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涯芳信

宋岚獨自宿在十方宮,薛洋三天陪他住在山上,兩天回山下竹屋服侍裴素。

之前宋岚認了他做弟子,一直記在心上,并無半點敷衍,送了曉星塵和阿箐魂魄進去地宮護養後,就開始認真教他一些道門的粗淺功夫。那天恰逢薛洋住在山上,方慕燕也跟着小舅子在山上玩,他如今不比兩年前初出蓬萊時那般青澀稚嫩,眉眼也更長開了些,身材越發挺拔,俊朗非凡,江湖淬煉過後竟有了些一門之主的派頭。

薛洋生性聰穎,那天宋岚一套入門的劍式,他一點就通,看完演示自去尋了把木劍來練。

方慕燕無所事事,蹲在旁邊看他練劍,一時口直心快,見他捏了把又破又爛的還有些豁口的木劍在那裏煞有介事地練劍,忍不住多了句口舌:“阿泫,你怎麽不早與姐夫說要學劍,姐夫去島上随便撿一把,那都是兵器譜上排得上號的神兵,要我方緋的小舅拿把爛木劍學功夫,姐夫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彼時宋岚也在一邊看薛洋練劍,薛洋舞得好時他還會點點頭,聽到方慕燕這麽說,宋岚忽然怔了怔,等到薛洋把一套劍式都耍完了,他向薛洋道:“憶山,你随我來。”

薛洋抹了把汗,趕緊道:“是,師傅。”

原來宋岚把薛洋領到了自己卧房內,等方慕燕後腳也跟了進去,宋岚開口道:“我從前并未帶過徒弟,所以考慮不周,既然做了你師傅原該贈你一把劍,只是現在沒處去尋,等日後若有機緣,我再替你尋一把趁手的吧。”

他這樣說完,卻去牆上把霜華解了下來,薛洋看他動作,心內一片茫然,不知他是何用意。

取下霜華,宋岚複又說道:“師傅倒是要勞煩你樁事。”只見他小心抖開霜華外面包裹的布料,把劍置于桌上,接着說:“這原是摯友的佩劍,我自知沒有資格碰它,所以從來不曾舞過一回,但仙器卻自有靈性,長久不用這點靈性譬如一個懶漢一覺下去便蹉跎了大半輩子,所以需得有人常常使喚它。”

明白了宋岚的意圖,薛洋忽然有些緊張。

“你可願意代我看管一陣?”宋岚問他。

薛洋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敢相信,望了一眼宋岚,不确定地道:“師傅可不要同我開玩笑,我何德何能,配使這樣的仙器!”

“我何時與你說笑過,你既願替曉道長招魂,霜華由你保管些時日并無不可。再者你莫要誤解,只是請你代為保管,倘若曉星塵道長當真能複生,你還需交還給他。”宋岚肯定道。

薛洋卻覺一陣狂喜,劈頭蓋臉地直沖下來,真應了那句“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知那時被藍忘機奪了霜華,他是何等的絕望驚惶,恰如又一次失去了曉星塵。

他不再推脫,從宋岚手裏接過劍,忍不住摩挲了一陣,宋岚看他面露喜色知他心裏歡喜,對他道:“去院子裏試試吧,此劍名喚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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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擡頭看了眼宋岚,使勁點了點頭,提着霜華進了院子,挽了個劍花,甩開手,把剛才宋岚教得那套入門式,一氣呵成地舞了一遍,大約有了趁手的兵器,一套基礎劍法也耍得行雲流水,精彩紛呈,只看得方慕燕也忍不住叫好。

待他收劍入鞘時,那銀白色的劍芒較之前果真亮了不少。

薛洋心說一句,霜華,你可認得我是何人?

