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次日助理來得很早。餘冉賴了十分鐘床,被她敲了八次門,終于忍無可忍地清醒了。
時間顯示淩晨4:12。
餘冉洗漱完,一手按住右耳的耳屏,解開房門鎖。
廚房裏探出半個人,瘦瘦小小的一姑娘,是他的助理,李月妮。
李月妮手裏抓着一個鍋蓋:“冉哥起了啊,我帶了我媽做的饅頭來,快蒸好了。”
餘冉點點頭,拉開餐桌椅坐下。
餐桌上放了兩盒包裝的豆漿,餘冉一手按着耳朵,打開微博掃了眼。
最近娛樂圈沒出什麽事,熱搜一片風平浪靜,還挂着昨晚熱播劇買的幾條熱搜。
李月妮端着蒸好的饅頭從廚房裏出來,看他按着耳朵,關切道:“又耳鳴了嗎?”
餘冉點頭,從前留下的毛病,沒休息好就會耳鳴,入了行之後,這小毛病常犯。
李月妮收拾好廚房,關了室內的電源,二人一同乘着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場。
推門出去,走了一會兒才找到車,是一輛黑色大衆。
車是公司配的,李月妮剛接手這輛車的時候還是個拿了駕照沒上過了路的小菜鳥,現在已經能一邊熟練地超車,一邊痛罵前車。
他們趕的早班飛機,降落首都機場時還不到上午十點。
餘冉在飛機上睡了一覺,還有些懵,李月妮拿了頂帽子給他,他乖乖戴上了,垂頭跟在她身後去取行李。
“你們到了嗎?對,我們已經下飛機了。”
李月妮在和接機方聯系,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像是怕人跟丢了。
“停車場等我們吧。好的,知道了。”
出了接機口,兩人被一夥女孩子跟上,跟得不緊,很有秩序,是來接機的粉絲。
她們跟到停車場,餘冉上車前照例道別:“你們回去路上小心。”
今天的時間很緊,要拍雜志和做專訪,等全部忙完,天已經黑了。
餘冉卸完妝,和雜志方的工作人員告辭。
車從地下停車場駛出,餘冉降下車窗,被晚風一吹,打了個抖。
李月妮遞給他一瓶水:“晚上降溫了,要外套嗎?”
餘冉升起車窗,搖頭,問她:“去吃什麽?我想吃火鍋。”
李月妮擺動食指:“不行哦哥哥,要進組了,你克制點。”
最終到一家常去的面館打包了兩份面回酒店。
李月妮邊吃邊刷餘冉的超話,刷到上午的接機圖,給餘冉看。
畫面裏其他人都被虛化了,一身運動休閑打扮的餘冉在畫面中心,臉被帽子和口罩遮得嚴嚴實實。
發博人是跟了他很久的一個站子,叫Reve。
兩年前餘冉靠一部古裝網絡劇出道,那段時間算是他職業生涯的高光時期,熱搜不斷,有粉有黑,後來劇播完,當時的經紀人沒有給他安排好資源跟上,漸漸熱度就過去了。
當年活躍的站子不少,留到現在的屈指可數,這位便是其中最有名的那個。
底下評論和點贊都不多,餘冉戳開看了眼,大多是瞎誇的。
【小咪:哥哥的耳垂真好看。】
【蔻蔻醬:哥哥的背影真好看。】
【小餘的腿毛:這件衣服的上鏡率很高啊,小餘穿得真好看,想買同款。】
【喵嗷嗷嗷:姐妹冷靜,我買了一件,我媽說我穿這個看上去像矮了三十厘米[微笑]。】
【西瓜霜:R姐,哥哥是不是要進組了呀。】
【Reve1208?餘冉:@西瓜霜,是的,古裝哦。】
【西瓜霜:嗚嗚嗚時隔多年我終于又能看到古裝哥哥了嗎。】
……
餘冉把手機還給李月妮,繼續看自己的美劇。
新劇預計是本周開拍,行程不趕,明日可以在首都多待一天,後日再啓程去影視城。
次日,李月妮約首都的朋友逛街去了,餘冉中午才睡醒,床也懶得起,點了份外賣就開始打游戲。
一局出來,發現紀培明也上線了,他順手發了個組隊邀請過去,系統卻顯示您的好友已在隊伍中。
紀培明大概又在帶妹。
餘冉習以為常,剛想自己繼續排,紀培明卻發了組隊邀請回來,他進隊,發現是三排隊伍,隊裏除了紀培明,還有另一個人,看頭像和ID明顯不是女性,看段位的星星數量,是剛剛打上來的。
紀培明開了麥:“我排了。”
餘冉也開麥:“嗯。”
那個ID叫AH的開着喇叭,沒說話。
因為有陌生人在,餘冉一開始還拘謹着,但紀培明一浪起來,他也就忘了這事。
上了大學後紀培明愈發沒有節操,打游戲一口一個哥哥、爸爸,常常掐着嗓子裝妹妹。
餘冉從一開始的“再這麽說話就拉黑了。”“下把就拉黑你。”“給我把舌頭捋直了講話。”到現在:“再騷點。”
紀培明一句救命喊得婉轉嬌柔:“哥哥救我~哥哥滿意了嗎哥哥~”
餘冉操作之餘,瞥到左下角對話框。
[隊伍]AH:……
他看着這串無語的點,暗自大笑。
那個AH和他們排了幾局後退了隊。
餘冉問:“你朋友怎麽走了,給你騷走了?”
