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怪物
F城的Pretty餐廳是遠近聞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廳,是一家以浪漫高端,格調優雅的西式餐廳。
此時,Pretty裏一間裝潢華麗的包廂內。
精雕楠木桌上,淺藍色陶瓷高頸瓶內插着一束嬌豔欲滴的白玫瑰,牆挂上磁帶機裏正放着柔和低緩的輕音樂。
桌上精致的擺盤風格極是奢華,餐盤裏的食物也散發出淡淡的香味。
好像一切都很和諧。
雲歸坐在舒涓對面,他微微低着頭,面無表情,手裏慢慢搖動着盛好深紅色的葡萄酒的玻璃高腳杯,毫無開口的意思。
舒涓年近四十但從不服老,仍是年輕女孩兒般的打扮,她櫻色紅唇抿成直線,因上挑而顯得妖冶的鳳眼此時帶着咄咄逼人的鋒利。
她凝視着面前的人半晌,開口:“你非要進娛樂圈不可嗎?”
雲歸擡頭,分毫不讓:“是。”
“故意跟我作對?”舒涓氣笑了。
“我說過的,我喜歡演戲。”雲歸看着面前依舊風華灼灼的女人,“跟你,沒有半點關系。”
“莫雲歸——”氣氛瞬間冰封住,舒涓咬着牙切開面前的牛排,“你到底還要犟多久?”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你有沒有想過,我做這一切——”女人的眸光緩緩地軟了下來,隐隐帶着哀求,“也許都是為了你好。”
“舒涓——”雲歸從不喚她母親,“你還要這樣自我陶醉多久?”
他慢慢地開口,像是要一個字一個字地用力吐出來,“從我出療養院去林導那裏找你卻被你扇我一巴掌開始,從你利用我對你僅剩的信任改掉我的高考志願開始,”
“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或者更早,從你把我送進療養院……”他的神态依然淡漠冷靜,好像這與他無關痛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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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舒涓為外人稱道的好氣度頃刻蕩然無存,“我不管……莫雲歸……你是我的兒子,就一輩子都是。”
“我要怎麽跟你說——”舒涓再吃不下任何東西,她雙手攥成拳,“你不可以去娛樂圈,你不可以做戲子——”
“你難道不知道……你跟蔣谒雲足足有七分相似嗎?”她聲線已經因為情緒動蕩而破裂了,“你現在還不紅,但假如你真紅得發紫,假如你暴露于人前……”
“你會嘗到後果的,蔣家……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他們不會歡迎一個成為戲子的私生子,一旦你去娛樂圈,你就完了……”
“那又怎麽樣呢?”雲歸看着面前有些歇斯底裏的女人,“我不需要他們歡迎認可,我不是你——”
“我不稀罕蔣家。”他說得輕描淡寫。
“呵——”舒涓輕笑一聲,像是嘲諷他的天真,她停了許久。
“所以,你還是堅持進娛樂圈?”她冷靜下來。
“……是。”雲歸微仰着頭慢慢一口一口灌着自己紅酒,他不會喝酒,只感覺澀口的苦,酒滑過嗓子像鐵刷一樣刮着疼。
真苦,他繼續開口:“舒涓……你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吧,我們從此就是陌生人,我什麽都不想争。”
“我只想好好演戲。”
好好和他在一起。
“陌生人?”舒涓死死看着他,“其實我一直都是你眼中的陌生人對不對?莫雲歸,現在你連恨都不想恨我了嗎?”
雲歸不看她,只輕輕點了頭。
“小歸,果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從來不親近你?”喚着雲歸幼時的昵稱,舒涓眼眶有些發紅。
雲歸本來鎮定握着高腳杯的手突然有些發抖,但他卻沒有接話。
“因為你和他一樣——”那邊的聲音突然凄厲刺耳,“你們都是冷心冷肺的怪物!”
