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

好吧, 他在月長空面前似乎也沒有乖過。

雲夢澤做了個深呼吸,勾起唇角, 露出慣常的甜蜜笑容,“師伯,我就是去借幾本書讀。”

“借?”月長空說着,手一伸, 涼棚角落裏的一本書便飛到他手中, “星天陣略。可以啊, 不僅破了老四的禁閉陣法,還破了藏書閣的陣法, 偷元神期才能看的書。”

雲夢澤低下頭,左腳尖磨着右腳尖。

“跟我裝什麽樣子, 你虛過心?你是無法無天,全不把門規戒律放在心上。禁閉期間私自離開, 如何責罰。”月長空厲聲問。

“初犯禁閉十年,再犯禁閉三十年,再三逐出師門。”雲夢澤小聲說。

“那偷看□□區的書又是什麽責罰。”月長空又問。

“初犯思過堂五日, 再犯禁閉二十年,再三逐出師門。”雲夢澤回答。

月長空猛得将那書拍在石桌上, 到底将石桌拍碎, “你自己還知道!”

雲夢澤悄悄吐舌, 低着頭不答話。

“我就知道不能放你一個人, 不然準不學好。從今日起, 我監督你修煉。”月長空決斷道。

“不要。”雲夢澤立刻反駁。

月長空盯着雲夢澤:“你還敢說不要。”

雲夢澤嚯得站起來, 将眼睛瞪得發紅,滿腔委屈地說,“你就是想把我培養成下一個你,然後給門派遮風擋雨。你才不是為了我好,我不聽你的。”

月長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盯着雲夢澤,“你,你這是什麽話。”

雲夢澤努力擠出幾滴眼淚,哽咽道,“月長空,你利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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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澤說完,一閃身進入洞穴,蹿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住,竊竊的笑。

月長空果然急追過來,在門口踱步,好半天才說,“你怎敢直呼我姓名,我是你師伯。大師伯!”

月長空喊完這些,半天沒聲響,過了一會兒便甩袖離開。

聽到月長空離開,雲夢澤這才掀開被子,悠然自得的出去。

雲夢澤在四棵靠得比較近的樹上搭上簾子,圍出一個方正的空間,召出小魚放水,開始清洗身體。

剛洗完,忽然又察覺月長空的氣息靠近,他一驚,剛想喊聲什麽,一道勁風便将四塊簾子刮飛,将他赤.條條暴露出來。

月長空落地,不耐煩地說,“你弄個簾子做……”

話還沒問完,月長空就知道雲夢澤在做什麽,手裏一籃桃子落到地上,滾得七零八落。

雲夢澤前世今生幾百年,第一次見月長空臉紅,可惜還沒看清楚,月長空便不見了。

雲夢澤僵了片刻,這才換上幹淨衣服。

倒也不能怪月長空莽撞掀飛簾子,實在是小魚在洗澡這件事上辦得太利落,洗過的水并不在地上堆積,而是把他直接化成水汽散到四周的空氣之中,所以月長空并猜不到他是在簾內洗澡。

雲夢澤洗過澡,想着月長空今天肯定不會再來,便擡腳要回去睡覺。

結果一道月光劃下,雲夢澤都沒來得及感知月長空的氣息,月長空便又出現在他面前。

月長空一張臉已經恢複冷峻,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正要開口說話。

雲夢澤趕緊搶占先機,做出一副氣惱的樣子,質問月長空,“師伯你還沒看夠麽,還回來繼續看。”

月長空的臉立刻有些發紅,強自鎮定的辯解,“剛剛只是誤會,我怎知你在洗澡。”

“我拉了簾子,不是在洗澡,難道是在晾床單。”雲夢澤瞪着月長空。

月長空微微撇開口,繼續辯解,“沒聽到水聲,沒見到水流,我……”

“那你沒感覺到水靈麽?師伯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想看我笑話,拿我耍樂。”雲夢澤咄咄逼人。

