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果真有人費這麽大周折,就僅為了見江吟秋一面,那麽花園一定是最好的見面場所。

一來花園裏有不少花木,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二來,這時候宴席剛開始,花園裏肯定沒什麽人。

林溪猜的一點沒錯,她和碧雲剛走到花園的入口處,就看見了從不遠處走來的江吟秋主仆。

“江姐姐,你這是去哪了?”林溪上前幾步問道。

江吟秋臉上有種很奇怪的神情,不安、愧疚、失悔而又釋然,這幾種神色混雜在一起,很難讓人猜到她剛才到底經歷了什麽。

好半天她才低聲道,“三姑娘,今天的事你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好不好?”

她又重新換回了原來的稱呼,林溪就知道這件事即使不是自己所猜測的那樣,多半也有自己不知道的苦衷,不過她本來就不是刨根問底的性格,便點點頭,“好。”

江吟秋便朝林溪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林溪看她的氣色實在是不太好,試着提了一句,“江姐姐你要是身體不舒服的話,不如回房休息一下,老太太那裏我去說。”

江吟秋起初沒什麽反應,還是雪珠在她身邊輕輕扯了下她的袖子,她才如夢初醒,茫然的看向林溪。

林溪記憶中,這位寄居在林府的表姑娘一直都是很沉靜的性子,甚少見到她有這樣心神不寧的時候,她心裏的疑惑就更深了。不過她面上卻沒表露出來,而是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江吟秋躊躇了一下,覺得以自己現在的這副狀态,最好還是不要見人的好,便不再說什麽言不由衷的話,“那我就先回房去了,老太太問起,你就說我犯了胃疾。”

目送江吟秋主仆離開,林溪看了眼碧雲,“江姐姐的話你聽到了,今天的事你就當什麽也沒發生。”

碧雲本來就比霁月聰慧得多,當林溪支開霁月留下她時,她就知道這其中的原因。

“奴婢記下了。”

林溪便不再多說,順着原路往回走,沒走多久就遇到了帶着丫鬟婆子過來的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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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丫頭,你跑哪去了,可讓我好找!”

林溪就随便找了個借口。

大太太心思比較簡單,一點都沒多想,“沒事就好,老太太剛才還念叨你呢,快去吧!”

大花廳的宴席正進行到一半,林溪回到原來的位置,旁邊的唐悅薇就問道:“江姐姐呢?”

“她身體不大舒服,回房休息了。”林溪不願唐悅薇揪着這個問題不放,看席上新上了一道熱菜就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道,“這道釀炙白魚是我們家廚子的拿手菜,你嘗嘗味道如何?”

那道剛上來的釀炙白魚,是用肥子鴨作餡,裝入魚腹釀炙,味道非常鮮美。

唐悅薇嘗了一口,就沒空說話了。

席間的菜色,大半是林老太太做主定下的,既有家裏廚子們的拿手好菜,又有會仙樓的幾樣招牌菜。

釀炙白魚過後,就是會仙樓的招牌菜,鮮蝦肉團餅。

美食當前,林溪便抛開雜七雜八的念頭,一心一意享受起來。

宴席過後,大太太便請女眷們去聽雨樓聽說書。

聽雨樓原本是為賞雨而建的,樓下的格局形似古代畫舫的前艙,一面是牆,三面敞空,在周圍用矮牆和吳王靠作圍欄。衆人到達樓下時,西牆下已經陳設好了弦子琵琶等樂具,對面則放着兩個軟榻并些繡墩。

一陣謙讓客套後,林老太太并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坐在了居中的軟榻上,其餘人則衆星拱月坐在軟榻周圍。

這時候兩個晉城有名的女先生兒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先給衆人請了個安。

林老太太笑道:“老婆子我喝多了酒,你們先彈首琵琶給我們聽吧!”

兩個女先生兒陪笑道:“不知道老太太要聽什麽曲子?”

“不拘什麽曲子,只要曲調動聽。”

兩個女先生兒中的一人便抱起琵琶,彈了一首地方民調。

清泠泠的琵琶聲一響,就連原本有些困倦的唐悅薇都精神一振。

不過等這一曲過後,女先生兒說起《玉蜻蜓》來,唐悅薇便打哈欠道:“沒意思,從小到大來來回回就是這幾部彈詞,聽得都膩死了。”

林溪卻聽得津津有味,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書,加上今日所說的正是《玉蜻蜓》的有名片段“庵堂認母”,唱詞婉轉動聽,情節跌宕起伏,把她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

等“庵堂認母”這段聽完,林溪還有些意猶未盡,就見林老太太轉頭道:“你們這些小姑娘們也別陪着我們這些老婆子坐了,讓三丫頭陪着你們去園子裏逛逛吧!”

旁邊的幾個老太太也笑道:“去吧,難得出來一日,到園子裏賞賞景看看花也好。”

長輩們都發話了,早已坐不住的小姐們就不再矜持,嘻嘻笑着站起了身,三三兩兩結伴向外走去。

林溪還想留下來繼續聽書,不過既然林老太太發話了,她又是東道主,便按捺下心中的那點不舍,跟着她們往外走去。

趙四姑娘與吳家兩個姑娘走在最前面,沒多會兒就将林溪她們抛在了後面。

唐悅薇望了望周圍,方才輕聲道:“我聽說趙瑜快要定親了。”

趙瑜就是趙四姑娘,林溪想到她與原身的過節,臉上露出一點好奇之色,“定的哪戶人家?”

“外邊說是知州夫人說的親事,對方是劉守備家的小兒子。不過我隐隐聽得趙瑜不大樂意,也不知這門親事能不能成?”

