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之後查涼就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人一直昏昏沉沉的，完全靠營養針吊着；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之前查涼被下的藥物太傷身，現在身體是在自行修複。

因為醫生隔天來一次，所以柒沅珲和柒雲就只當家裏住了個大型寵物，不吵不鬧還不會吃東西，挺好養的。

中考結束，柒雲一下子空閑下來十分無所适從，總想幹點兒什麽，于是又想到了讓柒沅珲開店的事。

現在年代還早，開店有有優勢，要是定位準确、發展順利兼老天願意分一點運氣的話，将來就能開成連鎖店，至少柒沅珲和柒雲的下半輩子是不愁了。

問題是柒沅珲沒開過店，柒雲實在擔心柒沅珲一個人在家會被騙——柒雲總得去念書，沒法在家看着柒沅珲。

人沒什麽運氣的時候，讀書确實是改變命運的唯一辦法。

這一猶豫就拖到了查涼醒來。

查涼醒來那天柒沅珲剛好沒在，出門找工作去了，只有柒雲一個人在家寫寫畫畫。

“小孩兒？”查涼自己走出房門，慢吞吞挪到沙發上，還探頭看了一眼柒雲寫了啥，“你想你爸開店嗎？”

柒雲就是故意給他看的，畫完最後一筆才說：“開店比去工廠幹重活好，那種重活傷身，叔叔，你知道我爸幾歲嗎？”

查涼差點被這突然轉折的話題給甩懵了，但還是認真回想了一下柒沅珲的樣子——頭發蠟黃，滿臉菜色，挺大的眼睛下是厚厚的黑眼圈，臉上的皺紋甚至拉彎了眼角。

“四十五六吧……”查涼委婉地說了一個接近柒沅珲相貌的歲數。

柒雲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其實我爸今年才三十七歲，但是看起來跟五十歲的人一樣。”

“不至于吧？”查涼目瞪口呆，在他的認知裏，男人四十一枝花，根本就不應該老成柒沅珲那樣。

“至于，當一個人每天日夜颠倒、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全年無休、幹的全是壓榨身體的工作的時候，老得會比普通人快，猝不猝死看命。”柒雲慢吞吞地說完，沒有去看查涼知道這件事是什麽反應。

查涼愣了一下，繼而忍不住去看柒雲本子上畫的東西，覺得這小孩兒的想法挺有意思。

柒雲留出足夠的時間讓查涼看完他畫的東西，随後将本子往查涼那邊推了推：“叔叔，這個想法好嗎？”

“好是好，可只有你和你爸的話一開始會很難的。”說着，查涼伸手點了點柒雲畫的平面圖，“光是城郊這麽一片地要多少錢你知道嗎？如果買現成的房子又要多少錢？

小孩兒，創業并不是只有策劃書就行了，還得看錢。”

“我知道，可叔叔不缺錢的對不對？”柒雲笑着說，“這幾天您的吃穿用度都是從您的卡上出的就不算了，但是房租、護理費、以及您答應的報酬，相信您不會讓一個小孩子失望的對不對？”

查涼頓時忍俊不禁，擡手狠狠揉了一把柒雲的頭：“你也真好意思說。”

“所以您覺得這個計劃值得投資嗎？”柒雲再将本子往查涼那邊推了推，“除了珠城，其他城市的旅游業也還沒有完全開發，這個計劃，可以複制到任何一個城市，叔叔，您考慮考慮。”

柒雲畫的東西是度假村，從小規模的“客棧”式到建造整個村子，每一套規模還标注了特色、賣點。

本子上的內容當然不是柒雲一個人想出來的，他前世有開農家樂的想法，于是就去查了很多資料，收集完之後總結歸納了規模和什麽樣的賣點結合在一起能有最大的收益。

這份簡單的策劃即使放在十年後也不會過時，柒雲已經想好了，如果查涼最後沒有答應，他就想辦法把這份計劃賣出去。

查涼拿過柒雲的本子，細細看完上面的解釋，又問了幾個柒雲關于宣傳的問題，有些意動。

“我其實很感興趣，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做生意在于一個錢字，這個計劃需要的錢很多。”查涼的手指輕輕點着茶幾，思忖半晌，道，“你們以技術入股怎麽樣？可以給你們固定的分紅。”

“您是想自己做？”柒雲皺着眉頭問。

查涼點點頭：“對，這個計劃做好了就是全國連鎖，我不想浪費了這麽好的點子，而且技術入股你們也不虧。”

柒雲有些猶豫，因為他一開始想的是讓查涼買下這份計劃，一手買斷那種，然後他就可以拿着買斷的錢讓柒沅珲開一家別的店，夠養活他和柒沅珲就好。

分紅真的很誘人，查家的公司少有不賺錢的，哪怕只拿了百分之一的分紅都夠他活一輩子了（如果沒病沒痛沒意外的話）。

可技術入股就意味着他以後還得跟查氏糾纏，以後肯定還會遇上查宮和付家人，想想就頭疼。

柒雲左思右想，覺得怎麽都不能答應，便說：“還是等爸爸回來讓他決定吧，我就是說說。”