月長空轉身再次消失。

月長空被臊了三次,終于不敢再來。

雲夢澤于是每日看看書,喝喝茶,過的頗為自在。

一連過三個月,月長空沒再出現。

雲夢澤反而有點思念,且心裏不知怎的,就篤定月長空會再來。

這日繁花谷送來新巧點心,都是花朵圖案,顯然是外面的吃食。

雲夢澤于是泡了壺桂花茶,躺在涼棚的吊床上喝茶吃點心。

正十分惬意,忽然察覺一股氣息,不等反應,月長空已經站在涼棚之內。

月長空的白袍纖塵不染,容顏如月皎潔,鳳眸微眯,氣質清淡。

只是那頭長發,發絲銀白,發根确實漆黑,看起來怪異又好笑。

雲夢澤剛吞下一塊桃花酥,又忍不住想笑,撲哧一聲,桃花酥全堵在了嗓子眼。

雲夢澤從吊床上滾下來,狠命拍着自己的胸口。

月長空上前拍雲夢澤背,嫌棄的說,“我天衍道宗還沒人噎死過,你可別開創先河。”

雲夢澤艱難的咽下點心,又咕咚咕咚灌了三杯桂花茶,這才緩過勁兒來,指着月長空的頭發說,“師伯,你這款發型,一定要給我師父瞧一瞧。太別致了。”

月長空做了個深呼氣,似乎在強壓怒氣,盯着雲夢澤。

雲夢澤卻看着他只是笑。

月長空臉上挂不住,竟轉移話題,問雲夢澤,“這點心誰給你的,想害死你不成。”

雲夢澤笑嘻嘻的說:“繁花谷送來的。”

說着,撿了塊葉子形狀的糕點,遞到月長空嘴邊。

“我不吃這些。”月長空緊繃着臉,眼光卻落到點心上,明顯有些探究。

雲夢澤哄道:“嘗嘗吧,應該是外面的,味道很好的。”

說着,雲夢澤直接将糕點戳到月長空嘴上。

月長空眼神閃爍一下,張開嘴,吃下那塊糕點。

月長空吃東西很快,嚼沒幾下便吃完,微微點頭,“還不錯,竟然是樹葉的味道。”

雲夢澤長舒一口氣:“我猜就是,兔子才愛吃草呢,我可不喜歡。幸好師伯幫我吃了。”

雲夢澤又拿起一塊梅花糕,說道,“我還是喜歡甜的。”

雲夢澤吃下梅花糕,邊嚼邊沖月長空甜笑。

月長空瞪着雲夢澤,後槽牙緊緊咬着,看起來恨不得一劍劈死雲夢澤。

感覺到周身的靈壓,雲夢澤也不害怕,只認真品味梅花糕,吃完還贊一聲,“甜滋滋的,好吃。”

“就知道吃,沒一點正事。”月長空冷哼道。

雲夢澤眨了眨眼睛,撚起塊蛋黃酥又遞給月長空,“師伯嘗嘗這個。”

月長空拍開雲夢澤手,連帶那塊蛋黃酥也高高的飛起。

雲夢澤哎呀一聲,伸手要接,月長空卻遠比他敏捷,早已經伸手接住。

月長空舉着那塊蛋黃酥,瞪着雲夢澤。

雲夢澤看兩眼月長空,又看兩眼蛋花酥,眼神裏滿是無辜。

最後月長空只得将蛋黃酥遞給雲夢澤,咬牙切齒的說,“你自己吃。”

雲夢澤于是坐到石桌邊上,沖月長空指了指另外一張石凳,自顧自繼續吃糕點喝茶。

月長空站了片刻,咯吱咯吱磨牙,最後到底坐到雲夢澤對面。

雲夢澤邊慢騰騰吃完點心,邊看着月長空笑,眼神一直在月長空的頭發上打轉。

雲夢澤笑着往茶壺裏填些熱水,笑着問月長空,“師伯,你這頭發一半白一半黑的,實在不堪入目,不如我幫你剃掉吧。”

“閉嘴。”月長空咬牙道。

雲夢澤乖乖閉嘴,挺直腰背,一臉乖巧。

月長空冷眼瞪視雲夢澤片刻,起身走到涼棚外面的空地,對雲夢澤說,“你過來,我試試你的劍術。”

