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往事
巫謝就知道洛停軒會是這樣的表情,他也最喜歡看到原本冷若冰霜,對人愛答不理的洛停軒在他面前顯出情緒的波動來,這讓他覺得很有成就感。
“把手給我。”巫謝對洛停軒伸出手,道。
“幹什麽?”洛停軒看着巫謝,目光仍帶着三分疏離。
巫謝笑了一笑,“讓你看看季沉的回憶,看看當年他對你是什麽感情。”
洛停軒聽到這,心中一動,手掌握緊了又松開,最終他還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去。
而巫謝眼明手快的便一把攥住了洛停軒的手掌。
洛停軒微微一驚,只感受到自己被一個極其柔軟光滑的事物給握住,巫謝的手指修長,且溫軟細膩,一時間都讓他有些舍不得松開。
而很快,洛停軒便來不及細想,因為無數帶着光影的回憶都順着巫謝的指尖流瀉着傳遞到了他的腦海中。
“唔……”洛停軒微微有些眩暈。
不過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發覺自己已經置身在一片幻境之中了,身邊就站着巫謝。
“這是……鳳凰林?”洛停軒看着四周的景色,忽然便意識到這就是他與季沉真正意義上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而這會巫謝對他比了個噤聲的姿勢,同時長袖一拂,不遠處便出現了兩個人影。
正是前世的沉星和季沉。
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場景,前世的沉星對季沉有多冷淡,現在的洛停軒就有多麽心痛和惋惜。
眼看着畫面中的沉星真君頭也不回地漸行漸遠,洛停軒簡直是心急地想要沖上去叫住他,然而這只是季沉的回憶,一切已成定局。
巫謝卻在這時微微笑了笑,道:“你別急,往後看。”
Advertisement
畫面一轉,鳳凰林依舊是那副模樣,而洛停軒那個時候已經收集夠了足夠的鳳凰血便沒有再去那個地方,倒是季沉……又來了。
季沉來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他手裏緊緊攥着洛停軒抛給他的那只玉笛,幾乎是沒費什麽周折地便行到了上次他與沉星會面的那棵鳳凰木下。
只見季沉目光悵惘地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鳳凰木上那被沉星的長劍劃出的口子,便抿了抿唇,偷偷看了看四周,搖身一變,竟是變成了沉星的模樣。
寬袍廣袖,身形優雅有若流雲,季沉所幻化出來的沉星面容與真正的沉星別無二致,俊美優雅,但那清冷的氣質卻化成了無盡的柔和與淡然。
變化成沉星的模樣之後,季沉的行為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他撩起自己的袖子,走到一旁的天河畔,看了看澄澈的河水中映出的容貌,有些感嘆又有些唏噓,最後他甚至微微紅了臉。
看着當年的季沉做出這般的舉動,洛停軒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心情去看接下來的場景。
而季沉看了一會,便抽出腰間的玉笛,走到了那株鳳凰木下,閉上眼,緩緩地吹奏了起來。
笛聲婉轉優雅,飄揚不定,如流風回雪一般。
洛停軒作為沉星真君的時候并不擅長樂器,那玉笛也不過是東海龍王送給他的生辰禮,他覺得不錯便随身佩戴上了。現在聽到季沉能把這玉笛吹得如此動聽,心中真是又喜又悲。
一旁的巫謝原本是想讓洛停軒高興一番,可現在看到洛停軒這幅模樣,他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怎麽?今天沉星真君不取鳳凰血,跑到我這來吹笛子了?”一個低沉而帶着幾分冷漠的聲音在季沉身後響了起來。
洛停軒聽到這個聲音心頭一震,再轉眼一看,果然是邀月。
季沉聽到這個聲音,下意識地轉身就想離開,卻別邀月長袖一揮,攔在了面前。
“這就想走?”