查涼：“……”你這主意變得挺快啊。

說是跟柒沅珲商量，其實等柒沅珲回到家，柒雲的說辭就換成了查涼想将查氏度假村的一點點股份給他們當報酬。

柒沅珲一聽，當然是拒絕——也是這個時候，柒沅珲才發現他救到人大老板了。

在柒沅珲而言，他和柒雲就是舉手之勞救了個慘兮兮的有錢人，不應該收太多錢，按照市價給房租費和護理費就差不多了，頂多再按照醫院的價格出救助費。

更多的柒沅珲拿了也沒辦法心安。

得到柒沅珲的回複，柒雲自己也松下一口氣，能在不跟查氏牽扯的情況下拿到錢是最好的，相信查涼知道怎麽做的。

于是當柒沅珲跟查涼堅持不要股份的時候，查涼一度以為柒沅珲不懂什麽是股份，還給他解釋了一遍。

兩人雞同鴨講地說了一通，查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柒沅珲的意思是希望他買掉這個計劃雙方就趕緊斷絕關系。

“反正查先生你也不知道我們叫什麽，那個詞怎麽說的來着？萍水相逢，您要是感興趣就買走，其他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應該有交集。”柒沅珲笑着拒絕了查涼的提議。

查涼詭異地有一種自己被嫌棄了的感覺，不過都說到這份上了，他怕再堅持會被趕出去，只好應下。

由于查涼的傷還沒好，平時多數時間還是躺在床上，只有醫生來的時候會打起精神辦公，只是後面醫生來得越來越少，等柒雲成績出來之後，更是變成三天來一次了。

柒雲的中考成績果真吊在上流末尾，剛好是劃的第一批學生，這意味着他可以報任何一個一流公立高中。

知道成績那天柒沅珲就很激動地翻了地圖出來，然後用筆畫出地圖上的高中，準備找時間跟柒雲都去看一遍。

“反正這段時間爸爸也沒找到工作，雲雲我們就一起去看看，你喜歡哪裏就在哪裏讀。”柒沅珲摸着柒雲的頭笑道。

柒雲還沒應聲，旁邊慢吞吞吃藥的查涼就說：“怎麽不去紫荊高中？那是珠城最好的學校了，小孩兒你這個成績他們估計得搶着要。”

查涼說的是實話，柒雲的成績只是在海市一流末尾，但是放到不如海市發達的城市的話，算是頂流了。

“那不重要，雲雲成績又不差，當時雲雲喜歡比較重要。”柒沅珲記得柒雲的病，現在每件事都以柒雲的喜好為主。

“可是……小孩兒得要考一個好大學吧？去好的高中，最少也是個全國前五十啊。”查涼實在不明白柒沅珲的想法，既然貧窮，難道不是更應該好好學習嗎？

柒沅珲卻突然瞪了查涼一眼，沒接話，而是溫和地看向柒雲：“別聽查先生的，雲雲，你開心最重要。”

查涼還想說什麽，卻被柒沅珲狠狠瞪了回去，接着就不好說什麽了，默默閉嘴看柒雲在本子上做計劃。

等柒雲去睡午覺了，柒沅珲才推着查涼回屋，跟他說了一下柒雲的病症，重點提了什麽事情不能提、最好不要反對柒雲的決定以及不要惹柒雲不開心。

“就是這樣，查先生，反正您也住不久，其他先不說，絕對不能在柒雲面前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最好所有的事都讓他自己做決定。”柒沅珲認真地同查涼說。

查涼第一次聽說這麽個病，便套了柒沅珲話，這一說，自然不得不說到查宮、付涵宇和張尹身上——柒沅珲也就只認識這三個。

說張尹的時候查涼還覺得柒雲實在弱氣，竟然不知道整回去；等說到付涵宇的時候，查涼收回自己的想法，畢竟付家也不是好惹的，柒雲明顯不是怕張尹，是在怕付涵宇；最後說到查宮，查涼再次收回前言，并且決定讓他哥将查宮禁足一個月。

小小年紀不學好，可能是欠揍。

查涼一邊聽柒沅珲抱怨查宮一邊應和，心底暗暗決定讓手下今晚就回去給他哥、也就是查宮父親告狀！

那柒雲多乖一小孩兒啊，雖然偶爾想法詭異了點、偶爾兇了點、偶爾沒啥人氣了點，查宮和付涵宇怎麽下得了手啊？

給查涼吐完苦水，柒沅珲又得出門買菜準備晚餐，這天是醫生要過來的日子，他得多準備一個人的飯菜。

查涼自然趁這個機會讓人去給付涵宇和查宮找點麻煩，最好到高中開學都不要閑着。

這一鬧，查宮和付涵宇就沒來得及到珠城去，得先應付“某位叔叔”給他們打的小報告。

付涵宇和查宮去不了珠城，付家就讓其他有空的孩子去。

——

天氣一天天變熱，柒雲睡午覺的時間越來越早，熱起來癱在床上就不想動了。

七月中的時候，柒雲午睡時很突然地就夢見了前世剛回到付家的時候；當時他情緒十分不穩定，晚上又睡不着，付涵言就站在門外給他講故事做心理疏導。

有時候故事講完了柒雲還是害怕得睡不着，付涵言就偷偷自我介紹，希望看不見的柒雲能記住他是誰。

當然，每天睡前被那麽洗腦，柒雲自然記住了付涵言是誰，但是在付家的時候每次都因為慌張而記錯，直到去醫院被打了鎮定情緒的藥劑。

而他另外的哥哥知道付涵言每天給弟弟做心理疏導之後竟然還夾帶私貨，自然也偷偷跑去跟柒雲說自己是誰。

一直到柒雲住院昏睡都在說，只有付涵宇守着柒雲的時候一派沉默，不過柒雲最後記得的人裏，有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