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征兆
(十一)
我拿起一張圖紙發呆,這樣相似的結構不容我錯認,這絕對是一尊遠射程大炮,我曾經私下裏詢問過其他下人從而了解到,這個世界相當落後,至少在軍事武器方面更趨向于冷兵器和大規模人力作戰,連大炮和投石器等常見的大型器械工具在這裏簡直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的。宇文焯芝及其弟子秦卿的發明恰恰将要彌補這種不足,但可惜的是,他們的想法徒具形象結構,卻缺少必要的物質和理論基礎,實行建造起來相當困難,這就是為什麽秦卿的大部分模型建的十分小巧,除了作為觀賞之用,實難登入重型兵器排行榜。
我雖然也能提供一些簡單而實用的數學物理公式來幫助秦卿進行計算,但一旦涉及工程複雜且規模龐大的器械制造時,繁雜高深的演算和物理技術的匮乏将我和秦卿全部拒之門外。
我不禁有些難過,宇文焯芝和秦卿的發明無疑是這個時代最寶貴的財富,但卻無人問津,我已經獨占了易向飛,我十分想在這些方面對秦卿有所彌補,所以我決定幫助秦卿完成最有可能實現的武器——火炮!
易向飛對我和秦卿越來越密切關系表示了相當大的不滿,你只要從我三天兩頭就犧牲在狼牙虎口下就可窺見一二了。換個角度想,如果真能發明出這種遠程大炮,啻璃國的軍備将迎來難以想象的前景,易向飛的大将軍生涯也許将會因為這種史無前例的武器而威震八方、名動四野,我只要一想到這裏就激動的無以複加,能夠幫助他,甚至成就他對我是最為巨大的動力。
今天我和秦卿反複實驗了火藥的配置比例,哪些比例能夠取得最好的效果,我一直在為這個和秦卿争論不已,在我看來,他的實驗總是缺乏冒險性而固守常規和所謂的安全,總是是根據宇文焯芝留給他的書稿來制作發明,完全的照本宣科!就好比他認為火藥的主要成分的硝、硫、炭的比例應該是相等的,而我則早已知道火藥中硝應該是含量最多的,只不過占多少比例才能研制出最有威力的火藥還需要不斷實驗。
看看這小小的火焰算什麽,煙花嗎?
拜托!我們是在發明制造武器好麽?盡信書豈不如無書!我常常仰天感嘆,他懦弱的天性和循規蹈矩的個性也可能是他舉步不前的原因之一。總之,今天的火藥實驗更像一場華麗的煙花表演,看着秦卿因為幾個丫鬟拍手稱贊他的實驗制造的美麗效果而滿臉喜悅時,我不由自主生出恨鐵不成鋼的無力感,說到鋼,這到是能夠制造重型武器必不可少的材料,哪怕是混鋼或者混銅也可以啊,增加大炮的後坐力外加承重炸藥的爆發力,哎呀呀,太重要了,真希望能從二十一世紀進口個煉鋼爐過來!!
正在和秦卿繼續口舌争風讨論配制比例,本該持重老成的管家尚沈連喘帶喊的跑過來沖着我們說:“不好了,唐公子…爺,那位爺…他來了!”
大家都吓了一跳莫名所以怎麽就不好了呢?我拉住尚沈示意他說清楚些,老管家卻手忙腳亂不複平常的精明冷靜。剛想要他鎮定些,四個奇怪卻威勢十足的男人向我們所在用來實驗的後院走來。我仔細打量着他們,心裏卻得出一個十分荒謬的結論,我為這個結論大感吃驚,但眼下這種狀況這是最接近真實的結論!——當頭這個年輕俊美的男人就是啻璃國的現任皇帝。
雖然沒有穿着黃袍龍冠那麽誇張,可這個易向飛曾給我看過的皇族不外傳的龍騰雲火圖,我在對方的外衣上就看的分明而清楚,加上他身邊護衛二十四小時的高度警惕狀态和尚沈這老家夥越來越軟到要下跪的身子,我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明顯可以和我家易向飛一争長短的小帥哥百分之百是個皇帝!
我沒有猶豫該不該下跪,我決定先聲奪人,我叫出下人把唯一知情的老管家押了下去,然後以問罪的面孔出現在年輕卻已威名在外的帝王面前:“你是誰,怎麽可以帶人亂闖将軍府邸!”
他挑起俊朗的眉毛阻止了身旁叫嚣我大膽行徑的護衛,瞧瞧這些皇帝,微服出巡就那麽好玩麽?他比了個禮略帶歉意的說:“冒犯了公子還請見諒,在下晟璜,請問,這裏是否有位公子名叫唐曉?”
我壓下心裏的吃驚和疑惑冷靜疏離的回禮并答道:“在下正是唐曉,不知晟璜公子有何見教要興師動衆貿然來尋?” 我腦海裏偶爾飄過啻璃國國姓應該是龔吧?那麽他全名不就是龔晟璜,好奇怪的名字哦!
那個身高馬大、怒而生威的護衛再一次想要抽刀出鞘,吓的我身後的秦卿直嚷嚷:“救命,來人哪,救命!”
我滿臉黑線的沖着他大喊:“閉嘴!不然晚上不讓你吃我做的三明治!”嗜吃如命的秦卿果然安靜了很多,我笑着示意晟璜跟随我向書房前進,一邊向他解釋到:“幼稚的人要用幼稚的方法來管制,晟璜公子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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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璜明顯忍笑不住的模樣令他英俊的臉孔有些變形,良久才聽到他說:“唐公子的确管制有方!”
