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007

江茂和宋祁滿大街找楚林時，目标人物正叼着片葉子躲在樓頂的天臺上曬太陽。

他大概知道江茂為什麽要來——騙他回去。

上一世也是這時候，江茂謊稱江書成出了車禍卧病在床，意圖騙他回去。

宋祁那時恰好散步到了學校。趁他和江茂說話，跳到了江茂開來的紅色馬莎拉蒂車頭，晃着尾巴懶洋洋的看着他們。

當時有學生恰好拍到了宋祁豎着瞳孔，蹲坐在紅色車頭的照片，當即傳到了校內的‘川北萌寵’平臺。連标題都取得和今天的一模一樣。有那麽一陣子，宋祁還甚至還得了一個‘車模littleblack’的封號進了校報的封面，所以楚林才開始知道宋祁。

楚林因為楚紅貓毛過敏的原因，對貓咪向來都是敬而遠之，并沒有靠近宋祁。否則弄了貓毛在身上，回家後免不了要被楚紅唠叨一陣。

江茂和他正相反。他是愛貓人士，見到宋祁那酷酷的樣子就想逗弄一番，被宋祁毫不客氣的來了一爪子，在他手背上留下幾道帶血的爪痕後輕身一躍就逃開了。

當時是楚林第一次見到江茂，還沒喜歡上對方。時又年少氣盛，對江書成另結新歡之事心仍存芥蒂，自然不肯向江茂低頭，對他提出的回家一事嚴辭拒絕。哪怕江茂搬出江書城出車禍的消息，他依舊無動于衷。

那幾年江庭沒少找借口勸他回去，生病住院一類都是用爛了的說辭。頭回，楚林還真信了江書成住院的鬼話，火急火燎往江家趕。結果，遠在別墅大門外就看到江書成沒事兒人一樣在院子裏頭伸展胳臂，氣得在心裏大罵一句又回去了。

被騙的多了，楚林對江書成出車禍的說法是一點兒都不信。所以在江茂逗貓的時候，他轉身就走。

還沒走幾步呢就被江茂追上。煩不勝煩的他想也不想就放話說——就算江書成那老家夥死了他也絕不踏進江家一步。

話一出來楚林就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只好梗着脖子怒視江茂。

江茂原本還陪着笑臉好生好氣的勸他，聽他這麽一說後當即變臉。雖然還是笑，但笑容的意味已經變了。他也不多廢話，直接來了個擒拿就把楚林扔到了車後座，扯了領帶給人綁了就往江家走。

楚林掙不開，火了一路，車上還一直被江茂冷嘲熱諷。本來打算江茂一松手就直接揍人，但江茂在給他松綁前直接扒了他褲子，還拍照片威脅他說:要是他今天不乖乖的當個好兒子，就直接把照片發網上去。

楚林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待遇。但照片在江茂手上，他有苦說不出，回江家後在對方不停晃手機的動作下，咬牙切齒的叫了江書成一聲‘爸’。

三年不回江家，甚至連姓都自個兒私下去了，從江楚林變成楚林。楚林都做好被罵的準備了，但江書城從頭到尾卻沒說一句重話。他只在開始板了會兒臉，沒多久面上就染上了笑，一路把他帶到了飯桌邊。飯桌上只他和江書城兩個，那個他最讨厭的汪俪也被叫出去購物了。

楚林之前放的狠話本來就沒過腦子，又實實在在三年沒跟江書成面對面吃過飯。因而就算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想他得。所以那天父子倆意外的和諧。

飯後楚林都忘了被江茂威脅的事兒了。沒想到江茂卻主動找他，當着他的面兒把照片删了不說，删完還好笑的摸了摸楚林的頭。

江書成對他雖好，但大多時候總是板着一張臉，一副嚴父姿态。楚紅對他也好，但母子二人太過親近反而覺不出什麽來了。至于他身邊的朋友，或多或少因為他江家少爺的身份，都對他恭恭敬敬的。

所以那是楚林第一次被外人像那樣摸頭。

江茂愛笑，笑起來還很好看。他親切摸楚林頭的時候也在笑，好像一個溫柔的鄰家大哥哥。

楚林當時都看呆了，甚至忘了躲開。反應過來後江茂已經走了很遠。

很久之後，楚林回想起來那天的場景還是會臉熱。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若要論他喜歡上江茂的契機，大概就在那天沒錯了。

