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時緒雙眼沉着地看着路面, 油門踩到底,手穩穩操縱着方向盤,用高超的車技控制着跑車飛過深夜寂寥的街道。

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面色沉靜,細看,鬓角有汗涔涔流下,顯然心思并不平靜。

叫他如何平靜?喬喬竟然在他身邊丢了, 若是真有個萬一,他……

時緒牙關緊咬,下颌線崩緊, 克制的眼角已經泛紅。

喬喬今年才十八歲, 明明生于大富之家,擁有常人難以企望的財富和地位, 可是吃過的苦,卻是常人的數倍。

小姑娘樂觀開朗, 從不怨天猶人,總是以最大的善心去擁抱這個世界, 他想問為什麽,這樣一個小姑娘, 不能得到上天的垂憐?反倒是霍城那樣做盡了壞事的惡人,能享盡世間財富, 逍遙自在。

何其不公?

今夜的天,暗沉沉沒有一顆星,天幕黑沉,濃稠得像化不開的思緒, 時緒緊握方向盤,雙眼堅定地望着前方。

多年前的他只能無助地坐着等待希望降臨,如今的他,還要再一次寄希望于缥缈無常的願望嗎?

不!

正是為了有可能出現的這一天,他才一直努力的啊!

“喬喬,等我。”他喃喃道。

他相信喬喬正等着他,她那麽聰明,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他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她身邊……可以的,他相信她,正如她相信他一樣。

此時的蘇喬,正在霍城大手的禁锢之下,動彈不得,旁邊的餘巍成拼命想從他手中搶下她,卻敵不過處于狂燥狀态的霍城。

“霍城!放手!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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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去死!你就應該去死!”

吸呼逐漸困難,旁邊的争執聲在耳邊不斷回響,像是極遠,又像是極近,恍惚之間,她想起來了,似乎在什麽時候,她也曾聽過這些咒罵聲。

……

“你就應該去死!”

大手扣着她的脖子,喬喬拼命掙紮,不管如何也掙不開,周圍響起了吹哨聲,男人放浪的笑容不絕于耳,正當她覺得渾身發軟時,那人把她用力一丢,她重重摔在地上。

禁锢不見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淚眼模糊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神色倉惶懵懂,“……舅舅。”

霍城抓着衣襟提她起來,像捉着小動物一樣毫不廢力,他走了一段長長的路,最後将她丢進一間黑漆漆的房間。

‘哐’地一道落閘聲,暗室最後一絲光明消失了。

喬喬害怕極了,她顧不上脖子上的疼痛,趕緊爬起身,跪坐在剛剛關上的大門前,不住地拍打大門。

“舅舅,別關我!我聽話!不要關我!舅舅!”

可是不管她怎麽喊,大門始終沒有打開。

接下來的日子不斷地重複着之前的殘酷,霍城每天都要把她捉出來打罵一番,等她快受不住,就把她丢進小黑屋,這麽反複折磨,喬喬很快就崩潰了。

她開始變得精神恍惚,被放出來時,也是一副快倒了的模樣。

“啧,這樣就受不住?”

這一天,霍城狠狠罵了一通,可是小女孩整個人猶如靈魂出竅般神情木讷,看不出她有半分痛苦,這樣子,他罵得忒不起勁,索性把她丢給手下。

瞧喬喬這模樣,還是得給她緩幾天,不然弄死,就不好玩了,“這幾天我不來了,你們看着。”

手下前腳應好,等霍城走了,後腳便悄悄打開小黑屋,摸了進來。

“小妹妹,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喬喬眼裏無波無瀾,抱着膝蓋坐在角落一動不動。

“我進來了……喝!”

他突然抱着腦袋哀叫一聲,重重摔倒在地,從他身後走出一個黑瘦的男人,朝她伸出手,“快,我帶你走!”