雲夢澤哦了一聲,跟了出去。

月長空折下兩根樹枝,一根給雲夢澤,一根自己用。

兩人于是開始過招,月長空壓着靈力,只與雲夢澤比劍招。

一時日落月升,兩人走了幾千招不下,雲夢澤未露半點下風。

來送晚飯的靈猴已經等了兩個多時辰,耐心告罄,拿出食盒裏的果子扔雲夢澤,兩人這才停下。

剛一落地,雲夢澤就站立不穩的往後倒,拆招對他來說沒有難度,但使用劍招總要耗費靈力,他實在沒多少靈力可供消耗。

月長空趕緊扶住雲夢澤,将人攏着,帶到涼棚裏坐。

靈猴将食盒遞給雲夢澤,沖雲夢澤做了個鬼臉,飛快的溜走。

雲夢澤食盒放在桌上,也不急着吃,此時一身臭汗,還要坐一會兒,洗漱更衣再吃飯。

雲夢澤勾着唇問月長空:“師伯,你看我的劍術可有進境。”

月長空不置可否的點頭:“資質确實在我之上。”

雲夢澤露出一個甜笑,難得能從月長空嘴裏聽到誇贊。

其實他在劍術一途上,向來悟性極高,前世此時的修為更高,已經能跟月長空拆招一天一夜。

今生不思進取,凝神聚氣的修煉一概不做,但這劍術卻是刻在骨子裏的,始終沒有半點退步。

剛剛也是花費大量精力保留實力,怕被月長空看出破綻。

“如此資質,為何不好好凝練靈力,提升修為。”月長空訓斥道。

雲夢澤可憐兮兮的垂頭:“凝練靈氣實在無聊,我耐不住性子。”

“看閑書就耐得住性子?”月長空說着,掃了一眼涼棚角落的書,也不知道看沒看出來,那些書跟之前的早已不同。

雲夢澤癟了癟嘴,不答話。

月長空見雲夢澤不答,自覺拿捏住了雲夢澤,讓雲夢澤跟自己一起,凝神聚氣,修煉心經。

雲夢澤卻伸了個懶腰,一副困倦的樣子,“師伯,我要睡覺了。

月長空蹙眉:“天才剛黑,再修煉兩個時辰再睡”

雲夢澤看着月長空,只說,“我要睡覺。”

兩人互相瞪着,月長空一雙鳳眸嚴厲清冷,雲夢澤一雙桃花眼波光潋滟。

最後月長空被看得面上微紅,撇過頭揮手,“去吧去吧,怎麽如此怠惰。”

雲夢澤心滿意足的回了洞穴,支起一盞琉璃燈,歪在床頭看書。

不一會兒果見月長空進來,皺着眉說,“不是睡覺麽?又在看閑書。”

雲夢澤頭也不擡,毫不客氣地說,“師伯你也該學點符陣丹咒,別總像當年在落霞城似的,大晚上跑去別人家的典籍庫補課。”

月長空氣得磨牙,走到床邊,伸手就要搶雲夢澤手裏的書。

雲夢澤趕緊把書護在身前,大聲說,“我不看了,我洗澡。”

月長空聽到“洗澡”二字,臉色突變,甩袖出去。

雲夢澤于是繼續看書,也不兌現剛剛說的話,直到真的困乏,才洗澡睡下。

日子一天天消磨,白日裏,雲夢澤便跟月長空一人一塊石頭,凝神聚氣。

雲夢澤緩慢的運行着體內不多的靈力,不時走走岔道,月長空此時便彈出一股靈力糾正,引他走回正途。

到太陽落山,雲夢澤便要“洗澡”,死活不肯再修煉。

月長空現在聽不得“洗澡”二字,每每妥協。

幾日後,上次偷的書看完,雲夢澤将書打包好,就要去藏書閣換書。

月長空卻攔住他去路:“我在這裏,你還敢往外跑。”

