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抉擇
送洛停軒回到自己的房間,季沉特意去小廚房裏給他煮了粥,八寶粥。
洛停軒喜歡吃甜食這一點,季沉還是記得的。
熱氣騰騰的粥用紅木托盤盛着端進來,洛停軒臉色蒼白地坐在床邊,目光閃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看到季沉進來,洛停軒方才下意識的擡起頭,伸手去接季沉端過來的粥碗。
“小心燙。”季沉在把八寶粥遞給洛停軒的時候低聲道。
看着那粥碗裏黏稠濃香的八寶粥,和季沉托在碗沿邊上那只修長的手,洛停軒無比混亂的心裏忽然生出幾分沖動來。
他伸手一把攥住了季沉白皙的手腕,有些急促地道:“師兄,邀月說的那些鬼話你千萬不要聽進去!”
季沉不知道洛停軒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幅模樣,不過看着洛停軒俊美蒼白的臉上罕見的慌亂表情,季沉覺得他應該是受到了驚吓——男子相愛的事情不管事放在人間還是天庭,都可以算得上是驚天的大事了。
默默抿了抿唇,季沉匆忙用另外一只手接過了粥碗,然後小心地從洛停軒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再低聲安撫洛停軒道:“放心,師兄知道分寸的。”
洛停軒聽到季沉這話,聯想到自己剛才的舉止,覺得自己确實有些緊張過度,頓時讪讪了起來,清俊的臉上也顯出了一絲不自然的紅色。
季沉一向是最擅長察言觀色的,見到洛停軒這樣,他在心裏微微嘆了一口氣,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伸手出來撫了撫洛停軒的背心,然後道:“先吃粥吧,不然一會就涼了。”
洛停軒看了季沉一眼,抿了抿唇,克制住心裏那種想要擁抱住季沉的,把季沉留在身邊的沖動,只是低低嗯了一聲,接過粥碗來,斯斯文文地吃粥。
最純粹的白瓷碗和勺子,拿在洛停軒手中,瓷白都比不上他手的白皙,是帶了一點溫潤的玉白,自然通透。
季沉看着洛停軒垂眸吃粥的模樣,漸漸的,自己也覺得安靜了下來。
在某一刻,季沉甚至覺得,就是這樣的洛停軒才最快活。當年的沉星真君待人冷漠如斯,長年把自己困在九重天上的離陽殿內修行,除了重大宴會幾乎不曾踏出離陽宮一步,這樣的歲月裏,只怕沉星真君也未必真心高興過吧。
想着想着,季沉目光動了動,低聲道:“停軒,你想成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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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停軒聽到季沉這句話,第一反應就是季沉要試探自己對成仙一事的态度,便十分懇切地道:“自然是想的,師兄你難道不想嗎?”
季沉微微一愣,然後想到洛停軒‘自然是想的’這幾個字,頓時覺得自己的猜測實在太過荒謬,他自己做人就是俗人,做了仙也無法免俗。想想沉星真君是如何的天才傲骨,又怎麽會跟他想法相同呢?
想到這,季沉便默默笑了笑,道:“你能這樣想,便很好。”
洛停軒總覺得季沉話裏有話,但也不好多問,他默默地看着季沉,刻意放慢速度,花了兩炷香的時間才吃完那碗粥。
季沉也不催他,就坐在他身邊靜靜的等他吃完。
洛停軒放下碗之後,季沉很自然的收了碗,低聲笑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說完季沉便拿起碗勺轉身離開。
“師兄你是要去找邀月嗎?”洛停軒看着季沉離開的背影,脫口而出。
季沉的身形頓了頓,但他并沒有否認,淡淡道:“恩,我要跟他把話說清楚。”
聽到季沉這句話,洛停軒不由得猛地攥緊了身|下的床單,眼中化出幾分冷冷的寒芒。
然而他幾次張了張嘴卻都沒有吐出半句話來,最後洛停軒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季沉推門而去,沒有說出半點挽留。
他終究還是礙着面子,也終究是害怕自己造次了……
季沉對于身後洛停軒的異樣絲毫未覺,吱呀一聲輕輕關上門,便離開了。
而坐在床上的洛停軒看着那扇關上的門,忽然心口一痛,低頭便嘔出一口血來。
看着地上那灘刺目的鮮紅,洛停軒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無用,如此……不敢正視自己的心意……
·
季沉回到紫霄宗臨時給他安排的房間,稍事休息了片刻便準備去找邀月,但他手剛碰到大門時忽然便想起一件事。
邀月究竟住在何處?
當時為了避免被衆多修真弟子看出本相,邀月并沒有在衆人面前直接現身,後來帶走季沉也是暗地裏為之,那麽究竟要去什麽地方找他?
就在季沉冥思苦想的時候,太白真君出現了。
“季沉。”太白真君的手陡然搭上季沉的肩膀,把季沉吓了一跳。
“太白真君?您怎麽有空來的?”季沉十分意外,不過他想了想,便道:“你是想看看沉星真君的傷勢?”
