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市是座很懶散的城市,他們喜歡把自己歸結為休閑,就好像這樣便是連步伐速度都能緩慢下來的正當理由,有些可愛的耍賴似的。
鄭紹禮并不是十分喜歡這裏,對于常年生活在金融街,恨不得以秒來計算投資報酬率的他,這裏的節奏顯然過于慢了。
只是沒想到他這列火車因為沿途的美食而暫緩,眼看着旁邊的自行車超過去,他竟然……還覺得挺開心?
“這做法簡單的很,豌豆煮爛了,加糖,在澄出沙來,再壓扁就好。”
他教鄭紹禮如何制作豆沙,從淘洗,到水煮,再慢慢攪拌,一切充滿難以言喻的‘儀式感’,頗有些匠人精神,煮爛的豌豆在水裏翻滾的聲音,也有某種‘神聖’的意味。
“老冰糖的味道要比綿白糖好。”
鄭紹禮學着李謙修的模樣分別用手指沾了兩種糖嘗了嘗,并沒有感覺出什麽不一樣來。
李謙修笑笑,“用心去嘗嘗,總會找到不一樣。”
鄭紹禮頗有些嗤之以鼻,甜只是味覺的一部分,甜的味道實際是一樣的,只有因量的不同才會有甜度的高低之分,絕對沒有‘不一樣的甜’這種說法。
他并沒有将反駁的話說出口,只是臉上依舊帶了一些‘與我何幹’的疏離。
李謙修挑了挑眉,也沒有再說下去,兩人靜靜的看着鍋裏的豆子翻滾。
咕嚕咕嚕的水聲和熱氣歡快地跳着舞,身邊的薄荷香味總随着因距離的親密飄進他的鼻尖。
他突然覺得這樣很舒服。
有種在冬日裏身處壁爐旁的熨帖感。
讓人舒服的直想嘆氣。
李謙修往旁邊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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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紹禮有了一瞬間的汗顏,似乎他們的距離讓李謙修覺得過于親密了。自己竟然認為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可以用寧靜欣喜來形容,未免過于矯情了。
正當他一時反應不及不知該找什麽理由岔過去的同時,李謙修伸出手在他的唇邊抹了一下。
“……”
電光火石的觸碰,他的嘴唇像是被什麽點燃了。
被李謙修碰過的地方像是失去了知覺似的。
也許因為他向來表情都是理智到冷漠的,所以稍微露出詫異的神情顯得格外突兀,突兀得李謙修不得不舉起手指,向他示意,“沾了糖了。”
他着了魔般的,“你要親親看嗎?”
李謙修,……
回神的一瞬間,鄭紹禮恨不得把自己給錘死。
腦子裏到!底!怎!麽!會!鑽出KK常說的話!在這樣的情況下!
KK時常會嘟起沾滿巧克力的小嘴問他或是長得漂亮的小姐,“要親親KK嗎?巧克力味道的KK!”
剛才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這樣過于……調情的話。
實在讓他想彌補都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除工作的具體事宜外,鮮少與人說過長的句子,任何事都可以言簡意赅的表達,閑話家常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
以至于他所有在言語方面的技能點都點給了自己兒子,自己卻一絲一毫都不剩。
如今才落得現在這般窘迫的情況。
饒是早已脫離叛逆少年的鄭紹禮,亦忍不住在心底暗罵一聲‘shit’。
李謙修也不知該作何表情。
本想用玩笑岔過去,只是說話的人表情實在過于驚訝,甚至比他這個被‘調情’的人還要驚訝,就快到了驚恐的地步,并且眼看對方的冷峻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了起來,讓他實在語塞。
據說人在壓力過大的時候,大腦便會自動轉移關注點,以緩解壓力。
李謙修覺得這還挺可信的,不然他現在怎麽會不在乎現下這窘迫的情況,反倒欣賞起了對方那張禁'欲到極致的臉徹底被熱氣蒸的紅通通,連耳朵都紅了的‘迷之萌感’,甚至還壞心眼的希望這一刻稍微延長一點,可以讓他再欣賞久一點。
可惜老天不随人願。
“歪靠不是吧,結個賬也要碰到基佬秀恩愛,欺負我們這些異性戀是不是?”
鄭紹禮,李謙修:……
說話的人身旁的女孩瘋狂掐他的腰。
那個白目的男孩立馬跳起來,大聲道,“歪靠你謀殺親夫啊!你也看不慣他們基佬那麽嚣張跟我說就好了,幹嘛要掐我啊!”
那一刻,女孩,鄭紹禮,李謙修,三人十分有默契的用看白癡一樣的眼光看向白目的男孩,順便被洗腦似得同一時刻在心底接了一句。
歪靠。
女孩顯然很不好意思,一直用抱歉的目光看着吧臺後的兩人,一邊從包裏掏出錢包。
白目男顯然不會這麽輕易的放棄秀智商的機會,低着頭委屈的在旁邊小聲絮叨,“你說你就這脾氣,一遇到不順心了就抽我,這還不算,還動不動就提分手,你說就你這小暴脾氣,除了我這軟腳蝦,還有誰敢接手的,還不知道珍惜,還分手,還整天巴掌呼呼的,我一個一百二十斤的小夥子被你抽成一百四十斤都沒說什麽呢。”
女孩終于忍無可忍,“我怎麽給你抽多了二十斤出來???”