來到書房裏,端茶沏水的傭人全部被我趕走後,我才挑開話題問:“不知晟璜公子所來為何?”
晟璜尤有欣賞的看着我然後說:“日前聽聞向飛言及唐公子聰明睿智,難能可見,在下孺慕特來拜會!”
我皺起眉頭來繼續陪他打哈哈:“晟璜公子過獎了,易大哥對唐曉的推崇實在是有些誇大!”不會安個欺君的罪名給我吧?
“唐公子過謙了,日前向飛曾提到關于樊酉國攻打我國的幾點弊病,曾特意提到唐公子觀之一二而推及甚遠,推論之快、議點之深、其遠見卓識當可謂生平僅見了!”我真想大笑幾聲,這不純粹胡說八道麽!他所吹噓的唐曉恐怕還沒出生呢,而我這個小人物更擔當不得所謂‘生平僅見’的大帽子。
“今日在下有一問題特來請教,還請唐公子不吝賜教!” 晟璜收斂了嬉笑邁入正題,到此我也算終于可以摸出他微服私訪的頭緒了。沒想到當今的皇帝有意招攬我,這不能不說是空前滿足了我的虛榮心,讓我大大的得意了一把。要不要模仿諸葛亮,讓這位皇帝也嘗嘗三顧茅廬的滋味,嘿嘿,還是算了,憑我的能力獻醜實在不如藏拙,還是剿滅他不切實際的幻想吧!
“賜教可不敢當,唐曉不過是來自深山的村夫野人,對現下多國混戰的時局一竅不通,更談不上什麽卓識遠見,晟璜公子若為解惑而來,唐曉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偶文驺驺的說着戲詞套路,把他可能的提問全部殺青!到真有一點高人隐士的風範,啊~~~~~~唐曉,你好帥哦,噎!
晟璜明顯有些不滿,英俊的輪廓起伏出忍耐和不屑,眼底的陰狠讓我漸漸不安,看來我不應該一開始就拒絕他,這對他這樣出生在帝王家庭的高傲人種來說顯然是種輕侮。我收斂了游戲的心态全神貫注的認真戒備起來,畢竟伴君如伴虎,還是盡量卑微些,不要給易向飛惹麻煩好了!
“那不知唐公子可有哪方面識見方便于在下品評?”不愧是做皇帝的,雖然對我剛才的冒犯行為頗有怨忿,但還是大量的又給我找了個梯子下。我要是再來個一問三不知,難保明天就被安置個欺君犯上的罪名給喀嚓掉。
所以我略微沉吟一下恭敬的回答道:“識見真不敢當,不如就談談如何管制用人,晟璜公子可有興趣?”
“請講!” 晟璜比了個請的手勢,一看就知道是慣于發號施令的主。我心底撇嘴,臉上自然是三分恭敬七分客氣的表情。
“我就以大哥的将軍身份為例來淺談一下。為将之道,當先治心。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凡兵上義不義,雖利勿動;非一動之為利害,夫椎義可以怒士,士以義怒,可與百戰!”我停頓一下,想要看看我這篇剽竊蘇洵老弟的文章有沒有實際效果,結果發現年輕的帝王一臉目瞪口呆,別誤會,并不是被震驚的那種表情,我疑惑的問:“晟璜公子可有不明之處?”
晟璜苦笑一下說道:“在下對公子所說的上義不義等均不甚明了,還煩勞公子解點一二。”我點點頭思索片刻,看來古文在這裏雖有市場卻并非通用貨幣,還是說大白話來得合适,唉,差點想把《心術》的整篇給他背下來,現在看來到是完全用不着了。
“我說的意思就是:要做好将軍,首先要磨練自己的心志,要作到山石在眼前崩塌而面不改色,糜鹿跳躍于眼前而不眨眼目,只有磨練出這樣的心志才能擔當危險、應對敵人。而選用的士兵應該是崇敬意氣的猛士,并不是全為利益牽動,将軍要用義氣來激怒士兵對敵的勇氣,這樣用義氣帶動的士兵要比只用利益帶動的士兵更好控制,也便于打長久戰役。”這回講解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光看晟璜一會點頭一會思索、一會又眼露精芒的樣子,就知道他必定有所領悟,喂,是不是應該給些講課費啊?家教也是人的說!
晟璜感慨良多又意猶未盡的說道:“唐公子的确見識精辟獨到,真教晟璜大開眼界,不知可還有其他精言妙論?”
這下輪到我苦笑了,拜托!我說的口幹舌燥,讓我喘口氣會死啊。再說要我把整篇《心術》翻譯成白話文來給你聽不知要累死我多少腦細胞,浪費我多少口水啊,就算你是皇帝,是不是也該稍微尊重一下人權那!我大眼珠轉了轉立刻有了主意,我假做思索然後開口道:“其實還真有些言論未說,不過說來零散怕公子一時難以領會,不若等在下整理清楚寫成文稿,送與公子慢慢品讀可好?”
晟璜高興的差點蹦起來,一邊點頭一邊專注的看我,難道我突然長出了四只眼睛?我微一咳嗽提醒晟璜的失态,他立刻敏感的接收到,把個俊臉羞愧成番茄色,我看着不由一笑,這帝王雖然威名早播,卻也不過是個比我還小的年輕人,到底像個孩子多些!晟璜看我笑他不由更加羞惱,略坐片刻便告辭離開。此君來得突兀去的到也幹脆,以至于當時我根本沒放在心上,等到多年以後回想起來時,才隐約覺得,這一天的會面不能不說是整個風暴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