雲夢澤晃了晃手裏那捆書,理直氣壯的說,“我要去把這些還回去,再借些新的出來。”

“這些閑書,不看也罷。”月長空說。

雲夢澤嘟起嘴,盯着月長空,見月長空仍舊一臉冷漠,又可憐兮兮的低下頭,抽了抽鼻子,“禁閉真的太無聊了,我想看點書。”

月長空氣惱的哎了一聲,沖雲夢澤伸出手,“把書給我,我替你去還。你還想看什麽。”

雲夢澤立刻擡起頭,一雙眼亮晶晶的看着月長空,“我想看《毒屍七篇》《蠱集》《南疆秘聞錄》。”

“那是禁.書!”月長空咬着牙說。

“師伯你能拿出來的吧。”雲夢澤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

“但我不會給你拿出來,重新說,再要禁.書,便不幫你借了。”月長空聲音嚴厲。

雲夢澤哦了一聲,讓月長空再給他尋些星天之術的書來。

“這種書藏書閣多得是,師伯你随便撿,十本二十本,拿多少都無妨。”

“星天之術是門內天衍一脈修習的術法,但天衍一脈完全靠血脈傳承,如今已經斷絕,你看有什麽用,又不能練。”月長空微微皺眉。

“看着玩呗,感覺還挺有趣的。”雲夢澤說的自然是假話,實在是藏書閣中層的書他已經看遍,低層的太零碎簡易,上層的月長空不幫他拿,就只能撿星天之術看看了。

月長空盯了雲夢澤一眼,沒再多說,立時去藏書閣還書拿書回來。

雲夢澤見月長空拎着兩大捆書回來,喜出望外,趕緊接過來,看都是些什麽書。

翻過一遍,十分驚喜的看向月長空,“師伯你好會找書,這些內容都有趣極了。”

月長空輕扯嘴角:“有段時間,我也對天衍一脈有些興趣,翻過這些書,只是沒細讀。”

“你不必細讀的,肯定讀不懂。”雲夢澤笑着說。

月長空暗暗磨牙。

就這樣,月長空一邊監督着雲夢澤修煉,一邊幫雲夢澤跑腿。

一天除了訓斥雲夢澤毫無長進,就是給雲夢澤去還書借書、找吃的、尋靈草器件。

不得不說,有月長空在的禁閉,真是再舒坦也沒有了。

雲夢澤不僅僅能看到藏書閣的書,還能畫幾張符,煉幾顆丹,制幾個小機關玩玩,左右缺什麽,讓月長空去弄來就是。

反正月長空,縱使不樂意,也仍然會去。

如此寒來暑往,就是十年光景。

雲夢澤這個禁閉還有兩個月就要結束,一時竟還有些舍不得。

不論月長空是為何對他百依百順,他對這樣的日子着實有點上瘾。

這日清晨,雲夢澤正被月長空押着,在石頭上打坐,便感知到列缺的到來。

雲夢澤于是立刻跳起來,頗為愉悅的說,“四師叔來了。”

月長空這才張開眼,不滿的瞥雲夢澤,“靈知這樣敏銳,偏不肯在修煉上下苦工,浪費天賦。”

雲夢澤卻不理他,起身對走過來的列缺作揖,“弟子雲夢澤,拜見四師叔。”

列缺冷淡的對雲夢澤嗯了一聲,對月長空說,“大師兄,輪到你清山了。”

月長空起身問道:“讨魔大會定好日子了?”

“明年二月初二。”列缺說。

雲夢澤聽到要月長空清山,便知道讨魔大會近在眼前了。

清山,是天衍道宗的一向傳統活動。

意思就是在後山清查一番,看看閉關的弟子是死是活。

閉關聽起來是提升修為的好事情,實際上卻是修士們的生死劫。

閉關途中一息走岔,便是神毀魂消,前功盡棄。

無論是天衍道宗,還是其他宗門,在閉關中死去的弟子,都遠遠多于讨魔、降妖、除惡諸事,前世月仙便是閉關途中仙逝的。

雲夢澤有時覺得,修仙和修魔,也不過是自尋死路,所有人走到頭,不外乎是一個死字。

天衍道宗的清山,通常是五年一小清,十年一大清,百年一總清。

小清就是随便清查,大清就是徹底清查,總清就是月長空清查。

此時列缺來找月長空,已經是大清過後,喊月長空去總清的。

雲夢澤随着列缺落到主樓廣場上,此時門內弟子皆在。

餘峰、月仙并一個黑袍的高俊青年站在人群外。

雲夢澤落地便走向月仙,一拜到底,“雲夢澤見過師父,師父萬安。”

