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逢生
洛停軒知道,若是天帝知道自己恢複了記憶就一定會派人來抓了他和季沉,所以他根本就沒敢多做耽擱,連用了三個禦風符,把季沉跟自己帶到了極北之境。
這裏萬年極寒,地面上亘古不變覆蓋着厚厚的冰層和積雪,一望過去全是雪白。
洛停軒帶季沉來這裏是有打算的。雖然極北之境寒苦異常,但這裏人跡罕至,天庭很難追查到此。
還有季沉的傷勢……若是能夠找到冰魄和雪蓮制藥,起碼可以給季沉延壽數百載。
寒風凜冽,雪花飄卷,洛停軒只穿了修行的道袍,好在季沉身上還裹了一件披風,饒是如此,細碎的雪珠吹到人臉上也是一陣刺痛。
好不容易洛停軒尋到了一處白熊居住的洞穴,他将洞口布了結界擋住,再将自己的外袍鋪在地面上,将沉睡的季沉放上去,燃起篝火,便起身去尋找雪蓮和冰魄了。
洛停軒恢複了記憶便高估自己現在這個凡人的身軀,他只是走出了兩三裏地便被寒風吹得搖搖欲墜了,在這期間別說是冰魄和雪蓮,就是連個生物的影子都沒看到。
又堅持着走出了兩裏地,洛停軒的腿腳麻木到刺痛,手指也凍得失去了知覺,知道這麽下去只怕季沉還沒救活,自己就先倒下了,洛停軒咬咬牙,只有扭頭踉踉跄跄的往來的方向走。
洛停軒剛走到洞穴旁,便覺察到了一股異常的靈氣在洞穴四周流轉,他心中一驚,連忙兩步走上前去。
這時他便看到,安靜躺在地面上的季沉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手中拿着一根泛着寶藍色的長杖,身着一件五彩斑斓的長袍,看那長袍上的圖案應該是祭祀或者巫師穿的禮服。
長到及地的柔順黑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半張側臉,上半張臉還戴着銀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個線條優美的白皙下颌,難辨雌雄。額前系着一根天藍色的綢帶,上面墜着一顆深藍色的寶石,宛如大海一般澄澈深邃的顏色。
而這會,那人正将修長白皙的手靜靜的放在季沉鼻前半寸的地方,似乎在試探季沉的呼吸。
洛停軒見到這裏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個人,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在這麽冷的天氣裏,那人還赤着腳!
默默抿了抿唇,洛停軒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想去拔劍,而就在這時,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若是想救你的朋友,便不要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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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的聲音也是雌雄莫辨……
但洛停軒敏銳地覺察到這人并沒有惡意,便默默攥住了想要拔劍的手。
而這時,那人也收回了放在季沉鼻下的手,轉過臉來看向洛停軒,道:“過來坐吧,外面風大。”
這會洛停軒算是看清了這人半張面具下露出的半張面容,鼻梁高挺細巧,唇線分明,帶着一點嬌豔的紅色,下颌的線條柔美裏帶着利落。
仍是雌雄莫辨……
感覺到洛停軒的遲疑,那人端詳了洛停軒片刻,卻忽然微微一笑,道:“我叫巫謝,想來你該聽說過我的名字。”
巫謝?
這個名字讓洛停軒心中微微一滞,随即他便目光一綻,道:“靈山十巫之一的巫謝?”
巫謝勾了勾薄薄的紅唇,“看來我的名氣還算不小。”
洛停軒有些啞然——分明是這人自己先說別人應該聽說他的,倒是一點都不謙虛。
巫謝說完這句話也沒看洛停軒的反應,便指了指季沉道:“他的傷不簡單,是被同心之絆給反噬的,所以吃那麽多仙藥也不見得好。”
“同心之絆?那是什麽?”洛停軒聽到這幾個字便微微有些不悅,卻也說不出為什麽。
巫謝淡笑一聲道:“小情人之間玩的把戲,我就不跟你多解釋了。主要是這東西能讓愛侶之間生死相系,若是一方遇到危險另一方自然就能感應得到。發生這種情況便是你這朋友太過擔心他那位伴侶,心甘情願把自己的命脈分了出去,替那人擋了大半的傷,結果自己又熬不住了。”
洛停軒聽到巫謝這番話不可謂不難受,他很明白那日季沉是為了邀月才那麽做的。
同心之絆,同心之絆,這名字似乎都在諷刺洛停軒的癡心妄想。
一陣被針刺一般密密麻麻的零碎疼痛傳到洛停軒心口。
臉色蒼白了好一陣,可當洛停軒回過頭看了看神色平和,靜靜躺在那裏的季沉時,抿了抿唇,卻仍是啞聲道:“那要怎麽樣才能救他?”
巫謝目光一閃,看向洛停軒,微微一笑:“我們靈山十巫救人可是要收酬金的。”
洛停軒愕然,半晌他有些不悅地低聲問,“你要什麽?”
