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梓馨等回到房裏, 就開始給林溪訴苦, “二嫂你不知道,我娘醒來以後像變了個人似的,非要逼着我嫁給舅舅家的二表哥。二表哥眼裏只有薛姐姐, 一心想着考中秀才後去薛家提親, 這事我又不是不知道, 以後我嫁過去了, 薛姐姐該怎麽想我, 二表哥又該怎麽看我?”
沈梓馨說着說着就哭了, “可是我娘卻不聽, 今天一早就讓大嫂寫信。要是我三舅卻不過情, 真的答應了,二表哥豈不以為我壞了他的大好姻緣?”
林溪從前也聽人說過,有些病人養病期間性格會格外暴躁或是格外焦慮,難不成大太太是經此一事受了某種刺激,怕自己走了以後, 沈梓馨會因為娘家沒有兄弟而受外人欺負,所以才想把沈梓馨嫁到娘家, 想着讓娘家人将來庇護她。
她便将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沈梓馨便道:“若是這樣, 那我更不能嫁給二表哥了。三舅母一向不喜歡我, 連薛姐姐那樣的人, 她都能挑出一兩個錯來, 何況是我。我不嫁, 我不嫁......”
林溪拿出帕子, 給她擦去眼淚,寬慰她道:“哭不能解決問題,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打消大伯母的這個念頭。”
“怎麽打消?”
“你得讓大伯母明白你二表哥并不是一個好的人選。”林溪說着話拍了拍沈梓馨的手,“知母莫若女,大伯母最擔心什麽,你應該最清楚。接下來就看你怎麽做了。”
林溪把話點到為止就走了,說到底,這是她們母女間的事。自己到底是個外人,還是少插手為妙。
從景平苑出來,林溪的心情平複了許多,她帶着丁香剛走到花園的芍藥花臺前,迎面就遇到了一個穿玄色瑞鵲銜花對襟紗衣的身影。
林溪在沈府中只見過一人穿過這種顏色的衣裳,擡頭細看,果然是那個桂姨。
桂姨身邊只帶了一個小丫鬟,手裏拿着把檀香扇,“這麽熱的天,二奶奶這是去哪了?”
林溪開口想說去景平苑走了一趟,可是想到她是大老爺留下來的姨娘,又不見她去景平苑服侍,想來定是與沈大太太有些不對付,便淡淡笑道:“随便出來走走,不成想遇到桂姨。”
桂姨用手中的檀香扇扇了兩把,“相請不如偶遇,我早想請二奶奶到我那裏,不知道二奶奶肯不肯賞光。”
林溪記起沈大奶奶說的話,抱着不得罪她的态度點了點頭。
桂姨住在景平苑後面的一個小偏院,院子占地不大,裏面種了兩株一人懷抱粗的桂樹,長得枝繁葉茂,把日光擋得嚴嚴實實,一進來就感覺到幾分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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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也涼快得很,林溪剛坐下來,桂姨就吩咐人上涼茶。
很快,丫鬟們端來兩盞被井水冰過的涼茶。
林溪嘗了一口,只覺這茶不似市面上所賣的茶葉,透着一股別樣的清香,便問了一句,“這是什麽茶?”
桂姨一口氣把一杯涼茶喝完方道,“這是從白雲寺那邊的山上長的野茶樹上采下來的茶葉。二奶奶要是喜歡,回頭我讓人給你包一包。”
林溪就沒有客氣,“那我就先謝過桂姨了。”
桂姨道,“不過一包茶葉,有什麽謝的。白雲寺那邊別的沒有,就只有這野茶樹上的茶葉還拿得出手。不過老太太只吃老君眉,二少爺不太喜歡喝茶,所以我就沒給他們送過。倒是二奶奶和我的口味相近,覺得這茶不錯。”
她提到老太太和二少爺,卻漏了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還有沈梓馨三人,林溪不知道她是與她們有些嫌隙,還是把她們當做了自己人。
她的眼裏就透出幾分疑惑。
桂姨馬上就讀懂了她的眼神,“二奶奶是想我為何沒有提及大太太她們吧!”她說着話,嘴角帶出一抹諷刺的笑容,“實話跟你說吧,我與她們實在是合不來,尤其是大太太和大奶奶這對婆媳。她們說話彎彎繞繞,我懶得跟她們費那個心思。”
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兩個人的心思到底是不是彎彎繞繞,林溪剛嫁過來沒幾天,還不大清楚。
她就不好多做評價,只微微笑了笑。
桂姨也不在意她信不信,繼續道:“別的倒罷了,大老爺走後,我本想從族裏抱個孩子養在膝下,将來也有個依靠。可是她們婆媳明面上不說,背地裏給我使了不少絆子。哼,她們打量我不知道她們打得什麽主意,既然她們不叫我安生,那大家都別想安生。”
她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意有所指的看了林溪一眼。
林溪被她看的莫名,雖然覺得這話裏有什麽深意,可是還是不明白她們妻妾之間的争鬥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桂姨卻是只意有所指的看了林溪一眼,就把話題轉到了別處,說起了二少爺小時的事。
