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Part33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然聊到吳雲的事情, 林殳意回到庭景後, 也沒跟她再說一句話。晚上, 許槐歇在自己的房間。

林殳意坐在陽臺的藤椅上, 她已經換上寬松的家居服,盤腿坐在椅子裏, 手裏端着一只高腳杯。頭頂開着昏黃的吊燈,她眺望遠方, 搖曳着手中的透明液體, 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

一陣還夾雜着夏夜的蛐蛐聲的夜風襲來, 一聲屬于女人的稍顯低沉無奈的聲音散播在空中,然後一不小心被帶去遠方, 不曉得被哪只夏蟬聽見。

林殳意将手裏的杯子擲在身邊的玻璃小桌上, 又拿起一旁的手機。

吳雲安葬的地方她托人打聽很快就知道結果,望着郵件裏的那張小小的照片,林殳意不由皺眉。早就聽人說現在死個人都不敢随便死了, 因為死不起。公墓一點也不便宜,就跟現代人居住的環境是一樣的, 有豪宅也有一般平民的普通墳墓, 還有一種的, 就像是筒子樓那樣的只有一個小小的堪堪夠放置骨灰盒的地方。甚至都不能在上面貼一張大一點的照片。而現在,在林殳意手機裏,吳雲的墓就是這樣的,在一排小格子裏,占據了一小小的地方。

很逼仄, 很狹小,看起來,還很窮酸。

那個時候,林殳意回憶起在庭景門口攔住自己車的女孩子,許槐沒什麽錢,這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在做事前沒考慮過許家人最後會是什麽模樣,本來不在意的,可現在,卻莫名開始在意起來了。

陸荊州常常告訴她,那年樊家的覆滅,許家只是充當導火線,真正的兇手是那些惡意壟斷行業的,想逼樊家就範的那些人。可她不聽,相比許家,她更覺得樊家的人才是她的親人。那時候,就只想着要報仇了,恨不得将跟當年有一點點關系的人都趕盡殺絕。可現在,似乎有什麽在悄然間改變了,逼得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

按照陸荊州的說法,林殳意有些後悔。

或許,是她做得太絕了?

尤其是今天在看見許槐的眼淚時,那姑娘以為她轉頭自己就看不見了,可她還是看見了。那麽安靜的,許槐像是一只獨角獸一樣,悄悄地哭。她不是外面那些只是做做樣子想要哭給特定的人看的女孩,而就僅僅是因為覺得傷心難受,自己忍不住悄悄地不想要任何人看見默默地流淚。

沒有一點聲音,可林殳意在那瞬間卻覺得心裏也澀澀的,好像許槐的那些眼淚不是留在她的臉上,而是流進自己心裏了那般。

林殳意後悔了。

——

接連着幾天,許槐沒碰見林殳意,後者像是突然忙碌起來了一樣,早出晚歸,甚至很久沒在家裏吃過飯了。

許舟雲的情況漸漸有好轉,許槐也瞞着林殳意在外面找好了房子。

青福市是省會城市,現在在外面租房也不便宜。許槐手裏拿着吳雲留下來的現金在償還付苗雲後,還有許舟雲醫療費,已所剩不多了。許槐看中的是在位置稍微有些偏僻,挨着大學城不遠的一處低層公寓。

她擔心許舟雲身體不方便,特意選了一樓。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一樓的租金還要便宜不少。許槐付了一個季度的,花了幾天時間開始打掃和置辦家具。

做這些的時候,她都小心翼翼的,沒讓林殳意發現。

潛意識裏,許槐還是不那麽相信林殳意會放過許舟雲。雖然不清楚當年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許槐記得的是每一次林殳意提到“樊欣羽”這個名字時的憤怒。這種憤怒和仇視,是對她們家的。

許槐想要将許舟雲安置在一個林殳意不知道的地方,她不放心林殳意。

等到租房的事弄好後,許槐去醫院陪許舟雲。許舟雲恢複得不錯,在病房,許槐正給病床上的人削梨,這個時間正好是小梨子出來的季節,水多且甜,突然,許槐聽見許舟雲的聲音,“小槐,我下午想去看看你母親。”

這話一出,許槐削梨的手一頓,刀鋒差點劃傷她的大拇指,幸好急忙停下了。可再繼續時,許槐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了,連動作都慢了好幾拍。

“今天嗎?”她問着無意義的話。

許舟雲點頭,“你看你媽走了這麽久時間了,我也沒機會看看她。這麽長時間,她也沒來夢裏找過我,可能是真的很生氣吧?”許舟雲聲音帶着落寞。

那,既然會覺得這麽難過,為什麽當初還要在外面找女人呢?許槐心裏很想把這句話問出口,可在最後還是忍住了,她将削好的梨子交給許舟雲手中,“那好吧。”不論從什麽角度,許槐也沒有理由拒絕他的這個要求。