巫謝勾了勾唇角,“幫我變身。”
……
“……那是什麽?”洛停軒莫名嗅到幾分危險的氣息。
巫謝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他長長的黑發流瀉而下,閃爍着微微的光澤,那一身五彩斑斓的長袍展開來現出了內裏的珠翠翎羽便更見華麗輝煌,襯得他那半張戴着面具的臉愈發精美絕倫。
巫謝邁着步子緩緩繞着洛停軒走了一圈,方才輕笑一聲開口道。
“靈山十巫随靈山而生,出生的時候都是沒有性別的,變身就是我們選擇性別的時候。”巫謝如是淡淡道。
洛停軒聽到這裏,眉頭微蹙道:“既然如此,那你找我也未免太草率了些。”
“草率麽?”巫謝掃視了洛停軒一眼,随後伸手撫上洛停軒的肩頭,笑道:“至少你是第一個我看起來覺得順眼的人。”
洛停軒不動聲色地皺皺眉,避開了巫謝的手。
“想好了就告訴我,我這人不太擅長等待。”巫謝似乎對于洛停軒的舉動很不滿意,拿着他長長的巫杖往外走。
“你要去哪?”洛停軒急忙轉身。
一道藍光閃過,剩下的便只是滿天飛雪和無盡呼嘯的風聲了,巫謝盡是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着那遠處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洛停軒沉默了半晌,心中不知怎麽地有些空落。
最後他抿了抿唇,轉身走了進來,俯身将季沉抱了起來,給他喂了些補養的藥品。
摸着季沉冰涼卻仍舊柔軟的臉頰,洛停軒心中異常複雜。
·
輪回鏡閃爍着光芒從半空中落下,緩緩降落到了邀月面前。
邀月看着輪回鏡那旋轉着的虛空鏡面,目光動了動,扭頭看向天帝,道:“你是要我回溯到自己修為全勝之時再去替你殺了蒼蛟?”
天帝微微颔首,“就是如此。”
邀月沉默了。
看着邀月沉默的樣子,天帝目光微動,淡淡開口道:“你也該知道,一旦通過輪回鏡回溯過去,那麽從回溯到現在這段時間你所有的記憶便會蕩然無存,而且——”
“而且通過輪回鏡回溯過去的人都要受到相應的時間責罰,也就是說我在接下來與回溯時間同等的時間裏的命運将徹底失去軌跡,若是死了,便連輪回資格的都沒有。”
邀月淡淡接下了天帝的話。
“所以你還要後悔嗎?”天帝淡淡掃了一眼邀月的面目。
邀月輕笑一聲,提步就要跨入輪回鏡,而這時天帝卻又開了口。
“你要留一個證明下來,證明你是心甘情願去殺蒼蛟的,否則回溯到多年前,你不記得這件事了,我沒法找人對質。“
邀月微微一愣,随即毫不在乎地長袖一揮,掣出一份紙筆來,揮揮灑灑不過半柱香時間,一張紙便寫滿了。
随後邀月便随手将那張紙擲給天帝,道:“這樣你滿意了嗎?”
天帝接過紙來,卻也不看一眼,只是将那張紙緩慢折疊起來放進懷中,然後看了看邀月,道:“既然你如此爽快,即便是你殺不了蒼蛟,我也會救季沉一命,”
邀月聽到這,瞳孔驟然收縮——是啊,他太過自信了,蒼蛟是何等兇獸,即便是全勝時期的自己要殺了它也還是十分艱難,若是稍有不慎……
想到這裏,邀月的目光忽然多了幾分沉重。
他立在原地思考了許久,長長出了一口氣,豁然轉過頭來,看向天帝道:“我邀月從來不求人,今天要求你一件事。”
“說。”
“若是我死了,你也不必告訴季沉,若是我活着,無論如何你都要讓我見他一面。”
邀月這語氣分明就不是求人的語氣,但天帝聽了也不惱火,只淡淡道:“我答應你就是。”
邀月靜靜看了天帝片刻,見天帝神色平靜,并無半分波動,他便閉上眼,毫無轉顧地扭頭縱身躍入了輪回鏡中。
無數的場景在那五彩斑斓的時光隧道中滑過,邀月只覺得整個身子被什麽東西在逐漸抽幹,而原本清晰的頭腦也開始混沌迷糊了起來。
輪回鏡閃爍不停,天帝靜靜看着那綻放着絢爛光芒的輪回鏡,唇角忽然綻出一絲不為人知的冷笑。
而這時太白真君悄悄走上來,試探着問道:“陛下,若是邀月殺了蒼蛟,您真的要把他送回季沉身邊?”
天帝淡淡一笑,低頭摸了摸懷裏小貓的腦袋,慢條斯理,宛若毒蛇吐信一般輕聲細語地道:“放心,他必死無疑。”
太白真君大大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