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野良神1

高天原上八百萬神明。

神明們因為人類的需求而産生,接受人類祝力的供奉而存在,連系着天道與人類的關系,自然也要回應人類的願望。

即使同為神明,彼此之間也是有差距的。人心難以揣測,人類的願望迥異,神明們也要各司其職。迎合着人類的心情,被人類迫切需要着的神明會越來越強大;而那些默默無聞的,或者被人類遺忘的神明,就會消失不見。

這就是神明——最尊貴,也是最悲哀的存在。

“水蛭子命……原來還有這樣的名字啊。”鼬坐在書桌旁邊,翻看着手中拿着的厚厚的一本書。

和他面對面坐着的年輕男子低頭慢慢啜着茶水,聞言回答道:“只不過是有這樣的傳說而已。”

“我确實也聽過這樣的說法。”鼬又翻過了一頁,看着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文字感慨着:“居然有這麽多的名字,我想就算是你也不一定能完全記得吧。”

“因此最為人所知的也不過只有那一個。”男子斂着眉說,“剩下的都只是人類流傳的各異說法。”

鼬擡起頭看了一眼他:“惠比壽?你說過有溺死屍體的意思。”他笑了笑,“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解釋自己的名字。”

“其他的那些也不見得有多麽美好。”被稱為惠比壽的神明靠在椅背上,表情很平靜:“因為是不被需要的,所以才會被抛棄吧。”

一直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的老人不被人察覺地皺了皺眉。

鼬擺了擺書的位置,笑着說:“說起來,我記得惠比壽是掌管土地的神明,這與你的職責好像不怎麽符合啊。”

“哦?”惠比壽饒有興趣地放下杯子,緊緊地盯着他看:“這是你以前的記憶嗎?能夠維持還是人類時候的記憶還不受影響,你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器啊。”

鼬在他好奇打量着的目光中眨了眨眼睛,重新開始翻看手中的《神明記事》,不再與他分辯。

他在世界法則的排斥下離開了原來的世界,意識因為不能适應新的世界昏昏沉沉,只感覺自己恍惚之間像是被帶到了什麽地方。等到他稍微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曾經有着一面之緣的年輕神明站在自己的面前,雙指合攏撚成手勢,嘴裏喃喃作聲:“……吾名惠比壽。本名入吾掌握中,咦假名為我奴仆,遵其名神器為響,順吾命是為神器,名為智,器為智……”

鼬聽着他振振有詞,意識越來越清醒,感覺到有種難以抗拒的力量覆蓋着自己的身體,蠻橫地擠壓着。他下意識地對抗,就聽到正在施術的年輕神明“咦”了一聲,壓制自己的力量一下子弱了起來。鼬勉強眯着雙眼去看,就見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仔細看的話,能看到對面神明臉上驚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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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彌站到惠比壽身邊,疑惑地問道:“惠比壽少爺,出了什麽意外嗎?”

惠比壽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插在地上的黑色太刀,有些茫然地說:“我沒有能夠成功地給他命名。”

這是不應該會出現的事情。

只要是徘徊在彼岸的靈者,一旦被神明看中,就能通過給予他們新的名字的方式收為己用,成為神明的神器,與此同時,神明們還會在命名的過程中獲取對方的記憶,背負起保存他們真正的名字的責任。

一些被神明們驅逐,流浪着無處可歸,被稱之為野良的神器,甚至會被不同的神明命為不同的名字。

他剛剛明明按照正确的步驟為這個靈命名,雖然對方成功地成為了神器,但是惠比壽本人卻沒有接收到一點關于對方的記憶,也沒有感覺到他身上有自己命名的氣息。

這是很不同尋常的事情。

惠比壽皺着眉看着仍然插在地上的太刀,沉默不語。

像是一道光閃過,那把黑色的太刀瞬間變回了人形。鼬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圍只站了穿着黑色和服的神明,還有他身後看起來像是管家模樣的老人。他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微笑着對惠比壽說:“又見面了。也許你能夠告訴我,為什麽我會變成一把刀?”

名叫惠比壽的神明是居住在高天原,在人類的世界中享有盛名的強大神明,也是七福神的雙壁之一,掌管着人類的財運,被稱為“商業神”。

身為惠比壽道标的神器岩彌認為,雖然鼬沒有成為惠比壽神器的一員,但卻是被他帶回高天原的,甚至在意料之外的情況下變成了不能被命名的神器。所以不管怎麽樣,他都需要被好好地教導一下關于神明的認識。

“惠比壽少爺沒有能夠成功地給你命名,所以那個稱呼是不能再用了。你想好自己要被怎麽稱呼了嗎?”岩彌問着剛剛被帶回到惠比壽府邸的鼬。

鼬看向了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沉默着的惠比壽:“是這樣嗎?那麽,我能問一下那個差一點成為我的名字的稱呼嗎?”

