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雲夢澤清醒的時候, 人就躺在小屋的門邊,不過此時門已經關上, 徹底擋住了外面的光線,整個屋子一片漆黑。
雲夢澤趕緊起身,檢查有無受傷,結果除了倒下的時候磕青了幾塊, 竟然毫發無傷。
雲夢澤四下望去, 極強的夜視能力讓他發現了角落的人影。
“彼迦?”雲夢澤喊了一聲, 那人影也晃動一下。
于是雲夢澤嘗試着命令:“彼迦,過來。”
彼迦站起來, 走到雲夢澤的面前。
雲夢澤拿出一盞八寶琉璃燈,照向彼迦, 幾年過去,他已經比彼迦更高。
他伸手将彼迦的兜帽摘下, 總算看清彼迦的狀況。
此時彼迦的臉已經不再發漲發紅,黑色的血管雖然仍舊可見,但至少沒有凸出來。
彼迦還是那副少年樣子, 俊秀得不像話,只是一雙圓眼睛不再透亮, 毫無神采得的睜着, 眼底也不再發紅, 而是一片烏青。
雲夢澤輕輕撫摸彼迦的臉頰。
這一刻, 雲夢澤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彼迦已經死了, 只是一具毒屍。
雲夢澤咬緊下唇,他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彼迦不是要用起死回生之術救藍幽麽?此時藍幽已然複活,彼迦又是怎麽死去的。難道真的是藍幽殺死了彼迦麽?
“到底發生了什麽?”雲夢澤小聲呢喃,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
過了片刻,雲夢澤放下手,試探着說,“彼迦,把窗子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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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澤原本以為這小屋沒有窗子,沒想到彼迦竟然真的打開了一扇小窗,就在彼迦剛剛縮着的方位,大概人高的位置。
窗子上有鐵欄杆封着,雲夢澤走過去觀察,确認就算沒有鐵欄杆,他也沒辦法鑽出去。
不過雖然他出不去,到底也有月光照進來,讓他知道天色已晚。
雲夢澤略微思考,又問,“能開門麽?幫我開門。”
雲夢澤仍舊只是試探,卻不想彼迦竟真的走到門口,将門打開。
雲夢澤怔了一下,難道藍幽對他竟毫不設防?
想到這裏,雲夢澤又微微搖頭,自己現在的實力跟藍幽根本沒有可比性,在藍幽看來,自己怕是跟地上的石頭沒區別,沒必要理會。
雲夢澤走出小屋,往外一望,就見藍幽坐在湖邊的大石頭上。
雲夢澤掃視一周,發現湖邊的樹林已跟來時不盡相同,想必這裏設置了精巧的守護法陣,此時法陣變動,讓景致也有所變化。
雲夢澤向湖邊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藍幽肯定察覺到他的動向,可卻一點反應也無,只是低着頭,專心在做着什麽事情。
雲夢澤剛走上前,便聞到濃重的血腥味,緊接着,就見藍幽将一物扔進湖裏。
那東西噗通一聲落在湖裏,很快漂浮起來,将周圍的湖水染紅。
那竟然是半只腿。
雲夢澤前世雖見慣了這種場面,但今生在繁花谷養得有些嬌,趕緊撇開頭,幾欲作嘔。
此時藍幽卻緩緩開口:“彼迦,來幫我拿着腿。”
一直跟在雲夢澤身後的彼迦立刻走過去,跪在那裏,捧起一條腿。
雲夢澤略作猶豫,還是禁不住好奇,走上前圍觀。
藍幽将自己左腿膝蓋以下砍去,正将蛇眼給他的那半條腿往傷口上縫,針法倒是細密,看起來是個中好手。
藍幽縫得很慢,一針一針的戳在自己的傷口上,也不見他皺一下眉頭。
藍幽縫了一夜,才将腿縫好,彼時雲夢澤已經坐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昏昏欲睡,不住的點頭。
“你倒是自在。”藍幽帶點戲谑的開口。
雲夢澤悚然一驚,睡意全無,瞪着眼睛看藍幽。
藍幽仍舊是那個樣子,一雙眼睛深潭無波,一張臉豔麗無情。
