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娛!餘巍成!

這兩個名詞瞬間激發時在清的記憶, 他想起了喬喬剛回家時他們的猜測,原以為一切都成過往,不想現實仍在糾纏。

跟誰聯姻不行,跟他?做夢去吧!

時在清臉上一片惱色,平日的好涵養都丢到腦後,“你滾!”

霍城老神在在地坐着, 紋絲不動,“別忙着生氣,聽聽我的理由, 我們這個圈子, 年紀相仿的有為青年本就不多,單身人品好的更少, 餘巍成嘛,雖然年少輕狂過, 但對喬喬一往情深,也算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餘家你知道,祖上出過名臣那一家, 妥妥的名門望族,不說天娛, 單靠東山的祖業,養活幾輩人都夠,有這樣的背景,難道還不算好人選?”

時在清忍着怒氣道:“背靠祖蔭不思進取, 纨绔浪蕩輕浮,這樣的人在你眼裏就是好人選?我時在清眼睛還沒瞎!”

霍城抹了一下油光黑亮的頭發,面帶微笑,“別動氣,我來呢,其實就是通知你一聲,因為我這邊已經答應餘兆東了,你答應最好,不答應呢……”

時在清捂着心口,呼吸急速,“喬喬是我女兒,這裏還輪不到你做主,你現在就滾!給我滾得遠遠的!”

“別随便打斷別人的話行嗎?教養呢?”

霍城對時在清的怒目視而不見,徑自道:“其實這件事,只要喬喬答應就行,你?最好答應,不答應的話,”他悠悠拍了下西褲,交疊的腿放下,笑道:“那我就把舊事源源本本告訴喬喬,她媽媽是你害死的。”

“義父!”眼看時在清面色難看,時揚一邊扶住對方身體,一邊朝霍城厲喝:“你滾!時家不歡迎你!陳叔!送客!”

一直守在外廳的保镖聽見了,立刻快步進來,霍城卻看也沒看對方,雙眼像毒蛇一般地看着時在清,語速極快說道:“安安的身體本來就不适合受孕,是你一次又一次地讓她懷孕,最後她怎麽死的,你還記得不?”

他站起身,揮開保镖的手,“你可別嫌棄餘巍成,在我看來,喬喬在外多年早野了,哪有半點名門千金的樣子,能嫁進餘家就該偷笑了,除了他,還能找到什麽像樣的對象,哈哈哈哈……”

最後被保镖挾持出去,他嚣張的笑聲仍是不間斷地飄過來,時在清捂着胸口急喘,臉上血色急失,雙手發涼,時揚瘋狂喊人:“來人來人!”

在一樓工作的工人和保镖齊齊趕來,時揚吩咐他們照看,自己飛快跑回樓上,跑進時在清的卧室去拿藥。

“先生你撐一撐!大少爺去拿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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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嫂看着時在清不住抽搐的雙手,吓得夠嗆,忙出聲安慰,可是她不知道,時在清此時此刻,一句話也聽不見,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眼前恍恍惚惚出現妻子笑容明媚的臉,他伸手想去捉,“安安……”

“先生!”

時在清眼睛一閉,身子軟了下去。

此時被攆出大門的霍城,在秘書的幫忙下坐進車子,離開了時宅。

回想剛剛被保镖強硬推出來的情景,秘書仍是心有餘悸,他一邊小心開車,一邊瞄了瞄後座的霍城,見他望着窗外,臉上已然恢複平靜,哪裏還有方才半點癫狂之色。

他有心想打破僵冷的氣氛,便道:“沒想到餘家要和時家聯姻,兩家以後強強聯手,也是一段佳話。”

不想,霍城對此嗤之以鼻,“餘兆東在做夢,別說人品不行,就是家産,餘家也不及時家小半,根本沒有可比性,這樣的人,時在清怎麽可能跟他聯姻?”

“啊?”秘書納悶了,既然霍城知道時家不可能答應,為什麽要走這一遭?

“那霍總為什麽要答應餘董?”

為什麽?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為了氣氣時在清呀。

霍城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閉上眼睛,頭向後靠,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在大腿上拍着。

十二年,安安走了十二年,歲月如梭,昔人早已不在,時在清卻仍活得好好的,憑什麽?他這個兇手!

早該下地獄去給安安賠罪!

