鐘伯琛同志。這位老哥顯然比我清醒得早,正坐在榻邊,弓着腰背對着我。光潔溜滑的後脊梁白到反光。我看着他那緣愁似個長的坐姿,忽然覺得他這時候手裏再夾根香煙就更傳神了。我氣得擡起腳想踹他,結果剛動了一下,胯骨就脫了扣似的疼。

我倒吸一口冷氣發出了些許聲響,鐘伯琛頓時一激靈,挺直了後背不吭聲。他的腰部好像還有兩道紅印子,應當是我給撓出來的。炭火盆熄了,整個屋子冰到令我發慌。我身上的餘溫逐漸褪去,一顆心跟扔進了冰窟窿裏似的瞬間冷靜。

是我自找的。我隐約想起了昨夜的事發經過。是我上了頭先動的手。他本就醉了,半推半就地反客為主。我也沒怎麽反抗,就這麽生米煮成了熟飯。

行了,結束了。我看着不敢回頭的鐘伯琛苦笑。他應當後悔死了。堂堂大丞相,謹言慎行,潔身自好。結果被我這跟鄰國太子‘有一腿’的斷袖攝政王給帶到溝裏去了。其實也沒什麽稀奇的,男人嘛,在酒精的蠱惑下一時興起,鬧出了荒唐事。清醒過後除了尴尬再無別的情感。我懂的。

我又把目光移回那結了蜘蛛網的房梁:“不必挂懷。是本王勾引的你。此事我會爛在肚子裏。”

你繼續當你出塵不染的丞相吧。我,黎王岑越,從小就是個沒出息的。有道是食色性也,你長了副風流倜傥的好皮,讓我不小心堕落了一次,情有可原。沒關系的,等我提上褲子還是條好漢。

然而我的淚珠子學聰明了,這種牽強的自我安慰絲毫不能讓它改了主意。我一閉眼睛,這串眼淚就趁機竄了出來,順着我的腮幫子一路狂奔,湍流不息仿佛成了條小河。我慌忙縮進被子裏。有些黴味的被子嗆得我咳嗽了起來。我的耳朵嗡嗡作響,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時我又觸怒了母後。她讓宮人打了我二十大板,然後扔進這廣思樓裏罰過。徐長治冒着喪命的危險偷偷給我送藥膏,我一個人哆哆嗦嗦地往身上抹藥,抹着抹着突然又羞又痛地嚎哭了起來。一直哭到天亮,發起了高燒。

我差點因為那次的高燒而喪命。被人發現時已然氣若游絲。太醫将我擡回嘉明殿。我父皇震怒,打了母後一耳光,咆哮道“虎毒尚不食子”。母後用她那尖銳的聲音回喊道:“他又不是我的兒子...!”

我打了個寒戰。對,母後說我不是她的兒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場高燒才是令我失憶的罪魁禍首。那時,我甚至一度變得有些呆滞。若不是父皇命人從民間尋來一神醫,我或許會真的成了傻子。那老大夫蓄着長長的白胡子很是和氣,身後還跟着個幫他拎藥匣子的小學徒。小學徒沉默寡言,但機靈聰慧,黑溜溜的眼珠來回轉悠,最後掃在徐長治身上定了格。翌日,我趴在窗臺上撅着屁股讓老大夫看傷勢,正巧看見院子裏頭徐長治把小學徒按在了樹上,臉貼臉地近距離恐吓他:“你師父到底厲不厲害?若是敢治壞了我們殿下,有你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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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徒卻嗤笑出聲:“我師父歷害着呢...另外我也很厲害。你要看看我的本事嗎?”

我的腦子跟遭了一拳重擊似的,裏頭凍結了的記憶決堤一般傾瀉而出。我正手腳并用地把回憶按順序排列,忽然一個黑影壓了下來。我回過神,發現鐘伯琛正在用手擦我的眼淚,雙眸缱绻含情,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

“殿下。微臣愛您。”

鐘伯琛的嗓音溫潤如玉,忽忽悠悠地鑽進我的耳朵裏直發癢。恰似那春塘水,一片縠紋愁,溶溶曳曳。我再度昏了頭,想都沒想就接了句:

“我也愛你。”

鐘伯琛笑了。他這麽一笑,我竟覺得這世間萬千光風霁月不及其半分。我失了智,伸手摸他的唇角,認認真真地又說了一遍:“我一直很愛你。”

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我也不是故意亡了國害死你。那一世,我踏錯了一步,你退怯了半步,中間便成了一道天塹,硬是隔出萬水千山,铮铮屍骨,輪回千轉,相望而不相知。如今若沒有這壇子酒,恐怕你我的結局比上輩子好不了多少,到底是愛而不得。

他低頭附在我耳邊喚我:“殿下...子遷...子遷...”

我鼻梁發酸,摟着他的脖子回應道:“我想起來了。許多年前我發了場高燒,燒壞了腦子,忘了許多事...上官夏的師父救了我,不然我現在就是個傻的。你若不信,可以去問上官夏。這小子雖然口口聲聲說,在我離國前與我沒有過正面交集。但,他可以作證,他師父确實為我治好了病。”

鐘伯琛壓在我身上,軟塌塌的似是沒了骨頭,叼了叼我的耳垂回答道:“子遷的話...我都信...”

我委屈巴巴地梗着脖子:“你也就說的好聽。我的話,你從來不信。”

“以後不會了。子遷讓我活我就活,讓我死我就...”鐘伯琛還沒說完話,就被我一個翻身給裹進了被窩裏。埋埋汰汰的被子被抖出一道煙,我倆對着咳嗽半天,忽然同時笑出了聲。

鐘伯琛渾身冰冷,如同一個大冰坨子。我便伸手替他搓着後背,把溫度給搓回來了點:“這不是個好地方。我未成人前九成的慘痛回憶全在這裏。那時我老娘動不動就讓人揍我一頓然後扔進來思過。”

鐘伯琛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額頭:“殿下。微臣知道您過得不易...只是沒想到...”