紀培明道:“不是,他上班。”
“哦。”餘冉有點可惜,“他打野比你玩得好多了。”
紀培明呸了聲:“狗男人,昨天還誇人家是野王,今天有了新男人就翻臉不認人了。”
餘冉懶得理他。
晚上,餘冉點了外賣去洗澡,出來時發現手機在響。
“這麽快。”
拿起看才發現不是外賣。
他将浴巾披在頭上擦,接了電話:“媽。”
那頭的女人應了聲,問:“小冉,在忙嗎?”
餘冉說:“嗯。有什麽事?”
“哦……哦。”那頭道,“也沒什麽事。”
落地窗外天色暗了,霓虹初起。
“沒事我就挂了,要忙。”
“等等!有事,有事的。”她說完這句,突地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猶豫着開口:“就是……你大表弟今天跟同學出去玩,騎車把腿摔了……”
“摔斷了?”
“斷了。他還搭着他同學,把人家頭摔破了,那個什麽,腦震蕩,人家家長鬧着要賠償。”
餘冉不想拿着手機,幹脆開了免提扔在被子上:“把人摔了肯定要賠。”
“嗯嗯,是這樣說。”她期期艾艾的,“最近不是要開學了,你小表弟考高中花了家裏好多錢,你舅媽又快生了,在住院,突然發生這種事,哎……”
“突然發生的嗎?”餘冉平靜道,“上次是什麽時候?兩個月還是三個月前?他因為争執把別人推進水裏,最後賠了多少錢人家才沒把他送進去,他自己不記得,當家長的也不記得了嗎?”
她辯解:“你舅舅說過他的……”
餘冉突然覺得疲累,伸手把床頭燈擰滅了,室內沉入黑暗之中。
他想起從前。
大概是受母親影響,他從小便認為所有人的舅舅都跟自己的一樣,是需要姐姐供養的“一家之主”。
舅舅不用工作,需要什麽伸手向父母、姐姐要就會得到滿足,家裏所有好的都要優先給舅舅。
他一度很羨慕,直到進了城裏上中學,見識了更多的人和事,他才重新審視了自己的家庭。
原來不是所有父親都會毆打母親,不是所有舅舅都需要供養。
“……小冉,你在聽嗎?”
餘冉回神,随口應了聲。
“他是你親舅舅,小冉,你要幫他,以後你有困難了,他也會幫你的。”
“幫我?”餘冉冷笑,“這話您信嗎?”
“你表弟知道錯了,你就幫幫他吧。媽媽求你了。媽媽知道你賺錢不容易,這回我讓你舅寫借條,好不好?”
餘冉挂斷通話,忍了忍,心中默念手機很貴的才沒把手機摔了。
一口惡氣沒處出,餘冉躺在黑暗裏獨自平息情緒,手機突然響了聲,過會兒,又響了,一連好幾下。
是微信的提示音。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媽媽發來的。
他們每回通話似乎都是不歡而散的結局。
餘冉覺得煩,把手機提示音掐了,躺了一會兒,決定出去吃頓火鍋消消氣。
被罵就被罵吧。
吃完火鍋回來,餘冉到大廳前臺領了自己的外賣。
剛進房間,房門就被敲響了,他打開,果然是李月妮。
“我聽見你回來的動靜了。”李月妮走進房間,“一股火鍋味兒!說,你去哪兒了?”
餘冉十分坦誠:“你不是聞到了?”又将手上的外賣給她看,“吃粥嗎?還熱着。”
李月妮叉腰:“休想賄賂我,我要告訴蔓姐,讓她來罵你!”
蔓姐是他的經紀人。
餘冉毫無感情地求饒:“妮姐行行好,妮姐我錯了。”
李月妮放下叉腰的手,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你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有嗎?”
李月妮篤定地點頭:“有。怎麽啦?發生什麽了?”
餘冉搖頭:“打游戲輸了,睡一覺就好了。”
明知被唬,但他不想說,李月妮也沒辦法,只好道:“好吧,明天下午的飛機,你可以睡久點。”
餘冉點頭,李月妮拿了外賣走:“粥我拿走了,你不能再吃了。”
他揮手:“再見。”
餘冉早早躺下,結果到半夜都沒睡着。
最終,他拿起手機,打開了今晚一直沒看的微信。
媽:[語音]
媽:[語音]
媽:小冉,媽媽求你了。你舅舅真的沒錢了,那家人堵在你舅媽的病房,不拿到錢不肯走。你舅媽這都快生了,哪能受這樣的委屈啊。
媽:[圖片]
媽:這是你舅舅寫的借條,小冉,大家都是親戚,親人之間是要互相幫助的。
餘冉沒聽語音也沒看圖片,轉了一筆錢過去,打字:最後一次。
他發完這句話,關了手機,将整個人悶進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