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春意滿┃五月二十九,雨
盛昱龍這一去, 果然沒能按他說的時間回來,過了一周打電話過來說,還得等兩天。
“那邊沒什麽事吧?”
“沒有。”盛昱龍說, “過兩天就回去了, 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回去帶給你?”
結果陶然說了一句玩笑話:“沒有, 你只把你帶回來就行了。”
他本是賣乖的玩笑話,不曾想聽在盛昱龍的耳朵裏又是另一種感覺, 像情話, 很暖心。
周強問:“龍哥, 你跟陶然打電話怎麽那個腔調啊?”
盛昱龍原本冷峻硬朗的臉上還挂着微笑,問:“哪個腔調?”
周強把臭襪子往鞋裏頭一塞:“反正不是你平常會有的腔調,還晚安, 你跟妞兒也很少這麽肉麻吧。”
周強說罷就是笑,其實他也只是玩笑一句,別說盛昱龍是這種腔調了,就算盛昱龍的腔調再露骨一點, 他也不會想到那方面去。只是盛昱龍心虛,鞋都沒脫往床上一躺,枕着胳膊說:“老子是看人下菜碟, 你不知道陶陶那性子,跟他媽一路的,瞎幾把矯情,就吃這一套。”
話雖然難聽, 腔調卻是暖的。周強看他臉上笑容仿佛有光,一掃剛進門的疲憊煩躁,便笑了笑,沒說話。他覺得這是實話,陶然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人長的俊秀清爽,性格也清爽,他有時候都覺得該在陶然面前注意點。這是長輩對乖巧晚輩的慣有心理,尤其是他們這種大男子主義心理重的,更會有一種莫名的責任感,覺得應該保護好祖國的花朵。
“你跟龐麗英是不是要結婚了?”
周強聞言一愣,問:“我誰都沒說呢,你怎麽知道的?我們倆剛有這個意思,還沒定呢。”
“我還不了解你,早看出來了,怎麽,不願意結?”
周強咧了咧嘴,說:“也不是不願意,也該結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結婚心裏就犯怵。龍哥,你說我真要結麽,你都還沒結呢。”
“我結不結的,管你鳥事。”
周強笑着說:“就覺得你都還沒結,我也用不着那麽急。不過話說回來,龍哥,你也該穩定下來了,咱們都老大不小的了,你看江子他們,孩子都多大了。你要是覺得咱們平時見到的女的沒一個好的,我讓英子幫你看看她的那些姐妹。英子跟孫璐璐她們不一樣,認識的也都是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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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昱龍伸手拿了床頭櫃上的煙,抽了一支噙在嘴裏:“你知道龐麗英是好女人就行。她對你确實沒的說,也就她能受得了你這壞習慣……”他說着點着煙吸了一口,然後皺起眉頭說,“你這襪子幾天沒換了?”
臭氣熏天。
周強說:“我一直這樣啊……我可發現了,你們家來了陶然之後,收拾的幹淨利索了,你就開始嫌棄我了。還有你那包,我一看疊的跟豆腐塊似的,可把我驚的,你那不是自己收拾的吧,是不是陶然幫你弄的?”
盛昱龍笑了,彈了彈煙灰,說:“他愛幹淨。”
有些影響真是潛移默化的,就比如他,其實他有些毛病真不是有心要改的,比如他以前也是襪子穿了又穿,非穿臭了不可,但如今一回到家看到那麽幹淨的房間,還有以前沒有的淡淡香氣,自己就先受不了自己一身髒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襪子內褲的都換的勤快了……反正這些都不是他洗。
周強一聽吃驚不已:“你說啥,他還給你洗內褲襪子?”
他還真不知道陶然這麽能幹,任勞任怨。他覺得陶然能把他們家收拾的那麽幹淨就不錯了,沒想到這些襪子內褲的活兒也包了。
“怪不得你不找女的呢,家裏有個這麽能幹的,全包了。
盛昱龍聽周強這麽說,心裏更舒服,也覺得陶然跟他自己媳婦也沒什麽區別了,越想心裏越舒服,覺得陶然真是什麽都好。這一周多沒見,他還真想。
這想念一陣一陣的,有時候忙起來就忘了,有時候就淡淡地想,有時候就抓心撓肝地想,想的很難受,尤其是夜裏。他以前從來沒受過這種煎熬,有一種渾身的勁不知道往哪裏使的感覺。
周強覺得跑題了,又把話扯到了結婚的話題上:“我跟英子估計也就今年了,再拖她也不幹了,說什麽女人的青春耗不起。龍哥,你要願意,我讓她幫你留意留意身邊有沒有合适的,說不定咱們還能一塊結呢,将來有了孩子一塊玩一塊上學,跟咱們小時候一樣,多好!”
