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十分鐘後。
林陸遠回到病房。
兩手都拎着塑料袋,大大小小,好幾包。
他将袋子放到桌上,全部拆開。
說:“你只能吃清淡好消化的,我買了粥,還有面,要哪種?”
祝安垂着眸,“……随意。”
林陸遠很了解她口味,給她拿了香菇雞絲粥,又拆了好幾碟配菜,都是她喜歡的。
一一放到她面前小餐板上。
剩下都給了段南嘉。
一時之間。
病房安靜下來。
還是段南嘉打破這寂靜。
“阿遠你不吃嗎?你從中午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了。”
祝安手指微頓。
擡眼,視線落在林陸遠身上。
林陸遠臉色不太好,捏了下鼻梁,看起來有些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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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也無損這驚豔容貌。
他說:“我不餓。你吃完就回去吧,今天謝了。”
段南嘉撇撇嘴。
似乎想說什麽,但忍住了。
聞言,祝安放下勺子,輕聲,“你們都回去吧。”
林陸遠倏地擡頭。
祝安徹底無視他表情,平靜地說:“我一個人住就可以了。”
林陸遠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不行!”
她一個女孩子,怎麽能一個人住院?
不說安全問題了,如果有什麽需要呢?如果發生什麽意外呢?
林陸遠不敢想象。
“安安,你別鬧小孩子脾氣。雖然是小手術,但動手術就是大事,沒有人陪床照顧會很不方便……”
祝安勾了勾唇。
一字一句,慢聲細語,像是一個愉悅的劊子手。
“林陸遠,你在這裏陪着,我才會覺得更不方便。”
并非她不知感恩。
只是不想再給自己機會受傷了。
林陸遠這般短暫溫柔,就是致命毒藥。
足以讓人傷痕累累,無力生還。
……
這場面實在太過尴尬,還有點震撼。
圍觀群衆段南嘉一動不敢動,恨不得連呼吸聲都壓到最低,減少存在感。
他驀地意識到,自己推測出現了問題。
這并不是普通表兄妹在打打鬧鬧。
祝安表情不對。
林陸遠就更反常了。
認識這麽多年,沒見過林陸遠出現這種情緒。
是無比糾結、又帶着不自信的痛苦掙紮。
這完全不是他。
還是說,只有在祝安面前,林陸遠才會變成這般模樣?
失态是因為祝安。
喝醉酒那回,也問到了祝安。
連姜婷都說起過祝安。
段南嘉撚了撚手指,總覺得自己無意間勘破了什麽家族秘辛。
他陷入沉思。
……
林陸遠沒注意到好友表情。
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祝安身上。
祝安說完,頭也不擡,繼續喝粥。
配菜裏有個醬黃瓜,是海市人配粥最愛,酸酸脆脆,很有味道。
她夾起一塊,放進嘴裏,眼睛微微眯了下。
看起來很滿意。
這一表情,頓時把林陸遠氣着了。
他在病房裏踱步。
來回兩輪,才平心靜氣,“我跟你好好說。”
祝安:“我在好好說。”
林陸遠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到旁邊,從沙發上拿起外套。
咬牙切齒,“行。”
他轉身離開了病房。
背影毫不留戀。
病房門重重阖上,“嘭”地一聲,像是驚雷在耳畔炸開。
祝安臉上,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手臂垂了下來,勺子也落回碗中。
段南嘉圍觀了全程,沒想到發展是這個方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磕磕絆絆出聲,“安安妹妹……”
祝安垂眸,仿佛力氣盡失,“你也走吧。謝謝你……段哥。”
段南嘉愣了愣。
林陸遠明顯是負氣跑掉,要是他也跟着離開,把祝安一個人放在醫院……林陸遠知道了,指不定要遷怒他。
段南嘉并不是說害怕林陸遠。
只是從大學開始,林陸遠就十分厲害。
年紀小,做事卻缜密有魄力、還有非凡領導才能,讓所有人不自覺都會聽從他。
也是林陸遠一手将他拉出來,從一個苦逼程序員,成了一家公司二把手。
財富、權利,樣樣有了。
論功行賞,都該感謝林陸遠。
段南嘉猶豫良久。
祝安嘆氣。
“我要睡了。再見。”
“……”
段南嘉嘆氣。
起身,仔細地關好門,他離開病房。
林陸遠果然沒走遠。
正靠着牆,躲在走廊拐角陰影裏,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
段南嘉走過去,拍他肩膀,“你站這裏幹嘛呢?吓死人啊要。”
林陸遠沉默。
燈光明滅,交錯在他臉上,看起來竟然有些落寞。
段南嘉吓了一跳。
落寞這種詞,和林陸遠實在有些八竿子打不着。
要他來說,天之驕子,不過如此。
林陸遠上輩子必須是國寶熊貓投胎,這輩子才能運氣這麽好,面如冠玉還驚才絕豔。
真是讓人感嘆老天不公。
段南嘉小心翼翼觑他一眼,“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要不,兄弟陪你去喝一杯?說說話?發洩一下?”