“……智彌。”惠比壽說道,“我的神器都是彌之一族,我本來想叫你智器的。”

鼬點點頭:“原來如此。”然後對岩彌說:“我的名字是鼬,請這樣稱呼我吧。”

......

惠比壽看着他問:“是我見到你的那個時候,你的名字嗎?”

“怎麽說呢。”鼬想了想,“我一直是叫這個名字的。”

名字具有強大的約束力,不管是對人類,妖怪,或者神器,甚至是神明。鼬大概能猜到自己不能被神明命名的原因,惠比壽卻驚到了。

“這麽說,你居然沒有忘記自己以前的記憶嗎?”惠比壽打了手勢讓岩彌出去,認真地問他。

你說的以前,是哪個以前呢?鼬想着,雖然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答應了他:“我記得。”

但是這怎麽可能呢?

惠比壽有些茫然。

能夠被神明們收為神器的,都是眷戀着彼岸,徘徊着不肯離開的死靈。他們在死後就會忘記自己作為生者時候的所有事情,只會固執地飄浮在人世。而他們的名字,就是神明的秘密。

拿回自己真實名字的神器,就會想起被封印着的回憶,然後……堕落成妖物。

但是鼬卻直視着他沒有情緒的眼睛,肯定地重複道:“沒錯,我不僅記得自己的名字,以前的所有事情都記得。”

這怎麽可能呢?

惠比壽見到鼬的時候,是在他從自己栖身的神社出發,前往參加三年一次的神議的路上。感覺到了途徑的森林的異樣,才吩咐跟随的岩彌先行離開,然後孤身進了那片深林。

因為某些原因的關系,惠比壽的轉生換代是所有神明當中最為頻繁的。出于某些需要,他的神器也是最容易受到折損的,因此對于優秀的神器很是注意,也包括擁有成為優秀神器潛質的靈者。

這片森林似乎處于另外的法則的籠罩之下,惠比壽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灌木叢中,不敢大意。因為神明本身的能力,他能夠感受到這并不是“天”能統治的範圍,惠比壽甚至無法感應到人類向他供奉的祝力。

不同的時空有的時候會交疊在一起。惠比壽聽說過,似乎還有神明無意中踏入別的領域,再也沒有回來。

直到接近了自己感受到的異樣,他才收回了警惕的意識。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靈者,看起來就能感受到那種不同于一般靈者的氣息。他正靠坐在一棵高大的古樹上,像是在休息。

只用了一眼,惠比壽就察覺到這個靈者與森林之間微弱的因果關系。

這樣的話,就不能帶他走了。惠比壽只覺得可惜,又不想放棄。

“你這個樣子,是堅持不了太長時間的。”惠比壽走到他的身邊,開口說道。

不只是因為習慣了,還是因為太過從容,那個人輕描淡寫地回答他道:“好像是這樣呢。”

惠比壽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裏,交叉持于胸前:“你似乎不是這個森林的主人,我沒有感覺到這個森林裏有主人的氣息。”

“我只是個過客。”那個人看着不遠處草叢中散落的黃花,身上彌漫的氣息好像更加淡薄了一些。

惠比壽猶豫了片刻,還是将手貼到對方的額頭:“但是森林卻在支撐着你,這很不一般。”他用自己的神力引導着這個人無意間吸收的紊亂的森林之力,“如果這是森林的意志,你不妨借助一下,等到了必要的時候再離開吧。”

臨走的時候,惠比壽說:“到時候,你可以來我這裏,我倒是挺中意你的。”

鼬的到來,比他預想的延長了一些時候。

惠比壽本來估測,大概只需要數年,他就能掙脫與森林的因果之鎖。沒想到再一次見到,已經過去了這麽久的時間。

那個時候,鼬剛剛跨過了兩個世界之間若隐若現的交疊區域,他身上殘留的屬于惠比壽的神力很快就被惠比壽察覺到。

雖然晚了一些,惠比壽還是不想放棄。

感覺會是很難得的器。

只不過,現在卻變成了根本無法收服的存在。

惠比壽一點辦法都沒有。同時,他天生的好奇心又在蠢蠢欲動,想要弄清楚這個與衆不同的靈的特殊。

因為轉生換代太過頻繁,惠比壽大神,是個不同于他外表的冷淡,相當熱衷于新奇事物的神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很喜歡惠比壽

雖然他有點缺心眼

但是我很喜歡他

“也許你能告訴我,為什麽我會變成一把刀?”

鼬哥鼬哥看這裏,是我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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