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私生子

季明玦被傭人從院子裏找到帶到宴會廳的時候整個人都凍的有些發木,黑色的毛衣服被雪浸泡的徹徹底底,帶着頭發都在淅淅瀝瀝的滴着冷水。

他每走一步,都在光潔可人的地磚上留下黑乎乎的髒污鞋印。就連帶着他的仆人,神色都有些不屑。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京城季家赫赫有名的污點,憑什麽進門?就因為汪忻的一句話,老爺子可真夠疼那個無法無天的汪家小姑娘的。

宴會廳裏十幾張桌子都坐滿了,氣氛卻安靜嚴肅,見到傭人帶着季明玦一路路過,各路名流貴胄表情可謂是形形色色。

但超大的主桌上,季家的人表情都很難看,冷冰冰陰沉沉的。只有汪忻一個人表情是鮮活的,眼睛是亮的,見到季明玦就興奮的喊了一句:“小哥哥!”

季明玦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沉默不語。

“怎麽不說話?”季風昌見到汪忻被無視,不悅的掃了眼渾身狼狽冷的瑟瑟發抖的男孩:“來了不會叫人麽?”

察覺到了老爺子不開心,季東城急的連忙推季明玦:“幹什麽呢?趕緊叫太爺爺啊!”

“哼,他也配?”跟季東城一母同胞的季東航都是季家老三季卓陽的兒子,他平生最看不慣的就是自家親大哥的私生活不檢點,聞言立刻輕蔑的一撇,在滿桌子的尴尬中冷笑連連:“一個見不得人的野種罷了,也配進咱們季家的大門?”

季東城瞪了一眼季東航,臉色十分難看:“那來都來了,能怎麽辦?”

季東航反唇相譏:“還不是大哥你帶來的,大過年的找晦氣!”

季東城:“你還知道是大過年的......”

“行了。”季家的主桌離次席那些桌子相距甚遠,所以說的再大聲來往的賓客也聽不見,只不過眼看着兩個兒子快要吵起來,季卓陽忍無可忍的出聲制止:“吵什麽吵?也不嫌難看!”

兩個兒子只好閉嘴。

“那個,爸。”季卓陽一家子因為季東城不檢點都挺理虧的,他做小伏低的看着季風昌:“您別生氣,都是我這兩個逆子太不懂事了。”

季風昌不語,一雙鷹隼樣的眸子只低頭看着季明玦,眼底暗暗的略過一絲驚訝。雖然季明玦七歲了,季東城也幾乎每年都會把他帶過來,但從始至終,季風昌都沒有見過他這私生重孫子。

對于他來說,季明玦就是一個恥辱,一個仿佛在嘲笑他家風不嚴的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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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見到季明玦,季風昌倒是有點吃驚于他小小年紀的不卑不亢,一雙黑漆漆的雙眼裏仿佛凝聚着烈火冰河。在一屋子人不懷好意的圍觀中,沉着冷靜的讓人出乎意料。

“爺爺,他太不懂事了。”季東城看着季明玦死活不叫人,就低着頭簡直大為頭疼,真想一巴掌扇上去。他忍着心裏的驚濤駭浪,強笑道:“我這就把他送回去。”

季東城說完就扯着季明玦要離開,卻被一聲稚嫩的呼喚叫住:“三叔叔,等一下。”

汪忻趁人不注意,從高高的凳子蹦下來邁着小短腿‘蹬蹬’的跑到兩個人面前,她伸出手把掌心裏一塊包裝齊整的布丁遞到季明玦面前,笑眯眯的問:“三叔叔,我可以把這個送給小哥哥麽?”

季東城一愣,連忙點頭:“當然可以......忻忻真乖。”

整個屋子裏,能全然心無旁骛的對季明玦散發一點善意的也只有這個小姑娘了,就連他這個當爹的都做不到。

誰能不喜歡這種像個天使一樣天真暖人的小姑娘呢?季明玦默默的盯着她,他看着汪忻甜甜的小臉,奶油瓷白的皮膚,挺翹的鼻尖上一顆小小的黑痣活潑靈動。半晌後,季明玦接過來她的善意。

被季東城領着離開這扇門的時候,季明玦還聽到季明賀隐隐約約的聲音:“忻忻,你理那個垃圾幹嘛......”

垃圾,從他開始記事開始,聽到的最多的詞就是‘垃圾’。季明玦下意識的不想聽到汪忻的回答,腳步踉跄的匆忙走出去。他不自覺抓緊的雙手輕易就把那塊布丁捏的稀碎,回家才發現一掌的甜膩。

季東城把他扔在家門口就走了,冰天雪地裏,季明玦慢慢的把臉頰上的鞋印擦幹淨了才進去。幾個小時前,他名義上同父異母的哥哥季明塵小牛皮鞋踩在他的臉上,傲慢的笑着警告他:“你他媽也好意思來我們家?你和你那個賤人媽就應該一起去死!”