因為這已是在山上住得第三日,循例薛洋得回家裏去住,所以到了傍晚他就同宋岚道了別,跟着方慕燕一塊往山下去,他一路用雙手将霜華捧着,深怕被人奪了去的模樣被方慕燕看在眼裏,方慕燕只當他小孩子沒見過神兵仙器,才這般鄭重其事,因此道:“阿泫,這把劍雖然也算是仙器,但是也沒好上天,你不用這麽小心吧,何況又不是送你了,只是叫你代為保管,你需要這麽謹慎麽?”

薛洋還沉靜在取回霜華的喜悅裏,此刻他只覺得有了霜華在手裏就仿佛跟曉星塵更接近了一些,哪裏有空理睬方慕燕,一邊聽方慕燕絮絮叨叨地在耳邊低估,自己心裏卻想着曉星塵沉睡時的面容。等他跟方慕燕回到自家竹屋時,卻見沒人出來迎接,這就怪了,特別是雲陽君居然也不出來。

等他走到門口,才看見裴素和姐姐在屋子裏招呼一個男人用晚飯,因那人背對着自己,所以看不清相貌,薛洋一時心裏不解,看他背影似乎也不是三叔。

方慕燕顯然也發現了那個陌生人,他與薛洋對視了一眼就去推門,哪知手才碰到柴扉,那個男人卻偏轉了頭,警覺地向這邊瞥過來,薛洋看到他的側顏,心裏一驚:“果然還是來了。”

那男人一轉頭,裴素和裴泠也發現了薛洋跟方慕燕,裴泠趕緊朝門口揮了揮手,然後道:“阿泫、方哥哥快來吃晚飯了。”

等薛洋走近了,裴素指了指對方道:“阿泫,這位羅教主你應當是見過的吧。”

薛洋遂朝那男人拱了拱手道:“羅教主別來無恙。”

因為此番對方沒有着苗服,而是一身尋常漢人打扮,所以薛洋一眼沒有認出,走得近了,發現的确是那日五仙教大殿裏看到的男人。

羅穆昕點了點頭,說道:“裴公子久見了。”他邊說,邊從桌上取過一只盛了清水的杯子,用指尖輕觸了一下遞給裴泫接着道:“飲了吧。”

薛洋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裴素,裴素點了點頭,他只得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須臾薛洋只覺得耳內發癢,正想要去撓時,羅穆昕卻自袖間抖出一竿笛子,用笛子拍掉了薛洋舉起得手,示意他別動。薛洋定睛一看,那笛子倒像是跟裴素持有的那竿有些相似。

他又細看了片刻,忽然覺得那兩竿笛子可能原是一對兒的。

然後他忽然有些同情裴素,遂忍不住朝他爹又多看了兩眼。

等他覺得耳內癢得實在有些撐不住時,羅教主袖子一揮,薛洋只感覺耳朵上被帶有涼意的東西蹭過,再看時發現羅教主指尖多了一條通體白色的蟲子,随後那蟲子被他收入随身攜帶的囊袋裏就看不見了。

薛洋方知羅穆昕已經解了他身上蠱蟲。

那之後裴素對薛洋開口道:“羅教主此番遠來,只為求證一件事。”

薛洋追問何事,裴素遂撿着重要的給他說了一遍。

原來羅穆昕認為曲鳴蛉可能只是假死,當年曲鳴蛉叛出仙教後随裴素隐居在信陽,卻在快生産前被追來的五仙教前教主所傷,這件事羅穆昕一直蒙在鼓裏,直到老教主死後,羅穆昕接掌五仙教,他才慢慢從教徒口中得知了真相,可惜當年親随老教主而來的人都死了,沒人直到曲鳴蛉的去向,所以羅穆昕雖然覺得曲鳴蛉沒有死卻怎麽也找不到他。

“既然覺得我娘沒死,那爹為何不直接帶羅教主去地宮?”薛洋不明白為什麽這群人居然還有心思吃晚飯。

“鳴蛉身上中的是噬心蠱,此蠱分子母,母蠱平素一貫沉睡,只在圓月時醒來吸收月華為生,待天亮時再度陷入沉睡,而子蠱寄生于人腦內,只有母蠱能将其引出。所以若非月上中天,月華極盛,母蠱醒來,是沒有辦法喚出子蠱的。”羅穆昕又耐心同薛洋解釋了一遍,薛洋才明白他們何以如此鎮定。