喬喬定定看着他,男人消瘦的臉上有一條刀疤,看起來很恐怖,可是他的眼睛,有溫度。

“叔叔帶你走,不騙你。”

喬喬木着臉,緩緩伸出手,搭在那只手上。

畫面像泡沫一樣破碎了,時間再往前推兩年。

那一天,六歲的她跟着媽媽去喬家玩,媽媽去陪外婆聊天,她自己在大宅裏鑽來鑽去,玩着探險的游戲。

不知走到哪裏,她推開了一片裝飾牆,走進一間從來沒見過的房間,房間裏,挂滿了無數照片,張張都是同一個女人,她認識,是她的媽媽。

喬喬莫名覺得害怕,立刻跑出去,一出去,撞上了霍城。

霍城一反往日的和善,居高臨下、兇神惡煞地看着她,惡狠狠拎起她的衣領,收緊的領口讓她感到一陣窒息,“你看到了?你看到了!是不是!”

喬喬害怕極了,努力掙紮着,“舅舅……”

畫面又一轉,她被霍城帶進房間裏,他拿着懷表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害怕嗎?害怕就把這一切都忘掉,忘掉就不會害怕……”

……

她想起來了!她全部想起來了!

剎那間她生出無限勇氣,看着跟餘巍成糾纏在一起的霍城,抓起旁邊的小圓凳,重重砸在霍城頭上。

“啊!”受到攻擊的霍城立即捂住頭,向側邊翻滾。

“你這個變态!是你害死媽媽的!你催眠我不止,還想殺我滅口!你簡直就不是人!”

她喘着氣站起身,靠着一旁的梳妝櫃,順手拿了桌上的小匣子,握在掌心,似乎這樣能給她增添勇氣。

餘巍成看看她,又看看霍城,默默向她靠近。

霍城聞言,手慢慢放下,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哈哈大笑,彎腰拾起地上一塊碎玻璃片,神情逐漸瘋狂,“我就知道,你想起來了,之前都是裝的,是不是?是不是?”

這人,真的是瘋子!

眼見他手持兇器,不管不顧地要沖過來,蘇喬立刻将手邊能拿到的東西全數砸去,同時對餘巍成喊:“打電話報警!”

餘巍成正有此意,手機被他丢在床頭,他快速跑過去拿到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另一邊的蘇喬一邊喊一邊退,然而腳上鎖着的腳環礙事,剛走兩步便被絆倒,而這時,霍城已經走到她身後,抓住她的手臂。

他一手抓住她,一手高舉碎玻璃片大喊:“這世上,我最恨的人,一是你爸爸,二就是你,你放心,你走了之後,我很快會讓你爸爸去陪你的,讓你們父女倆團聚!”

說着,手向下刺——

蘇喬心跳如擂,拼命掙紮,眼見玻璃碎片光芒一閃,在這千鈞一發之時,正在撥打電話的餘巍成見勢不好,立刻放棄電話,沖了過來,直接将兩人撞倒在地。

他緊緊壓着霍城,将他制在地上,“你先走!走!”

是餘巍成!

看着眼前這個寬厚的背影,蘇喬緊咬住唇,再不敢耽誤,馬上爬起身,跌跌撞撞向掉落一旁的手機跑去。

“你算老幾?壞我事!我殺了你!”

蘇喬心一緊,倏然回頭,一道血自他手臂高高濺起,餘巍成吃疼,手一松,立刻反被霍城制住,霍城再一次高舉玻璃片,便要刺下去。

“不!”

她将手機砸了過去,沖過去抱住他的手臂,霍城晃了兩下動不了,突然嘿嘿笑起來。

“小侄女,你不是最讨厭這個男人,怎麽樣?舅舅幫你殺了他?”

蘇喬死死抱住他,手指摳着他掌中的玻璃片,試圖将兇器拿下,因為用力,尖銳的玻璃片已經劃傷她細嫩的掌心,鮮血一滴滴流下。

“霍城,收手吧!媽媽已經死了!你恨再多人也沒用!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霍城眼睛布滿紅血絲,一腳踢開受傷的餘巍成,全然不顧自己掌心抓着玻璃片,為了讓她受傷,竟反扣着她的手用力握緊玻璃片。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錯的是你們!安安就應該哪裏都不去,留在我身邊……”

他一邊說,一邊壓着她向前,直到她撞到了窗門大開的窗臺,風呼呼地灌入,将兩邊厚重的窗簾吹得獵獵作響,“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安安,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他真的瘋了!蘇喬痛得說不出聲,想推開他卻無力。

對面的鏡光一閃,忽然間,穿衣鏡被推開,一名銀發老婦人巍巍顫顫走進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顫抖出聲:“阿城,你這是做什麽?把喬喬放開。”

是外婆!這裏是喬宅!