林陸遠微微動了下。
聲音沙啞,“不用了,你回家吧,我讓家裏人來陪她。等人到了我就走。改天請你吃飯。”
段南嘉笑了聲,試圖活躍氣氛。
他說:“我還沒見過你對女生這麽體貼呢。要不是知道安安是你妹子,我都要想歪了。簡直跟寵女朋友沒兩樣。”
林陸遠如遭雷劈。
半天沒說話。
段南嘉自讨了個沒趣,不再多言,拍了拍他肩膀,“走了。”
“嗯。”
……
沒多久,管家帶着阿姨一同到了醫院。
目送他們輕手輕腳走進病房,林陸遠在拐角踟蹰許久,轉身離開。
第二日。
天色将亮。
林老也來到醫院。
祝安睜開眼。
見到林老,眼圈立馬紅了,“林爺爺……”
林老摸了摸她頭發,安慰道:“安安可憐了。別怕,闌尾炎就是小手術,馬上就好了,不疼的。”
她咬着唇,點點頭。
“昨天晚上開始禁食了嗎?”
祝安乖乖作答:“禁了。”
“那就好。別怕,啊。”
林老又安慰了她幾句,轉身,去找了主刀醫生。
剩下祝安一個人留在房中發呆。
她從小健健康康,沒病沒災,感冒發燒之類有家庭醫生,醫院都很少來。
這還是第一次住院做手術,難免緊張。
走廊裏,腳步聲來來回回。
和着酒精消毒水氣味,總歸容易讓人産生微妙聯想。
她手指不由得蜷縮到了一起。
倏地,那腳步聲在門口停下。
祝安豎起耳朵,悶悶地問:“林爺爺?”
無人應答。
“啪嗒。”
門從外面被推開。
祝安循聲望去。
林陸遠站在門邊,安安靜靜看着她。
他眼睛裏還帶有紅血絲,黑眼圈很深,皮膚又白,印在眼眶底下,實在紮眼。
看起來沒有休息好。
祝安收回視線,低下頭。
林陸遠沒期望她給什麽回應,阖上門,自顧自走進來,坐在床沿。
側着身,問她:“還疼嗎?”
祝安搖搖頭,語氣萬分疏離,“不疼。昨天謝謝,麻煩你了。”
雖然話是這麽說,她手指卻死死抵着掌心,怕下一秒就敗下陣來,給了林陸遠再次羞辱她的機會。
林陸遠臉色漸漸變得鐵青。
良久。
他自嘲地笑了笑,“安安,你真是個小孩子。”
只有孩子,才能敢愛敢恨,說喜歡就用盡全力去喜歡,說讨厭就再也不會給好臉色。
若是長大了,愛恨都成了枷鎖。
難免瞻前顧後,停滞不前。
祝安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發出這種感嘆,目光疑惑。
林陸遠卻沒有再說什麽。
轉而問了旁的事。
“這幾天,章七炜那裏去了嗎?”
祝安微愣,很快又點了點頭。
之前祝安因為這事和林陸遠吵架,不要他來回接送。
他當時雖然很生氣,最後卻也沒有拂了她心意,還是讓她自己去了。
“很乖。”
林陸遠應聲。
從口袋裏摸了U盤出來,放到床頭櫃上。
“這是這幾年各種比賽的視頻資料,你要是無聊,可以看看。電腦下午給你送過來。但只能打發時間看看,不能太累。”
祝安不知說什麽,還是只能點頭,“謝謝。”
“……”
氣氛随之僵硬。
林陸遠坐了一會兒。
眼神飄忽不定,似乎想看她,又無法切切實實落下,只能游移在半空。
還是祝安忍無可忍,打破這種沉默。
“你精神不太好,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林陸遠:“你在趕我走嗎?”
祝安有些愕然。
她竟然從他語氣裏,聽出了一絲可憐味道。
怎麽可能呢。
這可是林陸遠啊。
林陸遠等不到祝安回答,抿了下唇,驀地沉了臉色。
“祝安,你不想見我,對嗎?”
“……”
“因為我曾經傷害過你,所以所有我對你的好,你也忘得一幹二淨。”
“……”
“親兄妹還會有摩擦。你對我,就要這樣避如蛇蠍嗎?”
林陸遠越靠越近。
祝安皺眉,想說什麽反駁,又被他眼神壓制,仿佛失去了語言能力。
直到林陸遠的臉,離她只有一掌距離。
終于開口:“我只是如你所願,離你遠點而已。”
林陸遠:“好,我道歉,這并不是我的願望。”
祝安伸手,按住他肩膀。
用力,試圖推開他,卻沒能如願。
林陸遠握住她手指,整個兒一塊兒按在床單上。
大掌則強行與她十指相扣。
眼神裏似有海浪滔天。
他說:“我不會走。你哪兒也不許去。”
兩人臉對臉,距離不過一指,只需誰主動往前一步,就能相觸。
……這是狡辯。
林陸遠确實是詭辯之才,然而祝安也不是不清醒的人,沒被他繞進去。
傷害就是造成了。
并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解決。
她抿唇,沒來得及開口。
門口突然傳來動靜。
“你們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