雲夢澤打了個哈氣,邊站起身邊說,“哪裏自在,連張床都沒有,根本沒睡着。”
藍幽露出一個假笑:“有什麽睡不着的。你既是邪王鼎主人,我自然不可能殺你,安心睡就是。”
雲夢澤看向藍幽,勾起唇角,他敢毫無顧忌的跟藍幽來此,就是因為他是邪王鼎主人,而藍幽的力量源于邪王鼎,無論如何不能殺他。
只是沒想到,藍幽這麽快就察覺到。
藍幽看着雲夢澤,冷漠的陳述,“你這樣的修為,斷不可能殺死柳成蔭。是月長空将柳成蔭打成重傷,然後你動手殺人,對吧。之後你繼承邪王鼎,月長空又毀去邪王鼎本體,不想邪王鼎的元魂竟融入你的魂魄,你不僅沒擺脫邪王鼎,還成了邪王鼎的容器。”
雲夢澤看着藍幽,眼神略微閃爍,也不接口。
幸好藍幽不知道柳成蔭是死是活,否則他身上的邪王鼎,可就難以解釋了。
不過此時也不便承認,否則他日藍幽得知柳成蔭未死,兩個邪王鼎又如何解釋。
“倒沒想到月長空有如此能耐,竟然能毀掉邪王鼎本體。”藍幽說着,往小院中走去。
雲夢澤看着藍幽的背影,猶豫着要不要用月長空威脅一下藍幽。
“既然你現在就是邪王鼎,那正好,我可以繼續利用邪王鼎修煉。”藍幽說完,也沒回頭,徑直走進大屋,彼迦跟在他身後。
雲夢澤一陣詭異,想要将他當做邪王鼎用,那就必須要跟他雙修。
藍幽這樣的人,會跟一個陌生人行親密之事,雲夢澤并不覺得。
所以雲夢澤也并未将藍幽的話放在心上,跟着進入大屋。
大屋是農舍的模樣,中間是正廳,右邊是廚房,左邊那間遮着簾子,應該是卧房。
正廳并沒有擺什麽,只有一張半舊的四方桌立在正中,桌下兩把高凳,正對着門的牆上是一排排的抽屜櫃,跟藥店中的一樣,想必是放藥材的,靠卧房那側的牆邊有張躺椅,藍幽已經躺在上面養神。
而彼迦則進了廚房,正在做飯。
雲夢澤擡腳就要往廚房走,卻聽到藍幽的聲音,“不準跟着他,不準看他,不準同他講話。”
雲夢澤瞥了藍幽一眼,笑着說,“原來彼迦都是跟你學的。之前我看了你一眼,彼迦就要挖我眼睛呢。”
藍幽的臉色忽然一沉,這是雲夢澤第一次在那張豔麗的容顏上看到名為情緒的東西。
“不要跟我講你們的事情,如果你不想死的話。”藍幽緩緩的說,那雙深邃的眼睛裏仿佛正凝聚着疾風驟雨。
雲夢澤點了點頭:“确實,你不能殺我,但你可以命令彼迦殺我,也可以找其他什麽人殺我,我這麽弱,想弄死很容易。”
藍幽輕笑一聲,算是心上雲夢澤的識時務,笑完也不說話,轉過眼神看向他處。
雲夢澤卻繼續說:“可我偏偏不怕死。我就是要跟着他,搞清楚他到底怎麽了!”
藍幽猛得轉向雲夢澤,眼神陰冷。
雲夢澤卻毫不避讓,也直直看着藍幽。
好半天,藍幽才冷漠的開口,“他死了。”
“你為什麽殺他?”雲夢澤強壓着怒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坦無波。
藍幽笑了,那笑容極誇張,似乎調動了他臉上所有的肌肉,用力得過分。
藍幽緊緊盯着雲夢澤,眼神邪異,好像突然變了個人,“誰跟你說是我殺的他。”
雲夢澤看着藍幽,感覺周身一寒,有個可怕的想法竄進腦子。
“你以為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術?沒有!只有以命換命。”藍幽說着,猛得站起來,閃身到雲夢澤面前。
他比雲夢澤略高,微低着頭逼視雲夢澤,黑色的瞳仁仿佛要将雲夢澤吞噬,“他用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所以,他死了。”
雲夢澤撇開頭,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
氣惱彼迦愚蠢的奉獻,也欣慰彼迦總算如願以償。
對于彼迦來說,失去藍幽是不是比死還痛苦。
所以前世為他擋那一劍,本就是求死。
今生以命換命,終于救回藍幽。
只是不知前世有什麽因果,讓他沒能如今生這般。
藍幽見雲夢澤避開,也沒有繼續逼迫,轉身走回躺椅上坐下,好像剛剛什麽都沒發生。
雲夢澤低頭感懷半晌,轉身便進了廚房。
藍幽瞬間閃身也進了廚房,擋在彼迦和雲夢澤中間,“我說了,不許跟着他,你聽不懂麽?”