腦海中有電光閃過,蘇喬一瞬間明白了自己的位置,這個房間……她睜大眼睛望向被布遮擋住的牆壁,布下隐隐透出的輪廓,可不正是相框的形狀?她終于認出來,這間卧室,便是當年她無意中闖進去的房間!

霍城的手不可察覺地抖了抖,下一刻,卻突然把玻璃片移到蘇喬脖子上。

“不!阿城不要這樣!她不是安安!”喬老夫人尖叫着,呼吸急喘,一副快倒下的模樣。

霍城雙頰泛着興奮的紅暈,眼底透着瘋狂之色,“姑姑,小時候你們說要讓安安嫁給我,為什麽最後讓她嫁給別人?”

喬老夫人扶着牆站着,捂着心口拼命搖頭,“阿城,那都是小時候大人的玩笑話,你應該知道,你們是表兄妹,不可能結婚的!”

“玩笑……哈哈哈哈……玩笑話……”他哈哈大笑,全身顫抖,擱在蘇喬頸間的玻璃片抖動劃過,帶出血絲,他卻渾然不覺,或者說,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

“我一直放在心裏,多少年的期盼,你說是玩笑……”

眼看蘇喬頸上的血流得越來越多,站在一旁的餘巍成想上前,霍城卻突然收緊手,惡狠狠說道:“滾開,你敢靠近我立刻殺了她!”

喬老夫人喘着氣哀求:“收手吧阿城,是我對不起你,但喬喬是無辜的,你放開她,我報警了,警察很快就到了……”

“我不!我不!你們全都對不起我!”他猛地扭頭望向面白如紙的蘇喬,輕聲道:“特別是你,下地獄去吧!”

“你才下地獄!”

一道清冷的聲音倏然響起,男人的身影自窗臺出現,從外猛然躍進,撲在霍城身上,不由分說奪下他手中的玻璃片丢開,随之無數重拳砸在他臉上身上,直将他打得眼冒金星。

蘇喬看清了男人的身影,視線一陣模糊,心底一直努力緊崩的線斷了,全身的力氣在這一瞬間被抽走,她順着窗臺坐倒在地,忍不住喜極而泣:“……哥哥。”

時緒一下又一下地發洩身上的戾氣,拳拳打在要門上,直将他打得毫無反抗之力,最後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竟然這麽快不行了?

時緒皺着眉頭,緩緩收力,擡頭看一眼門口神情恍惚的喬老夫人,還有一旁神色複雜的餘巍成,慢慢起身,轉身走到窗臺。

小姑娘身上純白的禮服早染成緋紅,她臉色蒼白,嘴角卻帶着笑,時緒心頭一酸,扶着她起身,執起她血跡斑斑的手掌,目光落在她劃傷的脖子上,眸光晦澀,“……對不起,我來遲了。”

蘇喬拼命搖頭,撲進他懷裏抱住他,什麽話也說不出,只是緊緊地抱住他。

時緒懂她的心情,用力地收緊手臂,低頭親在小姑娘發頂上,輕聲道:“警察快來了,這次他逃不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些事。”

說話間,身後突然響起餘巍成的疾呼:“小心!”

蘇喬一驚,速即擡頭,透過時緒的肩膀,一張快速靠近放大的臉倏然撞入視野。

是霍城!

沒待她做出反應,腰間一緊,下一刻,一道巨大的沖力将時緒跟她兩人撞出窗臺,連同他自己,一并沖了出去!

“喬喬!抱緊我!”

時緒反應極快,一手護住喬喬,一手猛地扣住牆壁上的外磚穩住自己,瞄一眼腳下離地十來米高的距離,看着一旁的霍城慢慢起身,心頭大感不妙。

窗臺并沒有安裝欄杆,空空的窗臺外,是半米寬的延伸飄臺,邊上是裝飾性的小圍欄,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剛剛時緒能從窗臺躍入,正是從這間房間樓上的飄臺翻下,才能殺得霍城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小小的飄臺上,他們兩人站在一邊,霍城站在另一邊,他只要伸手,就能夠碰到他們……

餘巍成沖到窗臺邊,看清楚他們腳下站立的面積,倒抽口氣,“快把手給我……”

他剛伸出手,卻被霍城一把拍開,“少來摻和!一邊去!除非你敢把我推下去!不然滾!”