許舟雲将梨子分成兩塊,想遞給她。

許槐騰地一下從位置上站起來,她心頭突然覺得很煩躁,“不要,梨不能分。”說完,她轉身走出病房。

許槐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那瞬間會特別生氣,以至于她跟許舟雲講話時的口氣都顯得那麽暴躁和不禮貌。她抱住腦袋,聽見了才病房裏傳來的輕微的嘆息聲。

許槐更難過了,她覺得自己失控。

明明已經決定好了要跟世上唯一的親人好好相處的,明明決定了抛棄過去那些錯誤的,可是在聽見許舟雲提起吳雲時,她還是忍不住生氣了。

她恨許舟雲出軌,恨林殳意做事太狠,但是這些不足夠跟她恨自己相比,因為她更恨的是不能徹底恨那些傷害她家庭的自己,為這樣軟弱總是逃避現實的自己感到羞恥和怨恨。

悄悄跑去洗手間哭了一場,收拾好後許槐才回病房。

她進去,就看見床頭櫃上有顆比她剛才削得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的小梨子,只是因為氧化,表皮的顏色已經變得有些發黃。

許舟雲半卧在病床上,見門口出現她的身影,眼裏閃過一絲驚喜,“小槐!”他喊着許槐的名字,又看見許槐的目光落在身邊的梨子上,許舟雲又有些不安地笑了笑,似乎還帶着幾分尴尬,“我不知道你要出去這麽久,所以,所以……”

聽着這般着急解釋的許舟雲的聲音,許槐覺得自己眼睛似乎又變得酸酸的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這時候仿佛又有了要掉出來的意思。

想哭,特別想那種。

從前許舟雲白手起家時,家裏還算不上富裕,那段時間,九幾年吧,國內的經濟也算不上很好,很多國企和民營企業破産,大規模的人失業,但同時,也是很多新鮮事物引進國內的時候。

從世界各地運來的水果,在那個時候還算是稀奇玩意兒,價格也不低。

許舟雲每次看見都會買一點回來,明明那時候家裏也沒什麽錢,可就為了家裏有這麽個好吃的小姑娘,就算沒多好錢也要買,像是那時候的牛油果,還沒現在的加酸奶給小孩做輔食,就這麽咬着吃。

許槐雖然喜歡從來沒見過的小果子,可是沒什麽味道還膩膩的,她咬了兩口就扔回盤裏。還有一次,許舟雲帶着剝好的榴蓮,小姑娘嫌棄得皺着小鼻子,一點也不喜歡,捏的軟趴趴的,扔回盤子裏。她那麽小,根本不知道買這些是要花一頓肉的錢的,可她就記得許舟雲每次都會把她扔回盤子裏不要的水果吃掉。

而現在,又是這樣。

許舟雲看着被氧化的梨子,笑了笑,“我給你重新削一個吧,這個不好看我來吃……”

說着,他伸手想将那只梨子藏起來。可在半途,被許槐截住了。

“沒事,還不都一樣?”她極為自然地從許舟雲手中那過那只梨,咬了一口。很甜很脆,可也很酸很酸,酸的她眼窩又變淺了。

許槐悄悄背過身,沾了沾眼角,又裝作若無其事轉身,聊着等會兒出門的路線。

許槐跟醫生講了一聲,帶着許舟雲出去了。

只是兩個小時的外出,沒什麽大礙。

可能因為是工作日,下午兩三點沒怎麽堵車。

很快,目的地到了。

墓園許槐加上這一次,來了三次,她帶着許舟雲,走到那排位置不怎麽好的存放骨灰的地方,許舟雲眼裏已經透着愧疚了。

“就在這裏嗎?”他輕聲問道,可能吳雲最後的歸宿是這裏,也是他從來沒想過的。

這一排占據的位置雖然不多,但是可以容納的骨灰還是很多的,千百個小格子,密密麻麻的,找個人還真不太好找。

許槐點頭,有些落寞,“當時沒錢,就給媽買了這裏……”

許舟雲嘆息,誰又能想到家裏最後會走到這個境地?

許槐帶着許舟雲走到原先安置吳雲的地方時,許槐一擡頭,卻愣住了。

許舟雲也随着她擡頭,看着上方。

可上面,什麽也沒有,空空的,裏面的骨灰盒不翼而飛。許槐以為是自己找錯地了,可她看見在那格子跟前的黑色的廉價的陶瓷的香爐,這是她前不久買的,就是這兒沒錯了。那,她媽呢?

吳雲,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大佬們的地雷和營養液~

少言寡語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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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少言寡語”,灌溉營養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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