太白真君默默咳嗽了一聲,看着還不知情的季沉,覺得十分愧疚。但畢竟是天帝的命令……
季沉很少看到太白真君露出這種為難的臉色,他目光動了動,便問道:“是不是上界出了什麽事?”
沒想到季沉自己能猜出端倪來,太白真君頓時面露難色,可盯着季沉看了一會,太白真君又忍無可忍地把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果不其然,太白真君把天帝的命令一說清楚,季沉的臉色就變成了煞白。
“我說季沉你也不用——”
“這是天帝的意思?”季沉微紅着眼睛默默打斷了太白真君的話。
看着季沉的臉色,太白真君焦急的目光漸漸變得沉肅起來,末了他頹然地點了點頭,小聲道:“季沉你別怪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季沉目中帶着刺痛的光,面色嘲諷地笑了笑,然後道:“果然我只是個無用的仙君。”
太白真君都不知道該怎麽勸他了。
季沉深知天帝殺伐決斷,說一不二的心性,若是自己不答應下來,只怕等着的是更為嚴酷的手段。
而且,興許還會牽扯到邀月和沉星……
想到這,季沉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的面色平靜下來。
然後他看向太白真君道:“天帝的命令我不敢不從,也不想連累真君您,但我想求真君您幫我一個忙。”
太白真君沒料到季沉居然就這麽答應了下來,心裏又是驚訝又是愧疚,連忙道:“你說,只要我太白能做到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季沉看了一眼拍着胸脯的太白真君,勉強露出幾分笑意,末了他恢複了平靜的神色,淡淡道:“我想求真君替我向天帝陛下求得三日寬限,我要替沉星真君參加道法交流大會,他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也想同邀月多待幾日。
最後一句話季沉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知道如果說出來,別說是天帝不同意,就是太白真君也會十分為難。
太白真君聽到這話,微微一愣,随即點頭道:“這是小事,陛下應當不會不同意的。”
季沉微一點頭,“有勞真君了。”
看着季沉現在淡然的模樣,太白真君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但也知道越安慰也只會讓他越難受,哎了一聲,也沒多說,便化光離去了。
看着太白真君離開時閃現出的靈光,季沉站在原地微微愣了一會,便猛地提步,一把推開門,沖了出去。
他想見到邀月。
只剩下三日光景了,無論如何,他都想再多見邀月幾面。
季沉順着從懸崖邊來的路一直找過去,可到處都不見邀月蹤影,季沉想要呼喊出來,但又害怕被別人聽見,心急如焚,也更心痛。
“你在找我嗎?”低沉帶笑的磁性嗓音在季沉背後悄悄響起,季沉猛地回頭,便看到一身黑袍的邀月靜靜立在他身後三尺之外。
季沉聽到邀月的聲音,根本來不及思考,便扭頭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邀月。
邀月做夢也沒有料到季沉會這麽主動,他自己倒是愣住了,然而不過片刻,邀月便低頭伸手将季沉抱得更緊。
“我就知道你心裏有我。”邀月微笑着把頭埋在季沉肩上的黑發間,嗅着他身上散發出的一點竹子的清香味,低聲道。
季沉的手和身子都在微微發抖,他被邀月抱得這麽緊,這麽用力,用力到一生一世都不想放開。
只可惜這個懷抱只有最多三天的期限。
想到這裏,季沉微紅眼眶中便不由得滴下一滴淚來。
似乎是心有所感,邀月心中一動,緩緩将季沉放開,季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邀月,便對上邀月帶了幾分疑慮的目光。
“出什麽事了?”第一次看到季沉流淚,邀月心中一驚,随即便緩緩伸出手,将季沉臉上那仍舊殘留的淚痕小心地拭去。
季沉聽到這麽一句話,感受着邀月手指撫在臉上的溫柔觸感,忍不住又落下一滴淚來。末了他醒悟到自己做了什麽丢臉的事,連忙掩飾一般的側過眼去,擡起袖子想擦眼淚。
可沒料到季沉這麽一擡手,就被邀月攥住了手腕。
“你別動。”邀月輕聲道。
季沉原本被邀月攥住手腕心中便十分忐忑,這會聽到邀月的語氣并不算壞,便稍稍放下了心。
随後,他便看到邀月從懷裏掏出一方淡青色的手帕,然後探到他臉旁給他仔細的擦完了眼淚,這才笑了笑,“好了。”
沒有想到邀月只是為了給自己擦眼淚,季沉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分不自然的羞紅來。
看到這樣的季沉,邀月淡淡笑了笑,伸手将他攬在懷裏,道:“我還記得洛停軒小的時候出去玩了沙,又把手指戳到你眼睛裏,害你眼睛腫了整整七天。”
說着,邀月又有些戲谑地扯起季沉的衣袖,道:“你這衣裳在山洞裏滾了幾日,也幹淨不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