他重新望向一旁警惕看着他的兩人,嘿嘿直笑:“好危險哦,你說我是把你們推下去?還是我們一起下去?”

蘇喬立刻感覺到時緒的手收緊,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她抱住他,在他後背輕拍安撫,同時自己快速向外張望,試圖找到落腳地。

然而目之所及,橫向是十米開來的另一個窗戶,除非她會飛,不然絕不可能到達,那麽向下呢,她剛剛往下一瞄,遠處數道由遠而近的車燈伴随着警笛聲劃破夜空。

警察終于來了!

蘇喬興奮地抱緊時緒,示意他他們有救了,然而跟她相反,時緒眼中卻升起濃濃警惕,眼不錯地看着霍城。

這個人,早瘋了,警察在這時候來,并不是好事,只會刺激到他。

果然,霍城愣愣地看着停滿院子的警車,強力光線在喬家外牆上搜索着,很快便照到他身上。

下方的人在喊話,喊什麽呢,似乎是叫他投降束手就擒的意思,但是,怎麽可能?!

霍城像失心瘋似地哈哈大笑,随後又嘎然而止,呆呆地看着時緒懷裏的喬喬,不知想到什麽,眼淚從他眼角落下。

“好痛苦,不如,就這樣結束吧。”

他輕聲道,看着兩人,忽然向前一撲,蘇喬驚恐地睜大雙眼,下一刻卻被時緒按進懷裏,她感覺到他的身體死死蓋住自己,他的背上一震,随即一沉,時緒忽然推開她,自己向外倒去。

這一瞬間,說起來很快,卻又很慢。

至少蘇喬在時緒松手的千萬分之一秒的剎那,知道發生了什麽,更是明白了他的意圖。

霍城想拉着他們同歸于盡,可是時緒保護了她,霍城碰不到她,只抱到了時緒,然後他帶着時緒向外跌,而時緒,肯定是感覺到了拖力太大,怕連累她,用盡力氣推開她。

她懂,她全都懂!可是她不接受!

蘇喬猛地向下一撲,重重捉住時緒的手臂,“三哥!”

被她一拖,時緒下落的趨勢一頓,懸停在半空,而他的腳上,是死不肯放手的霍城。

“松手!喬喬松手!”

喬喬才九十斤的重量怎麽可能負荷住他們兩人的體重?

說話間,他的手臂,自她雙手中節節下滑,蘇喬掌中的血順着手臂滑下,溫熱的眼淚落在他臉上,“我怎麽……可能松手?三哥你上來!你上來!”

時緒心頭堵得難受,他試着向上攀,終于一手艱難地攀住飄臺邊沿,“我沒事,相信我,你松手!”

“不!”蘇喬尖叫着,“你敢下去我就下去!你試試!你上來你上來!”

血滴到時緒身上,最後流到霍城身上,猩紅的血液讓他一陣恍惚,他擡頭,看着上方的小姑娘,那張臉,哪怕是哭着,都跟安安那麽像。

這是安安留在世上最後的羁絆,他真的,要将她奪走嗎?

“安安……”

霍城緩緩松開手,感覺到松馳的時緒猛地低頭,立刻看見對方一臉釋然,他笑着,完全松開手,雙手向外攤開,像是要擁抱什麽似的,重重下墜。

該死!