既然他遲遲不肯去,那就讓他,推他一把。

蘇喬不知道,她不在家時霍城竟然上門來鬧事,此時此刻,她身體裏醞釀着巨大的憤怒,怒眼看着餘兆東的樣子猶如一只被惹怒的母獅子。

餘兆東不禁回想到那一天。

得知餘巍成竟然帶旗下未成年藝人去開房,對方不願意還意圖強上時的憤怒心情,他知道這事有多棘手,只要這個小藝人把事情說出來,餘巍成這輩子就毀了。

痛打兒子一頓後,立刻安排他離國,随即把這名叫蘇喬的小藝人叫過來敲打,那時候的她,還完完全全一副學生模樣,眼神帶着恐懼,他好生好氣安慰她,告訴她已經教訓了餘巍成,讓她好好回去休息,以後絕對不會糾纏她,希望她不要亂說話。

小丫頭不知是吓怕了,還是什麽都不懂,半點要求也沒提,就這樣走了。

再看現在的她……他最擔心的一幕還是出現了。

餘兆東拍着桌子起身,“你說阿巍意圖強`奸你?你可有證據?你當時有去驗傷嗎?你可想清楚,這種事公開,你就要告訴大家細節……”

“你不能進去……”

門口傳來的細碎聲驚了兩人,他們向門口看去,立刻看見被許秘書攔腰抱住的時緒,一雙眼睛猩紅可怕,神色噬人地看着餘兆東!

“滾!”看不清時緒的動作,只見下一刻,身高并不比他矮多少的許秘書被他丢了出去。

天啊!

蘇喬瞪大眼睛無法反應,瞬間吓傻了!

時緒幾時過來的?剛剛的話聽到了?她的眼前一片黑色,幾乎要站不住腳。

“你要幹什麽?!”眼見時緒沖他而來,餘兆東連連後退,被對方臉上可怖的陰鸷之色給吓得不輕,“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動手!我絕對會告……”

話沒說完,臉上便挨了一拳,接着,肚子又中了一拳,正當他以為對方不會放過他時,時緒揪住他的衣領将他整個人拖起來。

時緒雙眼赤紅,額上有青筋暴出,這副可怕模樣,哪裏還有往日一點潇灑倜傥樣子,“不要讓我看到餘巍成!不然,我會殺了他!還有你,以後見到我有多遠滾多遠!”

餘兆東重重被推撞在櫃子上,他痛得歪臉咧嘴的,卻不敢多說什麽,弓着腰快速跑了。

門口的呂海盛看着茶會室,時緒站在剛剛揍人的地方,急速喘氣動也不動,而蘇喬滿臉驚懼地靠在牆上,這可真是……

他嘆了口氣,幫他們關上門,看了眼不遠處的安保人員,默默站在門口守着。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她最不堪的事,被他知道了……

蘇喬用力向後躲去,卻被牆壁擋住,視線漸漸模糊,她蹲下身,把自己縮成一團,正當她努力把臉埋進手臂裏時,一雙手重重将她提起,接着是一個炙熱的懷抱。

燙得她眼淚直流。

“對不起……”

時緒渾身一震,突然握住她肩膀将她按在牆上,雙眼充滿痛苦之色,低吼出聲,“你對不起什麽!這根本不是你的錯!要道歉的是那人渣!不!那人渣不用道歉!絕不會原諒他!啊——”

時緒用力地将喬喬摟進懷裏,心髒仿佛被人狠狠捏住,痛得無法言喻,他握住她的手,用力地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捶打,“喬喬!我好痛!我好痛!我這裏痛!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着我!!”

蘇喬失聲痛哭,“對不起,對不起,我說不出口,我害怕……”

“不要道歉!不要道歉!”時緒啞聲喝道:“喬喬!我那天應該殺了他的!我恨!!”

說罷,他抹去喬喬臉上的淚水,捧起她的臉道:“你沒有錯,要說錯,也是我錯,是我沒用,我……”他哽咽了,他連自己心愛的女孩子都保護不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用力抱着女孩子,将頭埋在她頸側,訴說着他的歉疚。

一陣熱流淌過脖頸,蘇喬莫名能感受到他的悲傷無力,小聲抽噎,“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天……”

“不,別說,你什麽都不要想!就這樣讓它過去!”

時緒真的恨死了自己。

說痛苦,喬喬才是那個最痛苦的人,自己卻在聽見事情後控制不住沖進來,她肯定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他就應該裝成不知道……但是這事本來就存在兩難,讓他眼睜睜看着餘兆東口出惡言威脅喬喬,他辦不到……

他痛苦糾結時,被他用力緊箍着腰,只覺得腰快斷了的蘇喬,心中緊崩的那條線卻慢慢松了,他的一舉一動,一點點抹去她的在意,她忽然,不那麽難過了。

她的三哥,總是能驅趕她心中的黑暗。

蘇喬抹去淚水,吸了吸鼻子,心知時緒肯定在胡思亂想,說不定腦海裏正幻想着可怕畫面……真傻。

她搖頭,“不,我得說,我不說怕你以後有心結。”

“那天劇組聚餐,我喝了些酒……”她抱着他,緩緩告訴他,那一天怎麽從餘巍成手裏掙脫,拿花瓶去砸他,又被他抓住,絕望時房門被敲開,是大哥帶人來救她……

時緒一個激靈,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大哥?”