“精神分裂?自閉?可是在這些之前,你就已經冷心到讓我絕望了。”舒涓閉上眼,“你難道不記得嗎?那場車禍……”
她總是回憶起那噩夢般的一幕,那天她帶着才七歲的雲歸,偷偷出去吃飯,卻在路上碰到一起車禍,一個與當時雲歸幾近同齡的女孩被一輛汽車碾在了車輪底下,頃刻間屍/身殘缺不全,一片血肉模糊。
事故就這樣毫無遮掩地展露在他們面前,生理和心理雙重的沖擊使她當時立即便崩潰地吐了一地,然而牽着她的雲歸面無異色,仿佛沒看見一般認真地搖着她手問要在哪兒吃飯。
冷靜到讓她心驚膽戰。
再後來她總是頻頻夢見這一幕,夢見那張小小年紀已經冷情到直面生死而毫無波動的臉,再加上現實裏回去看到的孩子從來繃着臉,沉默寡言,看着她的眼神找不到一丁點孺慕喜愛,兩相結合,她甚至感到害怕,她不想看見他。
以至于後來的後來……看到雲歸真正在她面前精神失常,她竟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舒涓覺得自己沒做錯過,她明明已經對這個無心無情得如同他父親一樣的孩子失望透頂,但她還一直花錢給他看病進療養院考大學,只是這個孩子,從不聽話。
在聽到那番話後,雲歸放在腿上的手陡然捏緊,淺淺的指甲深深陷在了掌肉裏,但他神情裏挑不出丁點錯,“原來……你一直是這樣看我的。”
他突然很想笑,他想起他幼時膽怯地想去拉這個女人的手被一把打開,想起他無數次看向窗外等着她回來,卻是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要為我好呢?”他的聲音仍然毫無波動般,好像沒聽到任何過分的話,“你放過我吧,我這樣的怪物,就是死在外面了——”
“又和你有什麽關系呢?”他的聲音好像很虛無,好像來自很遠很遠。
“……你——”舒涓氣的摔了桌上的杯子,“好好好!”她連說了三個好。
“我不管你,你愛怎麽混娛樂圈怎麽混,蔣家人今後怎麽折騰你我都不會管了!”她的聲音強繃着狠厲卻又抖着細細的哭腔。
“謝謝。”雲歸再坐不下去,他直接起了身,他想做出一個解脫的笑的,但他動不了,面部僵硬到他自己都覺得難看可笑,只能勉強維持着風度轉身離開。
但舒涓看不出來,她只看到這個孩子依然不痛不癢般彬彬有禮,漠不關心。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個同記憶裏蔣谒雲完美吻合的無情背影,睜大的雙眼裏不受控制淌出淚水,她崩潰地把桌上的白玫瑰同瓷瓶一起狠狠推到地上。
“你走啊!你和他一樣!怪物!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根本不配得到人愛!”凄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她的聲音分明已經沙啞了,卻仿佛跟掉落在地上的瓷瓶一樣,“砰——”地一聲在雲歸的耳畔炸裂開來。
雲歸的腳步踉跄了一下,又很快恢複,然後消失在門外。
不會的……才不是……有人愛我的……
雲歸的手掌被指甲用了死力掐進去,此時滲着點點血跡,他邊走邊用帶着鮮血的手摸出衣兜裏的手機,手機屏幕劃開,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短信。
他的手不自覺開始發抖,他有些慌,但他覺得自己又太大驚小怪了,沒什麽的,只是沒看到他的電話而已。
然而一想到剛剛确認關系的第二天簡揚便好像落荒而逃般的不告而別,一想到昨天看見的微博上一張C市粉絲路透圖裏簡揚同視後陳昕旎親密地挽着有說有笑,他就忍不住覺得手腳冰涼。
可他這麽多天膽怯地連去确認追問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能吓着他的盼寶,戀人間是要留出合适的距離的,他站在餐廳的專用通道裏閉着眼一遍遍深呼吸。
不!該死的距離,他只想把他的盼寶深深地抱進他的骨血裏,一絲一毫的縫隙都不要。
不……不可以……今天已經29號了,還有三天就是他的生日,他可以提前飛去c市,他可以提前去見他的。
因不勝酒力而頭腦開始發昏脹痛,他渾身脫力一般,軟靠在牆邊。
我這麽努力……這麽努力地靠近你,到底為什麽……我還是抓不住你?
昏暗的走廊裏,他冰冷的面容上因連續的徹夜難眠而投下一片深深的陰影。
作者有話要說: 期中考備考,最近短小但努力日更~
前方高能預警,本文僞文藝假正經真狗血真騷氣,不适可退,哈哈這段時間掉收掉得有點心累,可隐藏作者有話說,謝謝還堅持追的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