等到天暗透了,裴素安頓好裴泠和方慕燕各自睡下,才領了羅穆昕和薛洋往十方宮去。

這日正是十五,原來雲陽君早就去山上候着了,一邊使了法子叫宋岚沉睡,免得他見了羅穆昕不悅,另一邊早早開了地宮大門,好讓裴素等人直接進來。

到了地宮門口,羅穆昕把噬心母蠱放了出來,置于泉水邊上正對圓月,那是只爐鼎,起初看不出內裏是什麽,但約莫放了半個時辰,裏頭東西果然有了些反應,發出嘶嘶聲,羅穆昕袖了爐鼎示意裴素薛洋往地宮裏面去。

薛洋走在裴素身側,察覺裴素心緒顯然有些不安。

他忽然就想起那天在義城的情景來。

獨自一人守着曉星塵的遺體許多年,想盡各種辦法卻始終無法喚回道長,直到魏無羨一衆人突然出現,他心想那可是夷陵老祖啊,道長,他一定有辦法救你的。

充滿希望又徹底絕望,他明白那種感覺。

他對裴素的處境感同身受,所以忍不住握了握裴素的手想要鼓勵他。

“爹,今天你必定得償所願。”他附耳過去對裴素這樣言語。

裴素轉頭,有些啞然,但繼而他報之一笑道:“我兒說得極是,你娘若是當真能醒來,那你的心願自然也将順遂。”

薛洋不再說話,只是拖着裴素的手跟他一起往地宮深處走,等羅穆昕停下腳步,他倆也自覺停下且始終與他保持一段距離。

曲鳴蛉的石棺赫然就在眼前,羅穆昕立在那裏靜靜看了片刻方走到石棺前面。

然後毫不拖沓地取出了爐鼎,擺在石棺上,取出笛子重複吹響一支不知名的曲子。

母蠱吸足了月華,顯然有些興奮,薛洋聽到爐鼎裏有種刺耳的叫聲傳出,跟着羅穆昕的調子時長時短,叫得薛洋的耳膜有些受不了,但大約一炷香之後,曲鳴蛉的身上果然有了變化。

他緊閉的雙目中有黑紅色液體流出,盡同那時曉星塵雙目流血的景象有些相似,看得人一陣心驚,但更驚奇的是,片刻之後血水流進,又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子扭動着身體爬了出來,齊齊向着母蠱所在的爐鼎爬去,看得薛洋一陣頭皮發麻。

薛洋扭頭去看羅穆昕只見他頭頂上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心想,恐怕驅使母蠱吸引子蠱并非一件易事。

等到曲鳴蛉雙目再無黑色線蟲爬出,羅穆昕方停了曲子,然後他轉頭朝裴素說了一句:“去看看他吧。”

裴素才趕緊快步走到石棺前面查看曲鳴蛉的情況,薛洋也跟了上去,立在旁邊一觀究竟。

起初曲鳴蛉并無變化仍舊一動不動,裴素見他臉上被血水沾污,心疼不已,忍不住用袖子替他拭了拭,正是在擦拭間,曲鳴蛉的頭忽然動了動,繼而緩緩睜開雙眼。

裴素驚得喊了他一聲:“鳴蛉!”

曲鳴蛉沒法聚焦的雙目才停在裴素臉上他似乎不敢确定所以喚了聲:“時恩?”帶着疑問的語氣。

他這樣輕輕喚他,裴素終究忍不住流下淚來,趕緊将他擁進懷中牢牢抱住。

羅穆昕緊緊攢着那竿笛子,站在稍遠的地方別過頭,顯然不想看到這一幕。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我們先迎接阿箐姑娘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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