“這就是你的首個男徒弟啊,長得真不錯。”黑衣人立刻上前扶起雲夢澤,左右打量,十分歡喜的說,“為他破例也值得啊,比你都好看呢。”

月仙瞥了黑衣人一眼,只對雲夢澤說,“既然出來,就別回去了。左右你的禁閉馬上就結束了。”

雲夢澤正想謝過月仙,列缺便開口,“還有兩個月。”

黑衣人立刻一把摟住列缺的肩膀,嬉笑道,“四師兄,幹嘛總這麽嚴厲。你看看你,十幾年不見,都長皺紋了。”

“是二十七年,你別混淆視聽,超過二十年未回門派,我還沒罰你呢。”列缺瞪着黑衣人,竟有些惱怒之意。

黑衣人立刻閉嘴,做出一副可憐相。

雲夢澤看向黑衣人,笑着行禮,“這位想必是小師叔,果然爽利豪邁。”

黑衣人哈哈一笑,拍了下雲夢澤的肩膀,“那是那是,我可不像這些人這麽無聊,有空帶你去玩。”

“窦娘什麽時候回來的。”月長空原本懸在空中,打算清山,但見下面玩鬧得開心,一時竟不得開始,只好又下來。

窦娘沖月長空咧嘴一笑:“大師兄你分明剛才就看到我了,現在才下來打招呼。”

“你二十年未回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月長空淡淡的說。

“大師兄,話不能亂說。”列缺不悅道。

“無妨無妨,大師兄向來口沒遮攔的,我不跟他計較的。”窦娘擺擺手,笑嘻嘻的。

月長空伸手拍下窦娘的腦袋,罵道,“害我們替你擔心,還沒跟你計較,你還要跟我們計較,真是越來越翻天了。”

“翻天還不是跟你學的。”月仙嘀咕一聲。

餘峰見這幾人又互相針對起來,趕緊笑着開口打圓場,“要敘舊,清完山再敘,有的是時間。”