時緒瞳孔一縮,手臂猛地發力,腳蹬在一旁突出的外牆磚塊上,一把躍上了飄臺,直接将蘇喬壓在身下,幾乎同時,耳際傳來一聲悶響。

蘇喬渾身發抖,緊緊抓着時緒不放,“三哥、三哥……”

“我在這,我在這,我沒事。”他安撫着身下的人,擡眼看着已經躍出了窗臺,準備伸出援手卻沒趕上的餘巍成,神情冷漠。

救護車随後趕到,警察和救護人員在現場忙忙碌碌。

這一夜,喬宅注定混亂不堪。

……

再一次醒來,是在醫院裏。

蘇喬手上頸上包着層層紗布,身上嚴嚴實實蓋着被子,床邊圍繞着許多人,爸爸、大哥、千千姐、二哥,還有時緒。

她笑了笑,“早安。”

時在清雙眼都是紅的,他坐在床邊,看了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蘇喬用沒受傷的手去牽他,“別這樣嘛,爸爸,我沒事,都是皮外傷。”

時在清閉了閉眼,重重點頭,摸着她的頭道:“對,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氣氛依然凝重,蘇喬有些不自在,瞄着站在一旁的時揚和冷千千,打趣道:“大哥你可把千千姐帶回來了。”

時揚明白她的意思,走上前笑道:“是啊,帶着你嫂子回來了。”

蘇喬看着一旁不說話的時延道:“那就只剩二哥了,二哥可要抓緊呀。”

時延定定看着她,忽然說道:“二哥會努力在你結婚前找到的。”

結婚?

蘇喬臉色倏地漲紅,人向下縮了縮,瞄一眼時在清,最後向站在床尾一臉痞笑的時緒望去,目光一對上,她像被燙到一樣收回視線,嘟喃着:“二哥欺負人,二哥變壞了。”

“哈哈哈哈……”

衆人笑了起來,病房裏的氣氛總算變得輕松。

蘇喬在醫院裏住了一星期,直到她實在受不了,時在清才勉強同意她出院,随後,她就一直待在家裏,哪兒也沒去。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到了農歷新年。

因為她的事,時在清有意想去一下晦氣,特意請人将家裏裝點了一番,如今的時宅一眼望去,全是紅紅火火一片,看着确實多了幾分年味。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哥和千千姐在餐廳裏忙碌,二哥在廚房裏幫忙,爸爸……蘇喬掃了一圈,沒看到時在清的身影,心下了然,穿上外套,默默走出宅子,向花園走去。

“去哪呢?”

沒走幾步,身後響起了腳步聲,蘇喬回頭一看,手上拿着外套的時緒向她走來,顯然出來得很急,連穿上都來不及。

蘇喬莞爾,走上前幫他穿上外套,一邊扣着扣子一邊道:“只是随便走走,不用緊張。”

時緒自己快速扣好扣子,便将她稍冷的手放進自己口袋溫暖,“你可以跟我說,我們一起随便走走。”

蘇喬咯咯直笑,“好,那你猜猜我想去哪裏?”

時緒淡淡一笑,緊了緊她的手,邁開步子向前走,直接将她帶到兩人的秘密基地,看着眼前蕭索的秋千,他挑了挑眉,問道:“是不是這裏?”

果然是時緒,永遠都最了解她,蘇喬抱着他,在他肩上蹭了蹭,看着秋千道:“三哥,媽媽的時光錦囊是在喬宅的秋千下找到的嗎?”

時緒收緊手臂,“是的,裏面沒有日記本,只有一封信,指明要給義父……”

記憶恢複後,回到家裏,蘇喬便讓時緒走一趟喬宅,告訴他印象中的位置,讓他去把媽媽埋下的東西挖出來。

當年,媽媽其實并未将日記本一并埋下,她示意喬喬,日記本放在小匣子裏,信件埋在地裏,正如媽媽所願,真相留給她,告白留給父親。

“爸爸還好嗎?”

“很好,義父的表情看起來很溫柔。”

“你說媽媽的信裏寫了什麽?”