也是在上一世，在楚林初見江茂很久以後，他偶然碰到一個算命先生。那時候他還沒綁架宋祁，還是那個每天想法子引起江茂注意的笨蛋。

他當時喜歡江茂已久，又一次找到對方後卻剛被他訓斥一通。他說他太粘人，強調他不會喜歡上他，心裏正不舒坦。看到這算命攤子就問對方：“假如真有一天能回到過去，那過去能改變麽？”

比如仗着先知的能力捷足先登，提前殺掉那只野貓什麽的。

雖然楚林也知道根本沒有這種可能，但還是想問一問。誰叫那時候他腦子進水了只記得一個江茂？

算命先生或許有點真材實料，知道他在問姻緣的事。他捋捋胡須，高深莫測的搖頭一笑：“少年人，緣分天注定，強求不來。是你的，別人搶不走。不是你的，你終歸得不到。”

像這種傻子也會說的話，楚林當時并未放在心上，轉頭就忘了。這會兒想起來，或許算命先生那話還真有點兒道理。

就好比現在。

明明上一世這時候，他根本沒和宋祁碰過面，更沒把宋祁接回家。但緣分這東西該來的總是會來。宋祁和江茂還是會在同一天到了川北大學。

要是真要月老一說，估計宋祁和江茂的手指上就連着一根紅線，将兩人緊密地纏在一起。他們兩個終歸是要走到一起的。至于他這種意圖破壞那兩人大好姻緣的惡人，注定不會成功。

上一世或許會不甘會反抗，現在卻不會了。緣分天注定，這點很好，再好不過了。因為這個，哪怕他提前插入了宋祁的生活，對方依舊能夠不受幹擾地和江茂在一起，幸福的度過餘生，這樣真好。

至于江茂，早在宋祁為他斷送了一雙腿之後，楚林就徹底斷了對他的心思。那顆曾經一靠近他就砰砰直跳的心髒，已經不會在聽到他來尋他後歡呼雀躍了。

思緒翻飛間，楚林将手遮在頭頂。手掌的邊緣因為陽光的照射，變成暖暖的橙紅色。他緊抿着唇，盯着那暖紅看了一會兒，複又閉上眼睛。

“楚林，”他自言自語，“江茂是宋祁的，宋祁也是江茂的。”

所以，要做好宋祁遲早會離開的準備。

想起上一世宋祁與江茂訂婚當日，吊燈從他頭頂砸下，其餘人皆推搡着四散奔逃，只有宋祁義無反顧的撲過來将他擋在身下……于是他又在心裏重複一句：你的命是宋祁的，你要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呈給他。

這時，校園的廣播突然插播了一條消息：16級國畫二班的楚林聽到請注意，有一位名叫江茂的先生正在找你，聽到後請速來校活中心三樓廣播社接待室。16級國畫二班的楚林……

楚林不為所動，翻了個身繼續曬太陽，壓根兒沒有下去的念頭。

尋人廣播播放了大約有一分鐘時間，之後便放起了新近流行的歌曲。

楚林尋思着時間差不多，便走下了天臺。卻不想才出教學樓，迎面就碰上了背着小布兜的宋祁。那一瞬，他繃緊神經左右看了兩眼，發現江茂不在後才放松下來。

盡管只有一瞬，宋祁眼尖的發現了楚林的異常。不過這并不關他的事，所以他并沒有放在心上。他只是在楚林的公寓暫居，遲早有一天要離開，還是不要有太多牽扯的比較好。

這麽想着，楚林已經蹲在了他面前：“Abner，你怎麽來了？來閑逛的麽？要不要我帶你去吃飯？”

話音剛落，熟悉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從宋祁包裏傳出來的。

楚林：“！”

這是特意跑來給他送手機麽？

打開布兜将手機取出來，看到好幾個未接來電。除最早的那個是管家江庭的外，剩下的全是陌生來電。

但楚林知道是誰打來的——那串號碼他早已經倒背如流，如同刻印在石碑上的字一樣刻在他的腦海深處。

如果看到這串號碼前他還可以催眠自己說，前世種種不過是他午夜夢回的一場虛幻。可現實卻告訴他，那些記憶并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在他身上的——未來。

原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但真正看到這串號碼的時候，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痛心。在他的記憶裏，江茂主動給他打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反倒是他像個怎麽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似得，不斷的聯系他。