月長空冷哼一聲,再次禦劍而起。

餘峰、月仙、列缺、窦娘緊随而起。

月長空踩劍面向後山,其餘四人則在月長空之下,站成四方,布開四聖陣。

餘峰為玄武位,月仙為朱雀位,列缺為青龍位,窦娘為白虎位,四聖交相呼應,守護之力鋪設開來,将衆弟子完全籠罩。

月長空見四聖陣已成,遂向後山方向揮出數以萬記的劍光。

那些劍光如流星火雨般射向後山,在途中又分崩離析,驟然間仿佛要将整個天闕山脈打爛一般。

随着劍光不停歇的落下,整個天衍道宗都在晃動,所有弟子都屏氣凝神,一雙眼緊盯着月長空。

雲夢澤知道,這裏每一雙眼睛裏都閃着渴望,渴望成為月長空那樣的武聖劍皇。

前世,雲夢澤也是其中之一。

随着劍光滑落之勢減緩,兩道人影從後山激射而出。

那兩道人影落到月長空面前,具都跪下,喊着師父。

月長空的劍光還沒收完,也未理會他們,只仍舊清山。

半刻鐘後,月長空才将劍光徹底收回,往下落回主樓。

那兩道人影也跟着月長空落下。

這跟雲夢澤前世所見沒什麽區別,那兩個人均是月長空的弟子,都是在後山閉關閉得人事不知,直到月長空強制清山才找出來。

清山結束,月長空揮揮手便離開。

餘峰、月仙和列缺三人也解散弟子,讓大家自去。

只有窦娘壓根沒有弟子,跟着月仙往繁花谷去。

雲夢澤也回返繁花谷,一路上跟巧顏說些閑話。

巧顏跟鐵牛同行歷練了八年便回來,此時又是她掌事。

倒不是靜姝離開,而是靜姝不耐煩管雜事,巧顏回來就又都交給她。

“想不到吧,小師叔可是女子。”巧顏笑着對雲夢澤說。

雲夢澤趕緊點頭,前世初見窦娘是在繁花谷外,窦娘正拉着月仙糾纏。

雲夢澤看到那情形,如遭雷劈的愣在那裏,萬萬沒想到竟有登徒子如此膽大,在繁花谷門口調戲月仙。

也不怪雲夢澤沒看出來窦娘的性別,實在是窦娘從衣着打扮、行為舉止乃至樣貌身形都不像個女人。

窦娘的身量甚至跟列缺差不多,一伸手就能摟住列缺的脖子,跟列缺叽叽咕咕。

“小師叔向來這樣麽?”雲夢澤故作好奇的問。

巧顏點頭:“小師叔從小就男子打扮,跟師祖一樣,到處緣修,常年不在門派,也沒有弟子。”

巧顏跟雲夢澤講了一路窦娘的趣事,倒真有很多是雲夢澤不曾聽說過的。

前世窦娘總不在門內,他常年閉關,實在沒機會跟窦娘有什麽交集,只知道她後來幾十年沒有蹤跡,都以為是仙逝在外面了。

雲夢澤在繁花谷中跟巧顏分開,自己往小院走去。

十年沒回去過,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樣子,是不是雜草叢生,朽木枯枝。

還未走進小院,便看到門口的機關甲人,舉着塊牌子站在那裏,看起來毫無用處。

雲夢澤勾唇一笑,路過機關甲人的時候,伸手輕輕拍了拍機關甲人的頭。

剛走進前廳,雲夢澤便察覺後院有人。

見前廳纖塵不染,雲夢澤猜是後院之人幫他打掃過。

雲夢澤轉過屏風來到後院,便見白浩清在那裏忙碌,而後院的靈草仙花,竟然被照顧得極好,還跟他走時一模一樣。

白浩清看到雲夢澤,笑着揮手,“雲師兄,你回來啦。”

仍舊是那副奶聲奶氣的嗓子,白浩清一輩子也沒能擺脫這孩子氣的音色。

雲夢澤笑着走進後院,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白浩清放下卷起的衣袖褲管,整了整儀表,這才腼腆的說,“師父讓我幫你看家,說反正你這裏靈氣充足,也适合修煉。”

雲夢澤點頭道:“這道不假。你看你,都已經辟谷了,我還是靈虛,果然我這院子比後山适合修煉。”

白浩清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低着頭說,“雲師兄別笑話我。”

雲夢澤愉快的笑起來:“人大了,還長脾氣了,不準師兄笑話了麽。”

白浩清趕緊說沒有。

雲夢澤又跟白浩清閑談幾句,查看過後院的花草,便說要感謝白浩清,帶白浩清去喝酒。

“喝,喝酒?我們不能喝酒的吧。”白浩清心虛的放小聲音。

雲夢澤好笑,月長空自己喝酒,卻要求弟子不能喝酒,“我帶你去,怕什麽,絕對不會……”

雲夢澤話還沒說完,猛然停下,回頭去看,就見月長空慢悠悠走進來。

雲夢澤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心裏竟有絲柔情蜜意。

月長空這樣天天纏着自己,真的只是為了監督自己修煉,為了讓自己繼承他的衣缽麽?