“嗯,大概……是告訴義父懷孕的事并非意外,是她故意的,請求他原諒之類的話吧。”

只有這樣,才有可能讓時在清釋懷。

至于他們找到的含有麝香成份的檀香手串,就讓它永遠成為一個秘密吧。

時緒低眉看了眼懷裏的小姑娘,想起前幾天開審的案件,略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告訴她:“霍城的案件開審了,他身上的罪名很多,至少20年起步。”

當年最關鍵的綁架證據,最後在蘇家舊宅中找到,蘇建良不只救了她,還偷偷将當年的事情記錄下來,某個程度來說,他雖然參與了當年的綁架案件,最後救了喬喬的,卻也是他。

一時的念頭是惡,一時的念頭卻是善。

人性真的好複雜。

蘇喬不像時緒那般感慨,這些年來,她早學會随遇而安,霍城能得到應有報應當然是好,只是在她看來,對方從三樓摔下去落了個半身不遂的結果,更是大快人心。

想到這裏,她嘟了嘟嘴,摟住他的脖子,墊着腳尖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你下次要是敢随意丢下我,你看我怎麽報複你。”

時緒知道她仍是介懷那天晚上他讓她松手的事,無奈搖了搖頭。

他不知解釋了多少次,他懂得避開身體重要位置,這個高度掉下去不會死,但是喬喬就不一定了,她身體羸弱,要是一并摔下去,肯定不好看,兩相權衡,他當然是讓她松手,只是小姑娘明顯被後來霍城摔得半身不遂的消息吓得不輕,一直跟他糾結着這個問題。

時緒等她咬完,用力在她唇上一親,“我怎麽舍得丢下你,我還沒抱得美人歸呢。”

如今,霍城被繩之以法,餘巍成仍在拘留中,餘家現在正盡全力地想要跟他們達成庭外和解。

說實話,時緒恨透了餘巍成,然而後來從現場拿到的錄像來看,他又慶幸對方懸崖勒馬,沒有真正傷害他的寶貝,不然,現在的局面不會是這樣。

他從口袋裏拿出粉晶手鏈,這串手鏈之前作為證據暫放在警方那裏,昨天才還給他,事實上時緒能快速精準找到喬家,正是因為餘巍成随身攜帶着這串手鏈,這串他一開始便埋了定位系統的手鏈。

他将之系在蘇喬手上,璀璨的鑽石在陽光下閃着耀眼光輝,蘇喬驚喜地摸着手鏈道:“我的手鏈,你真的拿回來了!”

時緒笑了,“我幾時騙過你?”

蘇喬嘻嘻笑着,依在他的胸口聽着心跳聲,只覺得歲月靜好,“今天我們的電影上映耶,好可惜,我一直想去電影院看看。”

聞言時緒将她抱起,走到秋千前将她放下,“怎麽可惜了?才剛上映,多的是機會去看,傻瓜。”

蘇喬不滿地鼓起頰,仰着頭看他,“這怎麽就傻了?”

時緒搖了下頭,捏着她鼓鼓的臉頰,“男主角就在你面前,你不惦記反而惦記着電影,這還不傻。”

說着,低頭親了親她嫣紅的唇,一下又一下,蘇喬的身子随着秋千輕輕搖晃,他便伸手攬住柔軟的腰肢固定,或輕或重地親着。

蘇喬被他親得迷迷糊糊時,感覺他停了一下,抵在她唇上說:“我們幾時可以結婚?”

幾時可以結婚?

蘇喬一下子清醒了,忽然想起他公開時的話——@蘇喬,我未婚妻。

婚都沒求,就想結婚?

蘇喬哼哼聲地推開他,“我還沒跟你算賬呢,我幾時成了你未婚妻了?”

時緒淡淡挑眉,“你這是想不認賬?”

“什麽不認帳?你根本就沒有、沒有求婚……”蘇喬有些不好意思,後面幾個字越說越小聲。

時緒突然就笑了起來,揉着她的頭發道:“喬喬忘了吧,小時候在這裏,也在這座秋千上,當時你哭着說要嫁給我,怎麽說呢,雖然你忘記了,但我是個負責任的男人,既然當年答應了你的求婚,自然會信守承諾。”

蘇喬瞠目結舌,一時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她真是、信你的大頭鬼!

當年明明是——

……

“哥哥不要走嘛!”