林溪這才知道,原來她在做大老爺的姨娘之前,每年春天都要來沈府住上一段日子。
桂姨拉拉雜雜說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的話,方才掩嘴打了個哈欠。
林溪早就想走了,見機就提出了告辭。
桂姨也不留她,很大方的讓丫鬟包了一大包野茶葉給她。
回去的路上,林溪想起桂姨那意有所指的眼神,總覺得她像是特地說給自己聽似的。
可是她到底要暗示自己什麽呢,林溪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
後來她回到房裏,看見沈默已經午睡醒來,便把這事抛在了腦後。
沈默休息了這半日,精神看起來好了一些,正靠在床上看書。
林溪掃了眼過去,看到他手上所執的書卷仍是那本常看的《漢書》。
沈默發現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書上,便道:“閑來無事,打發時間而已。”
林溪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歡這本書。”
沈默道:“袁師傅說讀史可以明智,所以要我多讀一些史書。”
林溪道:“這話倒也沒錯。不過我聽人說,當朝首輔是桐城人,所以參加會試們的舉子們都非常追捧桐城派的詩文。”
沈默聞言就看了她一眼,雖然不知她是聽誰說過,可是林家也是書香世家,林澤又在書院讀書,所以她知道這些也不足為奇。
“袁師傅不大喜歡桐城派的詩文。”所以他從未讀過桐城派的詩文。
林溪就借機進言道:“袁師傅年紀大了,将來又不用考科舉,不讀桐城派的詩文也沒什麽。可是夫君你将來中了舉,卻是要到京中參加會試的。如果當年的主考官恰恰是首輔的門生,又按着自己的喜好閱選文章,如此夫君豈不吃虧?”
沈默還是第一次聽見她稱自己夫君,他的心裏忽然像是被羽毛輕輕的拂了一下,執着書的手就是一頓。
林溪以為他是在猶豫不決,繼續勸道:“聽人說,這位姓謝的首輔大人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十幾年,門生故吏遍及天下,所以由他的門生出任主考官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夫君你從現在開始就研讀桐城派的詩文,即便模仿不來他們那一派的風格,但是說不準将來會試的時候會遇到相關的題目。”
沈默看着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眼底滿是期待他接受建議的神色。他由來就說不出拒絕的話,當下不由點頭道:“你說的也對。”
林溪馬上就笑了,她還怕沈默堅持己見,不肯聽從自己的意見。如今發現他并沒有酸腐氣息,也懂得變通,就松了口氣。
“我這就去讓人買桐城派的詩文。”
沈默正想說不急,就見林溪已經快步走了出去。
須臾,林溪從外面進來,沈默便問她,“你要《金剛經》做什麽?”
剛才他靠在床上聽得很清楚,林溪吩咐人除了買桐城派的詩文外,還要他們另外買一本《金剛經》。
林溪便将沈老太太要她抄三十本《金剛經》一事說了出來,“好在祖母沒說期限,我慢慢寫,權當練字了。”
沈默抿了抿唇,沈老太太每年往寺裏施的三百本經文,都是另找人抄寫。如今她要林溪抄寫這三十本《金剛經》,無非是變相的罰她抄三十遍《金剛經》。
他由來就有幾分惱怒,當時沈老太太把林溪叫過去,他就知道她多半心有不甘,所以才趕了過去,為的就是怕沈老太太難為林溪。
只是他趕過去時,林溪已經離開,他以為沈老太太只是敲打了一下林溪,沒想到她還罰林溪抄三十遍《金剛經》。
《金剛經》雖然字數不太多,可是抄上三十遍也不是小數目。
沈默不由道:“這事我去跟祖母說,若是還差三十本,可以出府另找人抄。”
由他去跟沈老太太說,雖然可以免去這三十遍的罰抄,可是沈老太太只怕越發會對她有意見。沈老太太又是做長輩的人,她若是看自己不順眼,将來要為難自己,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祖母既把這三十本經書交給我抄,多半是對我的看重。你這時去跟祖母說,她老人家肯定會覺得我吃不了苦,連三十本經書都抄不了,以後恐怕什麽事都不會交給我了。”
林溪說完又道:“而且抄經書也不是件壞事,你不知道我的字一向寫的不好,正想有個機會練字。反正祖母也沒說期限,我可以邊抄邊練字。”
林溪雖然很不願意抄這三十遍《金剛經》,可是若能借着這件事練練字,也是件好事。
沈默方才道:“既然這樣,那你慢慢抄,若是實在抄不過來,我叫捧墨幫你。他擅長模仿別人的字跡,祖母又不會細看,應該發現不了。”
林溪忙道:“不用,真的不用。”自己那麽醜的字,還是不要拿出來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