起了非分之想的雲夢澤瞥了嘴,開口說,“師伯,你怎麽陰魂不散的啊。”

“我來看看小白的進境如何。”月長空說。

雲夢澤長長的哦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笑着說,“師伯請。”

月長空淡淡看雲夢澤一眼,手中凝出靈劍,與白浩清拆起招來。

雲夢澤在一旁看着,唇角始終嚼着笑。

明明是跟前世差不多的情景,今生看起來竟覺得溫馨。

月長空只跟白浩清拆了千餘招,便帶着白浩清回返左鋒,走的時候淡淡丢下一句,“左鋒要準備讨魔大會,這些時日都不會來了。”

雲夢澤露出淡淡失望的表情,卻還開口問,“是小白不來,還是師伯不來啊。”

月長空的腳步頓了一下,也沒回頭,語速極快說了一句,“都不來。”

雲夢澤輕輕笑了起來。

沒了左鋒三傻的小院,瞬間冷清下來。

雲夢澤白日去師姐那裏上課,到沒覺得,晚上回到小院卻有些不習慣。

于是便自己折騰起來,将偏廳改造成了倉庫。

雲夢澤在繁花谷,常幫外面的師兄傳些情信禮物給師姐們,作為謝禮,那些師兄送了雲夢澤不少好東西。

雲夢澤一直想建個倉庫收整,只是一直沒有動作,此刻閑下來,正好将這件事提上日程。

而月長空那邊,據說每日都在考較弟子修為,搞得整個左鋒哀鴻遍野。

雲夢澤前世也是經歷過的,知道月長空所謂的考較,不過是追着弟子暴揍,一旦弟子認輸,便罵個狗血淋頭。

那時雲夢澤是個出離倔強的,每次考較從來不肯開口認輸,哪怕最後靈力耗盡,經脈枯竭,也要用最後一絲力氣頑抗,結果總是當場昏迷,過幾日在月長空的竹屋裏醒來。

如今想想,能在月長空竹屋裏養傷的,他怕是唯一一個吧。

轉眼便是年關,天衍道宗雖然是仙門,但卻不是完全沒有節慶,這樣的日子總要包些餃子,打些年糕,分發給門內弟子,喜慶一番。

而繁花谷在這樣的節日裏又格外熱鬧,不僅有餃子、年糕、元宵等衆多點心吃食,還會制作精巧的燈籠、窗花等諸多凡間玩意。

當然,東西是凡間的,做法卻是仙道的,吃食裏面裹着增靈補氣的丹藥,玩意裏面藏了精巧絕倫的陣法符咒,師姐妹們帶上雲夢澤,都玩得開心。

臨到午夜之時,月仙更是放出十二盞絹花彩綢燈,每盞燈都是一方幻境,通過幻境考驗的便能跟着月仙一起參加讨魔大會。

雲夢澤前世只想着修煉,對讨魔毫無興趣,今生卻想跟越長空一起,于是也摘下一盞燈,進入幻境。

幻境之中設置了陣法、符咒、劍術、心經、心智五重考驗,雲夢澤甚至能猜到月仙是如何布置的,自然輕松通過。

等他從幻境中出來,手中便拿着一枚羊脂白玉的平安扣,是他通過考驗的證明。

衆師姐見他通過考驗,都有些驚訝。

“小雲才剛剛靈虛期,就通過考驗了?”一位元神期的師姐剛剛失敗,看着雲夢澤手裏的平安扣,羨慕非常。

“看來師父早就知道雲師弟能通過,給的獎勵都不一樣。”一位通過考驗的師姐說着,将自己手中的金蝴蝶展示出來,“我們的都是金蝴蝶呢。”

巧顏在旁邊笑着說:“雲師弟可是被師祖看好,将來要暴打大師伯的奇才。小小秘境,何足挂齒。”

這話說完,衆師姐妹全都笑了起來,打趣雲夢澤,讓雲夢澤幫她們多錘月長空幾下。

“大師伯有這麽招人恨麽?”雲夢澤奇道。

“誰知道呢?反正師父恨得牙癢癢。”一向沉穩的靜姝師姐也開起玩笑。

只有癡迷劍術的靈雨師姐一臉肅容:“可惜我天賦不足,無法比肩大師伯。”