我的臉瞬間紅成了猴屁股。我倆這大老爺們有點太膩歪了吧!為了不再搞出點“奇怪”的事情來,我幹脆把話題岔向了嚴肅的方向:“我一直認為,我娘只是偏向我弟弟罷了。再坑我,我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不至于把我往絕路上踹。然而剛剛這麽一折騰,我忽然想起有一日她親口承認,我不是她的兒子。”

鐘伯琛立刻蹙起了眉頭:“果然嗎?臣一直懷疑這個。畢竟她這樣狠毒的母親,聞所未聞。”

我拉過他的胳膊枕了上去,臉貼在他的肩窩上,心裏頭別提多順暢了:“你替我秘密查一查我的生母到底是誰。別驚動了母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鐘伯琛用手試了試我的額頭,略顯焦慮:“殿下。您好像還在發熱。”

“這破地方四面透風,能不感風寒嗎。”我打了個噴嚏,将鼻涕吸溜了回去:“等會兒趁沒人趕緊跑。回嘉明殿烤烤火,喝點姜湯驅寒。”

“殿下怕是跑不動了吧?”鐘伯琛笑得很有深意:“早知殿下傾心于微臣。微臣何必如此自尋煩惱?”

我白了他一眼,恨不得一腳給他踹地上去:“你這斯文敗類,衣冠禽獸,還有臉說?!你坑了我兩回了!”

鐘伯琛佯裝無辜,一邊起身撿起我的衣服,一邊問道:“還有哪回?”

我腦子裏那剛剛黏補好的記憶,支楞八翹地一點點清晰了起來。我取出其中一個片段,讀給他聽:“孤雁樓的事兒。我想起來了一半,你聽我說的對不對。那日我六弟帶着我溜出了宮,跑去酒樓玩。一扭頭,看見你跟個叫花子似的蹲在酒樓後巷喝酒,衣衫破破爛爛,臉上全是淤青,嘴裏還念叨着我聽不懂的詩文。我好奇,走過去問你怎麽了,你擡頭看了我一眼開始傻笑。我以為你是個瘋子,趕緊跑了。”

鐘伯琛眉眼裏全是笑意,把衣服往我身上套着:“嗯,殿下,接着說。”

我拍了拍額頭,将後世混進去湊熱鬧的記憶給挑了出來:“我跟六弟沒玩多久。忽然聽見外頭有打鬥聲,爬窗戶一瞧,原來是你跟店小二打起來了。他不讓你蹲牆角喝酒,你說他多管閑事。滿店十幾個小厮全被你打趴下了,店老板要報官,你說你就是官,大名鐘伯琛。我一聽,原來你就是四哥說的那位詩畫都好的鐘大人,連忙把你請進了酒樓裏。”

鐘伯琛麻利地将我穿好了衣服,又摸了摸我的胳膊和肚子,心有餘悸:“殿下。您的舊傷沒事吧?”

“有事也晚了!”事已至此,你裝什麽好人!我瞥了他一眼繼續說:“然後你進了酒樓,我讓下人買了跌打藥給你上藥。我看你這狼狽的模樣怪可憐的,就勸你寬心點,別跟一群市井小民置氣。你風姿龍章,滿腹經綸。我敬仰你許久了...”

“殿下您抱了微臣。”鐘伯琛突然迫切地打斷了我:“殿下若不是早就對微臣有意,怎會主動抱住微臣?”

我咧了咧嘴,尴尬不已地讪笑起來:“其實不是這樣的...我沒安慰過人。幼時,我的乳娘尚在人世,每當我有了委屈,她都會抱抱我。後來我發現母後也經常抱六弟。我便覺得這是安慰人的最有效途徑。你我兩個大老爺們,抱一下罷了,又不是男女授受不親。誰知你會多想!”

鐘伯琛瞬間垮了臉,滿心不甘地摟住我的腦袋瓜子:“不管!殿下就是與微臣一見鐘情!之後殿下與微臣相見恨晚,飲酒作詩。可惜微臣不勝酒力,醉了酒後忘記問您的姓名。待清醒過來,您已不辭而別。微臣多方打聽後才知您原來是黎王殿下。”

我摸索着穿好靴子,拿腦袋頂開了他:“什麽不辭而別。我那是被抓走了。母後一口咬定我身為皇子,私自出宮乃是大錯。還說我诓騙六弟去酒樓,動機不純。我被打了二十廷杖險些斃命。正巧父皇出征,宮中無人保我。我在這廣思樓裏躺了一宿,燒得神志不清。醒來就不記事了。”

鐘伯琛驚愕,轉瞬怒不可遏:“他們竟如此待你?!”

我卻毫不在意,反而有些慶幸。就算少年時的回憶滿是不堪和心酸,終究也是我“活過”的記憶。能撿回來再好不過。我撓了撓鼻子,聽見外頭有馬靴蹬蹬跑來的動靜,慌忙小聲說道:“現在咋整。你是想當無事發生呢,還是跟我破罐子破摔在一塊兒?是本王誤了你……”

鐘伯琛将我的發髻束好,愉悅地嘆了口氣:“到底是誰誤了誰?”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岑越殿下喜提老攻一枚!

下面有請殿下來發表獲獎感言!

岑越:“肚子疼,胳膊疼,腰疼...那裏也疼...我雖然在車上,但更像躺在了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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