花團錦簇的後花園,數人合抱的綠蔭大樹下吊着一架秋千,秋千慢悠悠晃着,喬喬神色緊張地坐在上面,肉乎乎的小手緊攥着兩邊繩索,身子随秋千晃動而輕搖。

她不太明白為什麽哥哥把她帶到這裏,又把她丢在秋千上不理,她害怕地看着地面。

秋千有些高,小姑娘短短的小腿無助懸在半空,上不去下不得,眼瞅着背對她的小男孩真的邁開步子走了,喬喬眼圈紅了,又喊了聲哥哥。

不過八`九歲的時緒穿着合身的紳士禮服,明明年紀不大,可是一張濃眉廓深的臉十分好看,已經可以預見往後的出色,此時的他,一張不悅的俊臉繃得緊緊的,見小姑娘真的紅了眼,他猶豫了下,轉身走了回去。

“你說,你最喜歡誰?”

喬喬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睛,咬着唇道:“爸爸和媽媽。”

“除了爸爸媽媽呢?”

“……大哥。”

時緒黑了臉,立刻轉身,沒走兩步,便聽見身後傳來小聲哭泣聲,他悶悶地扒了扒頭發,重重地踩步回去,“想不想下來?”

蘇喬:“……嗚嗚……想。”

時緒摸着她的頭,替她擦掉眼淚,“別哭了,我可以抱你下來,哥哥答應你,以後不欺負你,但你答應哥哥,最喜歡哥哥好不好?”

喬喬揉着眼睛看他,“不欺負喬喬?”

“嗯。”

喬喬點頭,“好。”

時緒便笑了,他抓起她肉肉的小手,認真說道:“那你都最喜歡我了,以後就要嫁給我。”

喬喬一臉茫然,“嫁給你?”

時緒重重點頭,“對,嫁給哥哥,哥哥不會欺負你,一定會好好疼你,我會給你買很多很多甜品,帶你去游樂園玩,去好多好多地方玩,好不好?”

他說了一堆話,見喬喬還是呆呆地看着他,不免有些急了,慢慢漲紅臉,“如果你不答應,我下次還欺負你,我不抱你下來了!”

喬喬立刻扁扁嘴,抽噎着道:“好嘛。”

聽她說好,時緒臉上立刻轉陰為晴,替她擦掉眼淚,溫柔地笑着,“小喬喬乖哦,不哭,咱們拉鈎,不可以反悔哦。”

他伸出小拇指同小姑娘的小拇指圈在一起,輕晃晃地拉鈎……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清澈的童聲仿佛仍在耳邊回響,蘇喬忍不住捏了他一下,“我哭着說要嫁給你?明明是你威脅我!”

時緒笑彎了眼睛,鼻尖親昵地蹭着她的,“我就知道,你恢複記憶了。”

蘇喬白了他一眼,“是呀,不恢複記憶又要被你坑了。”

時緒笑得像只狐貍,捏着她的下颌道:“我怎麽坑你了?你想想,你确實一早答應嫁給我了,我說未婚妻有沒有錯?”

他又回到了前一個問題,關于她說他沒有求婚的問題。

蘇喬呆愣了片刻,白嫩的俏臉慢慢變得緋紅,“那怎麽算數……”

時緒便笑了,湊近前親親她的額心,“當然是算的,不過,喬喬介意,我還是得求多一次婚。”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錦盒,打開,露出裏面一枚精致的白金鑽戒,握着她的手單膝跪下。

“當年的承諾雖然有點孩子氣,不過我是認真的,不管是當年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這顆心永遠不變,我愛你喬喬,我想跟你過一輩子,人生沒有多少個十年,我耗不起,只想抓緊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真正的,再也不分開,喬喬,你願意嫁給我嗎?”

十年前,喬喬的失蹤改變了許多事。

時在清一振不撅,時揚擔起了重擔,時延選了另一條保護家的路,只有他,一意孤行闖進了娛樂圈。

時揚和時延,他們都是為了家而負重前進,只有他不同,他心中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一個人。

蘇喬用力握住他的手,淚水從眼角劃下,唇角勾起喜悅的弧度。

“我願意!喬喬願意嫁給時緒!”

說着,撲進他懷裏,“我好喜歡你!比喜歡還要喜歡!我最喜歡你了!”

時緒抱着她,眼角泛紅,笑着同她額頭相抵,“比喜歡還要喜歡是什麽?”

蘇喬捧住他的臉,主動親了上去,“是……我愛你。”

時緒心間滾燙,用力地回吻她,唇齒間傳來低低的呢喃,是他永恒的承諾。

“……我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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