怪不得,今日趙瑜的态度比記憶中更加惡劣,原來還有這麽一回事。

只是當着沈梓馨和孟五姑娘的面,林溪不願就此事多說,因此只笑了一下。

唐悅薇也知機,知道她和趙瑜不對付是一回事,可是另一方面兩家總歸是親戚,因此見她不願多說,也就把話題轉到了別處。

“我記得你們家種得好幾種牡丹,也不知這個時候開了沒有?”

牡丹花臺在花園的西邊,距離男客們宴飲的綠猗軒只有半柱香的距離,林溪不想去那麽遠,就另外提議道:“牡丹有沒有開我不知道,倒是花房裏新添了兩樣山茶花,你們要不要去瞧瞧?”

一直牽着孟五姑娘的沈梓馨道,“這山茶花我只聽人說過,還從未見過真花。”

唐悅薇道:“我也沒見過,那就去瞧瞧吧!”

于是一行人便往花房而去。

哪知剛走到一半,趙瑜就使人過來說要放風筝。

林溪看在她是客人的份上,便吩咐丫鬟去庫房取風筝,回頭見唐悅薇等人也有些意動,就問了一句。

唐悅薇笑道:“今日風不怎麽大,不知道能不能放得起來。”言下之意就是想放。

于是原來去花房看茶花的安排就此作廢,幾人開始在花園裏放起風筝來。

今日的風确實如唐悅薇所說不怎麽大,衆人的風筝也是忽高忽低,只有唐悅薇是此中高手,手裏的那只大蝙蝠放得老高。

沈梓馨卻是新手,手上的那只大彩蝶随着風上下不定,忽有一陣輕風吹來,沈梓馨一個不防,手上的風筝就掙脫了束縛,飄飄搖搖的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林溪手把手教會孟五姑娘放風筝後,回頭就不見了沈梓馨,再一看,趙瑜也沒了蹤影。

“沈大姑娘和趙姑娘呢?”

衆人都盯着天上的風筝,沒人注意到這兩人去了哪。林溪派人去尋,可是丫鬟把周圍都找了一遍,也沒找到兩人的身影。

林溪擔心她們兩人獨自在花園裏走,會出什麽意外,便帶着丫鬟親自去找。

她們放風筝的地方處在花園偏東的位置,林溪帶着霁月和碧雲把這邊都找了一遍,也沒見着兩人的身影。

“姑娘,她們會不會去了西邊?”

林溪也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看來自己橫豎是避不開了。

林府宴請男客的地方,一般都是在綠猗軒。而綠猗軒在後花園屬于偏西位置,這就是林溪一直避開那邊的原因。

不是林溪太過謹慎,而是她清楚的記得書中的一個片段,原身在對顧文軒一見鐘情後,曾經在壽辰這日偷偷跑到宴請男客的地方,想要再見顧文軒一面。

巧的是,那天顧文軒不知因何心情不好,宴席散後并沒有跟着衆人去聽戲,反而去了花園散心,剛好遇到了原身。

這也是她為什麽之前找江吟秋的時候不怕到花園,而現在不願去花園西邊的原因,因為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如果她過去,極有可能會碰見顧文軒。

可是當下的情形,她是無論如何要走一遭了,趙瑜倒好說一些,可是沈梓馨的性子卻有些讓人放心不下。因此林溪只猶豫了一瞬,就又擡起了腳步,反正已經見過一次了,不差這第二次。

她抱着這樣無所謂的心情,穿過冷香閣,繞到花園中心的假山附近,便看見了一抹茜紅色的身影。

是沈梓馨。

她正在費力的夠着挂在一棵樹上的那只大彩蝶。

林溪松口氣,讓兩個丫鬟去幫忙,自己則從袖子裏掏出一方帕子遞給她,“擦擦汗吧。”

沈梓馨不好意思的低聲道:“我拿這只風筝的時候,聽說這只風筝是你們府上的二公子親手繪的,因為怕這只風筝丢了,二公子會不高興,所以才一路追到了這裏。”

林溪看着霁月和碧雲三兩下就把風筝從樹上夠了下來,剛想要說什麽,忽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沈梓馨也聽到了,她以為那腳步聲是來尋她的人,臉上越發不好意思了。

可是下一刻,假山那頭就響起了一道陌生的聲音,“孟兄,我聽說你後年準備下場是不是?”

這道聲音一落下,沈梓馨的臉上就飛起了一抹紅色,她沒想到會在這裏撞見男客。

林溪知道她不常出門,便拉着她同霁月碧雲避到了假山裏面的一條小夾道,這樣一來便可以避開外面的幾個客人。

這時就聽那姓孟的男子道:“還不一定,說來沈二公子似乎也要在後年下場,我本來想着今日也許會在壽宴上看見他......”

這話還未說完,就有人道:“你忘了晉城的風俗了,定了親的未婚男女不得見面,為着這個,這位沈二公子從來不參加林家的宴請。”

姓孟的男子道:“我倒忘了這個了,怪不得。”

“叫我說,即便晉城沒有這個風俗,你們在林家也見不着人。晉城誰不知道,這位沈二公子是個病秧子,一年有一半的時間窩在家裏養病,只怕他現在還病在床上起不來身呢。”那原先開口的男子仗着酒意說了這麽幾句。

那姓孟的男子聽這幾句話有些過分,便道:“馬兄快別說這個了,背後論人是非不大好......”

一句話沒有說完,附近響起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你說誰是病秧子?”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猜猜說話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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