盛昱龍抽完了一支煙,靠在床頭上說:“我這輩子大概是不會結了。”
他聲音輕微,周強聽了微微一愣,然後就笑了,說:“其實不結也有不結的好,一個人逍遙自在。我也想象不出你每天圍着老婆孩子轉的樣子。”
盛昱龍好像打年輕開始看着就不像是一個會定性的人。即便他一輩子不結婚,大家也都不會覺得奇怪。誰能栓得住他啊。
只是周強聽他這麽說,竟然有些傷感。他覺得不結婚,不管對于男人還是女人來說,都不容易。很奇怪,他既覺得不結婚一個人逍遙自在,又覺得一個人不容易,有點酸。
話題就此終結,周強去浴室洗澡,盛昱龍就枕着胳膊想陶然。
他有手機,家裏有電話,其實可以随便打。他就是拉不下臉,覺得一個大男人做這些事太肉麻,也不知道要跟陶然說什麽。
不能打,心裏又想,想的很煩躁,最後兩天連工廠裏的事都有些煩了。周強也察覺了他的心不在焉,以為他是累了,又想着上次盛昱龍累倒的事,能不讓盛昱龍幹的他就自己包攬了,等到忙完了廣州這邊的事,倆人便連夜趕回了長海市。
盛昱龍也是剛買車沒一年,男人都愛車,尤其是在那個轎車還算奢侈品的年代。盛昱龍愛自己開,他不開就是周強開,倆人你我輪流着開,從廣州開到長海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周強說:“走,咱哥倆下個館子好好吃一頓。”
“大半夜的下什麽館子,要吃你自己吃,我先回了。”
周強說:“都快一天沒吃飯了,你不餓啊?”
“不餓。”盛昱龍把他放到小吃街外頭的十字路口,周強扛着包下了車,說:“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裏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呢,看你急的。”
盛昱龍這麽着急回來是有原因的,因為他估摸着陶然這時候可能還沒睡,早點回去,今天還能見上一面,說兩句話。
可是等他回到家裏,卻發現客廳裏黑漆漆的,陶然已經睡了。
盛昱龍放下手裏的包,自己往客廳的沙發上一躺,燈都沒開,就那麽睡着了。陶然五點多起來去上學,一開燈就看見沙發上躺着個人,把他吓了一挑,瞌睡蟲全跑了,等看清了是盛昱龍,才籲了一口氣,想叫醒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回到房間裏拿出來一條毯子,蓋在了盛昱龍的身上。結果毯子剛蓋上,盛昱龍就睜開了眼睛,神色分外憔悴,抹了一把臉坐了起來,叫道:“陶陶……”
陶然說:“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沒去床上睡?”
“半夜回來的,本來想在這歪一會,沒想到睡着了。”
盛昱龍身上冷,裹着毯子打了個哈欠,問說:“要去上學?”
“嗯,你去床上睡吧,睡沙發不舒服。”
盛昱龍卻懶得挪地方,身上很疲憊,又冷。他裹着毯子躺在沙發上,看着陶然去洗手間裏洗漱。外頭天色才蒙蒙亮,淅淅瀝瀝的又下起了小雨。困倦讓他又眯起了眼睛,因為腦子不是太清醒,所以一切都像是還在夢裏頭,朦朦胧胧的。快要睡着的時候,忽然察覺額頭上一熱,他抓住了陶然的手,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看着他。
陶然挎着包,清瘦挺拔,低頭看着他,說:“沒事,你睡吧。”
他只是擔心盛昱龍再跟上次那樣,一睡就病了,最近天又冷,怕他沙發上睡了一夜會感冒發燒,所以摸了摸他的額頭。
盛昱龍困乏的眼睛又合上,抓着陶然的手卻沒有松開,放在胸口上。盛昱龍的膚色要比他黑,不像他的手那麽白皙,手背尤其是,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指腹也有些粗糙。陶然試着抽了兩下,手才抽了回來。外頭的雨聲滴滴答答,盛昱龍沉睡的臉龐安靜,呈現出一副毫無防備的孩子似的安寧。
這還是他的六叔盛昱龍,但也不是,和從前在他心裏的盛昱龍相比,早已經是兩個人,有血有肉的,豐滿又真實。除了他爸媽,從沒有人這麽真實而具體地活在他的生活裏。
是很親的那種感覺,不知何時從心裏滋生出來,柔軟而親密。
陶然悄悄關了燈,客廳裏一下子暗了下來,只有陽臺透過來的光。他朝陽臺看了一眼,發現他種的勿忘我不知道何時開了花,淡而小的花,随着風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