季沉自上天庭來從沒有被人這麽正面攔住,一時間都不敢去看邀月的眼睛,而邀月原本是想質問季沉一番,可這會看到季沉躲躲閃閃,一臉害怕的模樣,忽然就起了幾分逗弄他的心思。
只見邀月一收長袖,負手而立,淡笑道:“鳳凰血本就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你若是告訴我你取鳳凰血的原因,我考慮考慮,說不定就既往不咎了。”
季沉聽到邀月這句話,簡直是如同碰見了救星一般,他抿了抿唇,可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的理由來辯解,半晌,季沉忽然想出一個脫身的法子,于是他抿了抿唇,擡頭道:“今日我不能說,明日吧,明日你來這裏我就告訴你。”
“為何要等明日?”邀月微微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季沉一咬牙,硬撐道:“明日就是明日,若是你不願意等,那我也不必說了。”
邀月聽到這,默默哦了一聲,然後他的目光在季沉面上逡巡片刻,直把季沉看得有些尴尬方才輕笑一聲收回眼,道:“也罷,明日就明日。”
邀月說完這話,似乎還想跟季沉說些什麽,卻沒料到季沉聽到邀月這話,一轉身就跑了。
巫謝看到這,也忍不住有些好笑,他原本以為季沉是那種沉悶不堪的人,卻沒料到季沉也是獨有他的可愛之處。
而巫謝回過頭的時候,卻看到洛停軒目光微紅,神情中裝滿了惆悵和刺痛,不由得抿了唇,笑不出來了。
之後便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季沉始終都沒有告訴邀月取鳳凰血的原因,卻被邀月‘和善’的态度所吸引了——他在天庭這麽久,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而邀月貴為真君卻并沒有什麽真君的架子。
而這個時候的季沉,似乎已經全然忘卻了最初那個讓他心悸臉紅的沉星真君。
直到有一日,邀月在半勸半哄着季沉喝下了他從廣寒宮偷來的桂花釀,然後偷偷吻了雙頰飛紅的季沉之後,季沉的一顆心就徹底拴在了邀月的身上,再也回不來了。
巫謝本來不想再讓洛停軒繼續看下去,但洛停軒偏要看,即便是看得雙目通紅,臉色冰冷也要接着看下去。
邀月在某一天攬着季沉的腰時對季沉說,他想要季沉親手用紅豆穿成同心墜,兩人一人一個,戴在身上,永結同心。
季沉聽這話的時候,臉就不由自主地紅了,但他也并沒有表示出贊同或是否認的意思。
邀月也只是随口一提這話,他知道,以‘沉星’的身份,是絕對不可能親手去做這種東西的。
而季沉卻把這話放在了心上。
在邀月壽誕的那一日,所有仙君都去了,也都紛紛呈上了自己的賀禮,都是來自三界各地的奇珍異寶,季沉并不敢在這種場合以沉星真君的身份出現,只有默默攥着自己手中的那個裝着同心墜的紅匣子站在前去賀壽的衆位仙君身後——紅匣子裏還放着一封信,一封以季沉的身份寫給邀月的信。
而邀月對其他仙君的賀禮根本不屑一顧,他只是一直在人群中搜尋着沉星的身影,可沉星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看着邀月的神情從期盼到失望再到漠然,季沉的心痛得不得了,可他始終沒敢邁上前一步。
最終這場壽誕不到一半便以邀月徑直拂袖離去而告終,衆位仙君看着這樣的邀月,各個都露出十分不忿的表情,接着議論了幾句便都散了。
季沉眼看自己終于有了機會,連忙鼓起勇氣走了上去,然而他沒走出兩步便被兩位看守宮殿的門童攔住了。
無論季沉如何要求,門童都害怕得罪了自家主子,不讓季沉進門,季沉最終把心一橫,只有将手裏的紅匣子遞了出去,懇求門童代為轉交給邀月。
兩個門童對視一眼,雖然很不耐煩,但仍是答應了下來。
季沉害怕邀月知道真相之後見不到自己會難過,便一直靜靜守在門外,那兩個門童見他不好敷衍,便只有進去通傳了。
彼時邀月正躺在宮殿中攬着一壇酒喝的雙目通紅,酩酊大醉,正在自怨自艾自嘲之際,忽然見到門童遞上來的東西,那鮮豔的紅色頓時觸動了邀月心中怒火,只見他擡手猛地一揮,将那紅匣子遠遠地扔了出去,便怒喝道:“滾!不是讓別來煩我嗎!”
兩位門童吓得連忙跪下告罪,方才去撿起那匣子退了出去,那匣子摔碎了一角,掉出了裏面的紅豆同心墜,正巧被兩個門童看見,他們對視一眼,皆露出了驚詫的神色。
接着便是鄙夷了。
季沉還忐忑不安地等在外面,可等到那兩個門童冷冷地把裝着同心墜的匣子扔到季沉面前時,季沉原本的一點喜悅徹底化為了驚詫和心痛。
“都是仙君了,居然還做這種龌龊事,真是不要臉!”
“還害得我們被真君罵,呸!癞□□想吃天鵝肉!”
這些話語都化為冷冷的利劍刺在季沉的心上,不過他表面上卻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默默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那同心墜給收了起來,然後一步一步,帶着滿心瘡疤,堅定而緩慢地離開了邀月的行宮。
也是從那天之後,寂塵仙君暗戀邀月真君的事情傳遍了整個天庭,季沉也從此淪為了所有神仙茶餘飯後的笑柄。
而當邀月再次摟着季沉對他抱怨撒嬌說為什麽不給他送生辰賀禮的時候,季沉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側過頭來輕輕地給了邀月一個吻。
邀月雖然看上去十分不滿意,但卻還是微笑了起來。
之後,季沉便再也沒有有過任何想要揭穿這一切誤會的舉動,他只是默默守着邀月,直到……
看着季沉跟邀月一起從軒轅臺上墜下去的那一刻,洛停軒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顫抖着,極為用力。
直到洛停軒掌心掐出了鮮血,他方才默默閉上了眼。
時空倒轉,一切歸為現實,洛停軒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耳邊已經是呼嘯着的寒風聲,和對面篝火靜靜的劈啪作響的聲音。
他默默扭頭看向躺在地面上面容溫和平靜的季沉,忽然發覺,自己眼角不知什麽時候淌下的淚已經徹底冰涼了。
“你錯了。”洛停軒在這時緩緩開口道,語氣帶着幾分自嘲,“他從未真正喜歡過我。”
作者有話要說: 巫謝是個耿直boy,因為他覺得看臉喜歡也算喜歡,畢竟他看洛停軒就是看臉。但洛停軒這種精神潔癖就覺得看臉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