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有些帳, 不能用死亡來一筆勾銷。
柒雲死之前沒打算原諒他們,既然老天給了一次重來的機會,他最開始也沒打算跟付家查家有交集, 是付家人自己撲過來找虐的。
都親自送上心髒了, 要是還不收,多不好意思?
即使面對這些人柒雲并不好受,他的心理問題也嚴重,但他在努力走出來, 面對付家人是遲早的事,他相信自己撐得住。
發病而已,不會死人, 終有一天, 他既能報仇,又能從過去的情緒裏走出來。
付涵宇聽完柒雲的話, 艱難地點頭:“阿雲,我會好好活着的,你想我活着, 哥哥就活着, 死都不怕,活着也不是多難……”
話是這麽說,兩人卻都明白, 有時候活着才是最折磨人的。
還沒到柒雲午休的時間, 他就坐在椅子上看付涵宇收拾東西;之前來的時候,付涵宇做好了跟柒雲渡過三年以後再一起上大學的準備,行李特別多, 沒想到,這才四個星期, 他就要走了。
說到底,是付涵宇自己的精神狀态不允許他再繼續呆下去了,必須接受治療。
付涵宇簡單收拾了一下貼身的東西,很快就沒什麽可收拾的了,時間還早,沒到放學時間,他忽然問柒雲:“阿雲,你想知道後來的事嗎?”
柒雲舀山核桃仁的手一頓,擡頭看過去:“後來的事?”
“嗯,你……離開之後的事。”付涵宇哭過一場,情緒沒那麽激動了,拉了椅子緩緩坐下,“我知道的也不多,你走後五年我也走了,只有五年的記憶,你想聽嗎?”
聽付涵宇一說,柒雲就想起來之前自己做的那個夢——他當時夢見了自己的葬禮,付家人趕走了查宮和一些為查宮說話的朋友。
也許……那不是夢呢?
“你說。”柒雲應道,他有些意動。
付涵宇點點頭:“嗯,就從……你昏迷那天說起吧……”
——
當時醫院說柒雲還剩十五天生命,前面三天耗在了付家,中間兩天躺在醫院,最後十天一直昏迷不醒。
其實他們都做好準備了,柒雲身上的傷那麽重,再加上常年郁結于心,就算活過了十五天,最後還是得死。
查宮并沒有完全将柒雲的腿打斷,可能是臨下手的時候後悔了,但也讓柒雲一直到去燒毀自己的證件時腿還是跛的。
他們沒想到柒雲昏迷十天後會直接斷了呼吸,他們以為,最少還能再跟柒雲道個別。
等人确定死亡,就是找柒沅珲的墓,他們想讓柒雲跟柒沅珲葬在相鄰的墓,有柒沅珲在,也許柒雲不會那麽害怕。
可他們怎麽都沒找到柒沅珲葬在哪裏,只能猜測柒雲将柒沅珲海葬了。
天氣熱,柒雲下葬得很快。
葬禮那天卻突然下起了雨,大雨将去送葬的男人們澆得一身狼狽;葬禮的衆多沖突與柒雲夢中一致,查宮連祭拜的資格都沒有,付家人一人一把淚将柒雲送走了。
之後,所有人似乎都沒辦法回到正軌,他們沉浸在柒雲的死亡裏,想起來這個人就滿心崩潰。
查宮尤其頹靡,公司丢給查桓,把自己關在景陽小區裏,每天抱着柒雲曾經裝證件的書包哭,哭完了就喝酒,醒了繼續哭。
付涵宇去照顧過查宮,覺得那書包有些眼熟,推醒了查宮,問他書包是不是柒雲以前背的那個?
“……是啊……”查宮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應完突然笑了起來,“阿雲說,他收拾好東西就永遠跟我在一起,要用他最珍視的書包裝着,然後跟我回小莊園結婚……”
這時付涵宇才知道,原來不是查宮心軟沒有完全打斷柒雲的腿,是柒雲用承諾,騙得一次報複查宮的機會。
收拾完東西,柒雲跟查宮說留在景陽小區裏,等他們結婚那天,查宮要帶着柒雲所有重要的東西去接他,少一樣,他都不會點頭的。
于是,景陽小區裏的書包,就成了柒雲給查宮的承諾。
查宮等着柒雲好起來然後結婚,柒雲沒過兩天,就吞瓷片自殺,即使搶救及時,柒雲也沒辦法活太久,他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了。
後面的事太突然,柒雲被付家接走,付氏珠寶突然打電話來讓查宮去提戒指;可當查宮拿着戒指上門,卻被付家人反過來跟查冼告狀,讓查冼将他關了起來。
一次次偷溜出去,一次次被抓回去,查宮沒想到,在自己又被抓回去的某一天,柒雲回到景陽小區 ,一把火燒掉了所有自己曾存活過的痕跡。
“明明說好讓我拿着東西去接他的……現在少了那麽多,阿雲不會答應我了……”查宮喝醉了的時候就這麽跟付涵宇哭,反反複複說阿雲不會答應跟他結婚了。
“都說好在一起了,怎麽可以出爾反爾……”
後來付涵宇就不去找查宮了,他不想聽查宮反反複複念叨他跟柒雲的過去,人已經沒了,光記得過去又有什麽用?
而且付涵宇也不想知道他們之間還有過溫暖美好的時期,就當沒有吧,這樣他可以一直恨查宮,人活着總得有點念頭不是嗎?
這一年,付家、查家同樣死氣沉沉,柒雲死了,他們才後知後覺地想去補償這個人。
他們這些人裏,第二個離開的是柒沅鶴,就在柒雲離開的第二年冬天。
其實都有準備吧,柒沅鶴當年從海上回來身體就一直不好,郁結于心不僅僅是四個字,還是超過身體負荷的痛苦。
付士霖會那麽快跟柒雲承諾柒沅鶴不再去見他也是因為這個,等柒雲離世,柒沅鶴大約也沒幾天好活,分開也好。
不相聚,就沒有感情,趁大家都沒留有記憶的時候,就分開吧,也走得安穩。
那一年冬天像往常一樣悄悄到來,初雪落滿院子,柒沅鶴坐在落地窗前,忽然問旁邊給他倒湯的付士霖:“付士霖,你說……阿雲以前在冬天會不會穿不暖吃不飽?”
付士霖倒湯的手一頓,沉默許久,說:“小鶴,都過去了。”
“我過不去,”柒沅鶴胸膛劇烈起伏,“我怎麽能那麽對他?他是我親生兒子啊……為什麽我找了這麽多年都找不到他……”
當時付涵宇就在不遠處的客廳站着,旁邊是付涵言,他們過來看柒沅鶴的,最近也會住在付士霖的宅子裏,為……柒沅鶴的後事做準備。
那天,付涵宇轉頭問付涵言:“哥,阿雲昏迷之前跟你說過什麽嗎?”
“沒有,他也沒什麽好跟我們說的了。”付涵言苦笑。
這句話被躺椅上的柒沅鶴聽見,轉頭看了他們一會兒,沒有說話,情緒也看不出有什麽波動;然而等到晚上付士霖去喊柒沅鶴起來吃飯的時候,柒沅鶴的指尖已經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