蘇喬點頭,“是,但是我之前想不起這件事,可能是太害怕了,我把這段記憶忘了,那時候的我也分不清自己跟那人是什麽關系,我什麽都沒法跟你們說,更害怕你們知道。”

時緒喃喃道:“大哥沒認出你?”

蘇喬回想當時那個狼狽模樣,輕笑,“我當時砸了餘巍成一個花瓶,他流了好多血,有些沾在我身上,而且我很狼狽,披頭散發的,再加上大哥當時沒戴眼鏡,認不出不奇怪。”

她這麽一說,他終于明白那一天喬喬醒來為什麽會跑下來抱着大哥哭,敢情就是那個時候恢複記憶。

時緒不知道說什麽,只覺得心中湧出無數感恩之情,感謝上蒼沒有讓他的寶貝受到更深的傷害,他一下又一下地撫着小姑娘的後背,低低說道:“喬喬,我有時真覺得人生無常,上一刻還好好的,下一刻就能讓人絕望,這些年來,我無時不刻在想,當年若是我跟你在一起,綁架的人是不是會把我們倆一起綁走?這麽一想,我竟然覺得挺好的。”

他在她臉上親了親,動作又輕又柔,“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裏都好。”

“如果綁匪把我們分開呢,不是更棘手了?傻瓜。”

時緒捧着她的臉一下又一下地親着,“說我傻?那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蘇喬閉着眼睛,心裏面最大的那個秘密對時緒坦誠了,她曾經以為不堪的痕跡,在時緒的心疼和憐惜之下,逐漸撫平。

時緒說得對,人生無常,她怎麽可以抱着過去不放?未來有無數美好等着她,她要跟時緒一起,去擁抱更燦爛的明天。

這麽想着,她回抱他,纏綿地與他熱吻,眼角有淚水滑下,卻一一被時緒拂去。

許久之後,時緒将頭靠在她肩上,平穩着呼吸,眼中仍有陰霾,說出口的聲音卻放得極輕,“喬喬,姓餘的事,你再也不要管了,全部交給我,好嗎?”

蘇喬有些猶豫地看着他,不知道要不要把之前跟餘巍成見面的事告訴他。

時緒一看她這模樣就懂了,他的喬喬還有事瞞着他,一時間,眼神越發幽深。

蘇喬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只好坦白,“……我跟餘巍成說清楚,他看起來聽進去了,二哥陪我去的……”

時緒按着額心,良久,深吸口氣平複心情,然後重重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就這麽信不過我?好好跟我說不行?下次要是再繞開我,不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下一次就不是咬這裏了!”

蘇喬捂着嘴,連耳朵都是緋紅一片,“咬、咬哪裏?”

時緒暧昧地看着她,最後往她耳朵吹氣,“你不想我咬哪裏,我就咬哪裏。”

“三哥!”

蘇喬捂住耳朵,“你再這樣我就……”

見她情緒恢複了,時緒的心情也好了一些,緩緩笑着看她,“就怎麽?告訴大哥?不要吧,這是我們倆的小情趣,喬喬怎麽可以告訴別人呢?”

蘇喬羞惱地看着他,幹脆把他的嘴巴堵住,不讓他說話。

兩人正溫情脈脈時,時緒身上的手機響了。

是時延打來的電話,時緒立刻接通,一聽,臉色倏地一變。

“怎麽了三哥?”喬喬莫名覺得有些不安。

時緒眼神有些沉重,挂了電話道:“義父進醫院了。”

“……知道,謝謝你醫生!”時揚送醫生出病房,關門轉過身來,見時在清無精打彩地躺在床上,他立刻走到落地窗前将窗簾全部拉開。

“今天的陽光還不錯,咱們曬曬太陽……”

時揚東拉西扯着一些話,試圖讓時在清打起精神,時在清如何不知,每一次他住院,那時候的時揚臉上的笑甚至會比平常多一些……全是自以為燦爛的笑容,其實當中的勉強讓人一望便知。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高大的身影上,多少年來,這孩子就是這樣,一直陪在他身邊,不管健康還是疾病,總是凡事以他為先,陪在他身邊……

時在清默默閉上眼睛,握緊拳頭,半晌輕喚:“阿揚。”

時揚走過來,調高床位,又扶他起身,在背後墊上一個松軟的枕頭,“要喝水嗎義父?”