“那還用說,浮腫了呗。”
李謙修清晰的看見女孩瞬間握緊的拳頭,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
白目男顯然還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受到威脅,甚至還與吧臺後的兩人唠起了嗑,俨然一副現代祥林嫂遇到過路人的模樣,“哥你們兩口子吵架不,你動手抽你們家男人不,你別瞅她文文靜靜的,掐起人來可真夠勁兒的,一個不順心就掐,關鍵我還不知道啥事兒。”
李謙修,鄭紹禮:……
女孩的怒氣值又被戳中,“你不知道啥事兒,你還不知道?你說說你不該被抽麽,我爸過壽你送什麽了?我過生日你又送什麽了???”
白目男理直氣壯,“送你爸掃地機器人了!那還不夠貼心啊,你爸腿腳不好,老說掃地腿疼,我多貼心。”
“是,是,你他媽是送的掃地機器人,那玩意兒一開按鈕,瞬間跟火箭頭似得射出去老遠,我爸愣追了三條街才把東西給追上,你這機器人真o幾把K。”
鄭紹禮,李謙修:……
“那,那不是便宜嗎,再說了,這,哪個男人沒有挑戰急速的夢想啊。”
女孩簡直氣的快爆炸了,“你再跟哥說說,我過生日你送什麽了,你給我大聲說出來!!!”
白目男自信一笑,道,“你可親口說的,要好看又倍兒有面的電子産品,我可精挑細選出來的呢!”
“你還精挑細選了,看把你給能的。”女孩将錢包一摔,從包裏摸出來一個方管,“你他媽送我一個TF口紅樣式的U盤!!!”
白目男還委屈上了,“你說要好看又倍兒有面的……電子産品嘛。”
吧臺後的兩人,……
女孩終于忍無可忍,吐出兩個字,“分手分手。再不分手恐怕我得恁死你。”
一聽這哈,白目男瞬間變了臉色,也不敢再絮絮叨叨了,沉默了許久,“……如果分手了以後誰拿給你掐啊,誰在你每個月不舒服的時候買藥買衛生棉當小醜逗你開心啊,誰還把你當寶貝兒疼啊……別分手了。我舍不得你。”
他眼淚汪汪的,聲音小的像咽嗚,活像一只因為蠢笨快被主人丢掉的小奶狗,咽咽嗚嗚的小心翼翼朝主人賣萌,祈求對方不要丢掉他。
他每說一句,女孩的臉色就軟下來幾分,到最後只能惱喪似得用手拍了一下他的頭,兇道,“還不把錢包拿起來結賬!”
“哎!”男孩瞬間恢複了精神,把女孩摔掉的錢包撿起來放回女孩包包裏,自己摸出錢包來結賬,一邊掏錢還一邊笑嘻嘻的,“哥,你們經受住來自異性戀的暴擊了不,我們異性戀的狗糧好吃不,羨慕不,哈哈哈!”
女孩翻了個白眼,她忽然絕望的發覺自己對男朋友白癡一樣的話已經習慣了,“你聽誰說的人家是GAY,整天咋呼勁兒的,逼逼啥。”
白目男理直氣壯,“剛才吃飯的時候我都看到了,這哥在門口親口說這哥是他男朋友!”
“你耳朵倒順風。”
白目男認真道,“哥我剛才其實可嫉妒你倆了,那感情多好啊,一定得一直這麽好下去啊,你們基佬不容易,要加油啊!”
李謙修終于被這對神經兮兮的情侶逗笑,朝他們比了個手勢,“謝謝啊,挺同志,無歧視。”
鄭紹禮無奈的看了他們一眼,他話少又冷漠,木着臉第一印象總覺得這人有些兇,只是熟悉了才知道,這人是真的不擅長交流,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也吐不出半個字兒來,只能生生默認了。
只是他這個人,并不算感情豐富,大多數時候也不披露于外表,李謙修的笑着默認,像一粒石子,丢進他心底的湖裏,蕩起一圈圈的波紋,蕩得他有些心神不寧。
那對情侶走後不久,豌豆黃也壓好了。
被李謙修細細的切成一個個小方塊。
整個店裏被甜膩的豆香覆蓋。
食欲大概是多數人都拒絕不了的幸福。
“嘗嘗看。”
他鮮少在并沒有必要進食的時間內吃東西,對他而言,食物僅僅作為維持生命的必需品出現在他生命中而已,記憶中,恍惚記起上一次由這樣守在廚房邊‘享受’食物時,還是在七歲之前,母親挺着大肚子,卻依舊為從學校回來的他準備他愛喝的湯……
母親最愛煲湯,總說喜歡看着一家人圍在一起喝她煲的湯,就好像喝下她的愛一樣。
豌豆黃香甜軟糯的口感讓他的心好像一下子多愁善感了起來。
竟然陡然升起一縷對母親的思念。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母親了,工作和恨意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維,以至于将母親的音容笑貌壓縮的只剩下一點點。
要不是偶然被這場景觸動,他恐怕早已想不起來,來自母親的溫柔與愛。
……
夜晚很靜,清風很涼爽。
鍋裏争先恐後冒起來的水蒸氣,氤氲了李謙修的側臉,濕潤又模糊。
一切都有些脈脈不得語的溫柔。
他想起剛才的唐突,正要為此而說話,電話卻響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說一下 C市跟B市在設定內挨得很近,開車大概一個多小時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