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季明玦沉默的揮手還擊,然後被季家那群兄弟聯起手來收拾的更慘,周而複始。

每個人都喜歡春節,期待着年節時分的熱熱鬧鬧,只除了季明玦和他的母親。季明玦讨厭幾乎每一個節日,國慶節,中秋節......因為從四歲起每逢這些節日,他幾乎都要在季家大院的門外站上将近一天,冰天雪地的渡過。回到家,媽媽又會抱着他哭的涕淚橫流。

如果有的選擇,他真的不想姓季,永遠不想踏進那座大院。

……

“忻忻,以後去季爺爺那裏,不許提起那位臉上有疤的哥哥聽到沒有?”

一回到家裏,寧夢就對汪忻嚴肅的囑咐着,後者側着頭,十分不解:“為什麽呀?”

她這麽小解釋什麽也不會懂的,寧夢簡單粗暴的又重複了一遍:“反正就是不行,忻忻今天為什麽非要跟那個哥哥玩呢?季爺爺家裏那麽多帥氣的小哥哥。”

“媽媽,那個小哥哥和明賀哥哥玩游戲的時候,被他弄的流血了。”汪忻想起自己看到的場景,笨拙的重複着,又以己度人的認為:“媽媽,上次我削鉛筆把手指劃了一個小口都可疼了,哥哥流了那麽多血,也沒人給他呼呼。”

‘呼呼’是寧夢哄女兒的方法,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汪忻嘟着嘴唇模仿她吹自己手指頭的可愛模樣,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說:“忻忻,聽媽媽的話,季爺爺他們......不喜歡那個哥哥,你總說他的話季爺爺會生氣的,明白麽?”

不喜歡?汪忻一愣,她的小腦袋瓜容量有限,但經過媽媽一提醒,她才發現季家那些哥哥對那個男孩的态度,确實和自己不一樣,而且還把他弄的流血了。而且明賀哥哥還管那個哥哥叫垃圾,汪忻雖然年紀小,但也明白垃圾這個詞不是什麽好的形容詞。

寧夢見女兒不說話,權當她聽進去了,欣慰的拍了拍她的圓腦瓜:“記住了吧,真乖。”

汪忻咬了咬唇,沒說話,低垂着的小腦瓜萦繞着一股濃濃的失落——她感覺那個哥哥雖然不愛說話,但人還是挺好的,為什麽季爺爺他們讨厭他呢?

之後幾次去季家,季爺爺陪着她玩跳跳棋的時候,汪忻都想問那個哥哥,可想到媽媽的囑咐,又悶悶的把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媽媽說了,提到那個哥哥爺爺會不開心,汪忻不想讓一向疼她的季爺爺不開心。

于是她就常常和跟她年紀相仿的季明言一起到後院玩,總想嘗試着再次偶遇到那個疤痕男孩,但很遺憾,那個男孩沒有出現過。

只有她和季明言兩個奶娃娃坐在長廊古色古香的紅木椅上,一人一個棒棒糖的舔着。汪忻終于忍不住問旁邊的季明言,聲音也奶聲奶氣的:“名言哥哥,上次那個臉上有疤的哥哥為什麽不來了呀?”

“他?忻忻是說季明玦麽?”季明言比汪忻只大了一歲,但在季家這種環境中成長情不自禁的就裝小大人。嘴裏還含着糖呢就學哥哥們的冷笑模樣:“我大哥說他是外面的野種,是我三叔跟別的女人在外面生的,當然不能來我們家了。”

野種,這是什麽東西?汪忻想着這個問題,感覺嘴裏的棒棒糖它突然就不甜了。

直到後來長大了一點,汪忻才明白‘野種’和‘私生子’這兩個詞的含義,才明白這個時候總想在季家大院裏尋找季明玦身影的自己多麽可笑。

小孩子的思想來去都快,沒過多長時間,汪忻就差不多把季明玦這個渾身蕭索寒氣,冷冰冰的疤痕男孩忘記了。照例天天和院裏的小朋友天天結伴去幼兒園,沒事就去季家陪季爺爺季奶奶。

直到大半年過去,中秋佳節那一天,寧夢帶着汪忻去給季風昌送月餅的時候,汪忻才知道自己根本沒忘了這個小哥哥。

男孩個子長高了一點,穿着單薄衣衫依舊站在季家大院的門外,臉上還是那種近乎麻木的面無表情。對于來來往往的人流視若無睹,小小年紀居然達到了一種冷漠的不近人情。

然而汪忻根本看不出來這些,她見到季明玦就眼前一亮,驚喜萬分的叫道:“小哥哥!”

然後她邁着小短腿‘蹬蹬’兩步就跑到了季明玦面前,速度快到寧夢都來不及伸手攔。季明玦正神游天外的想着什麽時候能熬過這次的‘罰站’,面前就猛然出現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定睛一看,正是大年初一那天見到過的小女孩。

“小哥哥。”汪忻一身水綠色的小裙子,露出來的小胳膊小腿都白花花嫩生生的,柔軟的頭發梳成了一個小花苞的模樣,側頭甜甜的對他笑:“好久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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