時在清緩緩笑着,“坐下,來,陪義父聊一聊。”

時揚便拉來一張椅子坐下,順手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

時在清沉沉地看着這杯水,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發熱,“阿揚,你來時家多久了?”

時揚:“21年,我7歲時您帶我回家。”

沒想到日子過得這麽快,他喃喃道:“21年,你今年都28歲了。”

時揚:“是,我今年28歲。”

“這麽多年,你有沒有疑惑過,我為什麽後來讓你改口,不讓你喊我爸爸,而是叫義父?”

時揚淡淡笑着,“小時候有,但後來就懂了,怎麽叫只是一個稱呼,不管叫爸爸還是義父,您都是我的父親。”

“你……”時在清喉嚨有些酸澀,當初認領時揚,就是看中他的固執,喜歡他小小年紀有原則,但從未想到,這孩子這般長情,知恩圖報,某個程度來說,老天爺虧待他,卻又優待他。

他搖了搖頭,目光望着虛處,像是在回憶往事。

“安安的身體不适宜懷孕,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時家的産業卻得繼承下去,因此我跟安安商量後,決定去福利院認領一個孩子回來。”

“我們這樣的人家,若是男丁單薄,便會早早收養幾個小孩,從中挑選最優秀人才,輔助家主,但我時家情況有些不一樣,我當時沒有孩子,我不想搞那一套優勝劣汰,所以我選中了你,便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看待。”

時揚點頭,“我知道,您和義母是真心對我好,我能感受到。”

時在清笑笑,那時候還沒有喬喬,家裏突然多了一個小孩,時揚又特別懂事聽話,真是讓人疼到心坎裏,他和安安都愛得不行,然而兩年後,安安意外懷孕了,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安安身子不好,生也麻煩,打掉也傷身,他猶豫不決時,安安卻沒有猶豫,果斷地決定生下孩子。

為了讓寶寶健康,安安聽從醫生的吩咐,停了喜歡的工作,吃自己不喜歡吃的食物,以前走幾步路會喘的身子天天堅持走路……看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強的安安,時在清不得不認真思考以後,開始為孩子鋪路。

一個哥哥不夠,他又領了時延回來,雖然有些殘忍,但為了确定喬喬在家裏的唯一地位,他只能讓阿揚改口。

“這麽多年,是你陪在我身邊,喬喬跟我有血緣關系,我愛她無可厚非,然而阿揚,義父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你在我心目中,比親兒子還要親,可是我……”

看着時在清眼圈泛紅,時揚心裏升起濃濃的不好預感,義父為什麽要回憶往事?要說這種內心話?難道他身體……

“別說了義父!我都懂!”

時在清搖搖頭,他怎麽能不說,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他怕他再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霍城的話仍在耳邊不住回響,敲得他心口發疼,他嘲笑他的喬喬還能找到什麽像樣的對象……多惡毒啊霍城,就算他恨他,可喬喬又有什麽錯!

他閉了閉眼,眼前莫名出現那一天清晨,喬喬撲在時揚懷裏哭的畫面。

喬喬可以說是時揚看着長大的,從小,喬喬有什麽委屈,就喜歡找大哥,他相信,就算哪一天他撒手離去,時揚也會一如既往地對她好。

把喬喬交給阿揚,他很放心。

他抓住了時揚的手,睜開的眼睛泛着紅血絲,“阿揚,義父求你一件事。”

時揚心一跳,“別這麽說義父,你有事盡管吩咐,我會竭盡全力去做。”

時在清收緊着手,“我就問你一句,我把喬喬托付給你,你願不願意?”

時揚一頓,臉上浮現一剎那的茫然神色,托付?

“義父,喬喬是我妹妹,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會好好照顧她的。”

時在清搖頭,“不,不是以妹妹的身份,我要你娶她,你願不願意?”

什麽?!

時揚瞳孔一縮,啞然失聲。

“你不願意?”

時揚啞聲回道:“……不,我只是有些驚訝,”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臉上已然恢複平靜,“我願意。”

是的,他願意,時家對他有二十一年的恩情,沒有義父,就沒有今天的他,不管義父要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這麽想着,腦海裏卻閃過一抹倩影……身姿清麗,款款動人。

他垂下眼眸,忽略心口的悸動,緊握時在清的手,再一次回答。

“我願意的,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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