“好,我不跟着他。”雲夢澤點了點頭,“彼迦,跟我走。”
聽到雲夢澤的吩咐,彼迦停下了切菜的動作,竟真的要走到雲夢澤身邊去。
“不準去!”藍幽厲喝。
彼迦停下腳步。
“跟我走。”雲夢澤說。
彼迦擡腳。
“不準去。”
彼迦停下。
藍幽和雲夢澤就這樣無聊的糾纏了十幾遍,藍幽才終于煩透了,暴喝一聲,“夠了。”
随着這一聲爆喝,兩只孔雀突然出現在屋門口,瞪着兩雙血紅色的眼睛看雲夢澤。
“你如果再糾纏,我就把你丢出去喂雞。”藍幽冷冷的說。
雲夢澤回頭看了孔雀一眼,終于沒再說話,走出廚房。
他原本想着,藍幽煩了,會将他送出去,沒想到卻是喂雞。
雲夢澤離開廚房,藍幽尤嫌不夠,又喝道,“出去。”
雲夢澤能屈能伸,閑庭信步的走了出去。
那兩只孔雀也跟了出去,不過倒是沒攻擊雲夢澤,只是扇着翅膀,看起來極為艱難的飛到湖邊,然後開始啃食湖中的斷腿。
雲夢澤又是一陣作嘔,別過頭去。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雲夢澤也無事可做,最後又回到旁邊的小屋。
雲夢澤直接将小屋的門卸下去,用劍劈得粉碎,然後在小屋裏面搭了個地鋪,躺上去睡下。
他還沒有辟谷,吃飯睡覺都是必須的,現在沒有東西吃,就只能睡覺。
雲夢澤是被米粥的香味喚醒的,睜眼一看,腦袋邊就擺着一個海碗,碗裏竟是肉粥。
雲夢澤趕緊翻身起來,呼嚕嚕将一碗粥喝光,空虛寂寞的胃才總算回春。
再往外看去,已經是日落時分。
雲夢澤放下碗,召出小魚,簡單的洗漱一下,起身又出了小屋。
他跟月長空分開已經超過一天,也不知道月長空是不是在擔心着急。
雲夢澤往大屋走去,想看看藍幽和彼迦在做什麽。
剛走到門口,便見藍幽又從袖子裏掏出一枚藥丸,往彼迦嘴裏塞。
雲夢澤想都沒想便撲上去,一把打掉那枚藥丸。
“他都死了,你還要折磨他?”雲夢澤有點惱的質問藍幽。
藍幽看着那枚藥丸滾落到地上,再看向雲夢澤的眼神冷得吓人。
雲夢澤也冷冷盯着他,白日不想争鬥,只是覺得無意義,并不是真的怕了那兩只“雞”。
藍幽盯着雲夢澤,良久才開口,“你以為煉制毒屍,很簡單?”
雲夢澤微怔,退後一步。
藍幽起身将那枚藥丸撿起來,又拿出一瓶藥水,将那藥丸洗了洗,再次遞到彼迦嘴邊。
彼迦吃下藥丸,倒沒像昨天那麽痛苦,反而臉色不再那麽青白。
仔細觀察過彼迦的臉色,藍幽才取出一張面具給彼迦帶上,又将彼迦的兜帽拉下來,擋住大半張面具。
雲夢澤略有些尴尬的問:“毒屍,還沒成?”
藍幽讓彼迦回房,自己則轉向雲夢澤,假笑着說,“他已然入魔,心火不穩,自然難以被煉成毒屍。”
雲夢澤又問,“那你現在,還是毒屍麽?”
“我将毒血彙聚在腿上,昨日已然砍掉。”藍幽說完,沖雲夢澤揮手,“你吃飽了,跟雞玩去,別來煩我們。”
藍幽說完,便進入卧房。
雲夢澤站在那裏,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這是什麽語氣,他是這裏的寵物麽?
還跟“雞”玩,他為什麽要跟兩只,可能吃掉他的,已經屍化的破孔雀玩。
雲夢澤有些煩躁的走出大屋,就見那兩只羽毛燦爛,動作僵硬,雙眼血紅的孔雀在湖邊溜達。
不得不說,這一幕非常詭異。
那兩只孔雀的動作一停一頓,不時還扇兩下翅膀飛半步,樣子可笑極了。
雲夢澤走到湖邊,見那湖水清澈透亮,隐約能看到湖底的石頭,便知這湖裏的水不能碰。
藍幽扔了條斷腿進去,這水還能這麽幹淨,肯定不是什麽正經水。
雲夢澤于是又往湖邊的樹林裏轉悠,沒一會兒便失望而歸。
這守護法陣十分機巧,也十分廣大,除非能看到法陣的圖樣,否則想要破解,非得一點一點将這法陣走遍不可。
也不知道這毒龍潭有多大,要走多久,月長空等不等得急。
雲夢澤走回大屋,便隐約聽到些喘.息吟.哦。
在心裏暗暗罵一聲禽獸,雲夢澤便繞到大屋後面。
大屋後面是很大一片藥田,其間藥材種類極多,一半用靈氣培育,一半用魔氣培育。
雲夢澤能從中感覺到一絲絲邪王鼎的氣息,應該就是藍幽的力量。
藥田并不能進入,雲夢澤在邊上轉了轉,便又往藥田後面的樹林走。
在樹林裏盤亘到月上枝頭,雲夢澤困得罩不住,這才回返。
回到小屋,雲夢澤拿出一盞八寶琉璃燈,召出小魚點亮,在淺藍的光下拿出紙筆,記下藥田後面林子裏的法陣。
在他想出更聰明便捷的辦法之前,暫時先用這個笨方法,将守護法陣查探一遍,然後破解。
因為怕被囚禁,所以雲夢澤拆掉小屋的門,結果晚上睡覺時便覺寒風陣陣,陰氣涼涼。
他前世确實流浪多年,但那時道法精深,哪裏需要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