“靈雨師姐已經足夠厲害了,師父都不跟你比劍了。”師姐妹們立刻笑着安慰靈雨。

一直玩笑到所有想去讨魔大會的師妹姐們完成考驗,大家才各自散去。

此次通過考驗的一共十名弟子,大師姐靜姝、二師姐靈雨、三師姐巧顏均在其中,還有唯一的男弟子雲夢澤,都将跟月仙一起參加讨魔大會。

雲夢澤把玩着那枚平安扣,回到小院,一進門便察覺不對,驟然看向倉庫門口的機關甲人。

只見機關甲人身上的牌子被砍成兩半,連機關甲人的身上都有一道傷痕,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雲夢澤走過去,撿起那個牌子,嘆了一聲。

他不就是寫了“倉庫重地,善闖者格殺勿論”幾個字嘛,月長空至于這麽大氣性。

一道幽幽的聲音從後面院子裏傳來:“格殺勿論是吧,要不要連我也格殺了啊。”

雲夢澤将牌子随手放在桌上,走到後院,便見月長空歪在卧房的屋頂喝酒。

雲夢澤轉移話題:“師伯,大半夜的,你跑到我房頂上做什麽。”

月長空拎着一個酒壺,喝了一口,“幫你守着倉庫,怕有人善闖。”

雲夢澤輕嘆,旋身也上了屋頂,坐到月長空身邊,“我不過随便寫寫而已。”

“随便寫寫就這麽大殺性,認真寫還得了。我看你還是別去參加讨魔大會了,免得又看哪個門派不順眼,給人家滅了。”月長空陰陽怪氣的說。

雲夢澤微微挑眉,盯着月長空,“師伯偷聽。”

月長空轉了轉手中的酒壺,理直氣壯的說,“不偷聽,哪天被你錘死了都不知道呢。”

雲夢澤笑了起來,一雙桃花眼微微眯着,帶點寵溺的看月長空,“我哪裏舍得,一定會手下留情的。”

月長空正仰頭喝酒,結果手一抖,将酒液都撒在衣襟上。

月長空臉色微微一僵,立刻恢複冷硬,瞥雲夢澤一眼,哼道,“給你點顏色,還開染坊了是吧。仔細打折你的腿。”

“打吧,我甘願受罰。”雲夢澤說着,一伸腳,就将腿搭在月長空的腿上。

月長空哼了一聲,也不說話,只是喝酒。

雲夢澤看着月長空,此時皓月當空,一片清冷輝光撒在月長空身上,讓月長空本就卓絕的姿容更加如夢似幻。

雲夢澤勾起唇角,笑嘻嘻的湊近月長空,“師伯,給我嘗嘗你的酒。”

“小孩子不許喝酒。”月長空說。

“我不小了,我都快跟你差不多高了。”雲夢澤說。

月長空斜着眼睛上下打量雲夢澤,嗤笑着說,“那等你跟我一樣高了,再喝。”

雲夢澤咬牙,前世今生他都只能長到月長空的額頭,前幾年還想着也許多吃點好吃的還能長,因此總讓月長空去尋,結果也沒再長高。

雲夢澤轉了轉眼珠,祭出撒嬌大法,“師伯,給我喝一口。”

月長空嫌棄的看雲夢澤:“好好的男人,別總是撒嬌。”

雲夢澤第一次撒嬌失敗,一時瞪圓眼睛,怒視月長空。

月長空愉快的笑了一聲:“去,拿個杯子去。”

雲夢澤哼了一聲,去房間裏拿了個瓷碗。

“太大。”

雲夢澤無奈,又去拿了只茶杯。

“太大。”

雲夢澤暗暗磨牙,左翻右翻,找出個酒盅。

“太大。”

雲夢澤惱了,将酒盅一扔,迅捷如電的搶過月長空手裏的酒壺,騰空而起,仰頭就灌。

月長空急追而來,就要搶回酒壺。

雲夢澤一個彎腰,躲過月長空的手,繼續灌。

月長空于是伸手捏着雲夢澤腰,直接将人制住,到底将酒壺搶了回去。

雲夢澤對着月長空的臉打了個酒嗝,噴月長空一臉酒氣,嬉笑着說,“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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