後期江茂煩他煩得很，直接把他拉黑。他卻還是不知進退，換了號繼續打電話給對方，直到他換號。再然後，便是宋祁，便是他……

前世回憶如潮水般将他淹沒，就在楚林幾乎要被愧疚淹沒時，一個軟乎乎的肉墊碰了碰他的小腿。楚林驚醒，正對上宋祁那嵌在藍色海洋裏的漆黑瞳孔。對方只是靜靜的看着自己，漆黑幽藍的瞳孔裏一片平靜。

看到這雙眼，楚林竟也漸漸平靜下來。他想起宋祁清冷無波的面容，冷淡俊雅之極，偶爾一笑，便是驚為天人。

而這樣一個漂亮的人似乎永遠也不曾怪過他。就連斷腿後見到他這個罪魁禍首，也只是笑着說一句——放心，我沒事。他說這句話時那毫不作假的笑容，楚林至今為止依然記憶猶新。

于是，在宋祁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楚林将他抱在了懷裏。

“Abner。”楚林叫他，“Abner。”

——無論如何，這一次你都一定要過的比我好。

他抱着他往校外走，心情好了很多： “Abner，正好下午沒課，我打算去寵物店給你買些東西，你要不要來？先買貓爬架和貓抓板。”

貓爬架和貓抓板？聽起來不錯。

貓的習性使然，他變成貓之後總控制不住爬上爬下，再不然就是到處撓樹皮，有了這兩樣東西再好不過。

沒等他點頭，又聽楚林道：“唔，貓砂要不要也買點兒？”這次聲音很小，顯然是在自言自語。

但如今宋祁聽力異常，楚林的話一字不落的落盡了他的耳朵裏，不由抖了抖耳朵：“喵？”

他沒聽錯吧？貓砂？以後是要他像貓一樣在貓砂裏解決大小便麽？他想起印象裏貓挖坑埋糞便……宋祁不敢再深想，一張貓臉有點兒木。

“……逗貓棒和毛線也可以考慮下……”

宋祁：“喵喵？！”

還有逗貓棒？這是要拿他當貓逗呢？

顯然，這時的宋祁忘記了現在他就是一直不折不扣的貓。

楚林沒注意到宋祁的變化，仍在自顧自的說話。這怪不得他，誰讓他根本不會分辨貓臉的表情。

他偷偷瞥了一眼宋祁那酷酷的樣子，忍不住想象起宋祁追着逗貓棒來回蹦跳的場面，再結合宋祁那清冷的面容……忍不住笑出聲來。

“噗哈！哈哈哈……”

楚林這一笑太過突然，和他之前的低落一樣毫無預兆，笑到後來眼淚都流出來了。

宋祁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麽，才将肉墊中的爪子伸出來準備撓他一下，便聽得一旁傳來一聲——“楚林？”

楚林立即收了笑容，望向來人。

江茂見沒認錯，面上一喜，幾步跑了過來：“楚少，我是江茂，江庭的孫子。”

楚林定一定神，抱着宋祁的力道不由加大，鎮定道：“你找我？”

“我受爺爺之托過來找你。”他換上擔憂的深情，“老爺他出了車禍，現在正在宅裏卧床調養，希望你能回去看看。”

楚林抿唇，過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怎麽找到我的？”

這一次他明明躲起來了。學校這麽大，怎麽這麽巧就碰上了？

江茂晃了晃手機：“我刷微博看到的。”他指一指楚林懷裏的黑貓，“你大概還不知道，你的貓背着包跑了你教室兩次，第二次被我碰上了。它巡視課堂的照片都被放到網上了。大家正在樓下猜測它是不是來找人的時候，你抱着它的照片就被放出來了，然後就找過來了。”

楚林默，心道果然是命中注定。

看楚林不說話，江茂繼續道：“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的道理？我初來乍到，不知道你和老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我能看出來，老爺他很惦念你。”

接着，又将江書成這幾年瞞着他給他買禮物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都有些口幹舌燥了，才聽楚林來了一句：“不用騙我，我知道他沒事。”

江茂心中叫糟，正想再說，又聽一聲：“我回去。”

江茂以為自己幻聽了。之前三年，他爺爺費盡心思也沒讓楚林回去一次，他竟一次就成功了？為防楚林變卦，急忙将他請上了車。

從後視鏡裏看到楚林對宋祁喜歡的模樣，江茂道，“要事先讓爺爺準備些貓糧麽？”

楚林搖頭：“Abner不吃貓糧。我把我的東西分他就好。”

江茂不再說話，專注開車。楚林望一眼挺拔的背影，将下巴抵在宋祁頭頂，道：“對不起Abner，今天買不了貓爬架了。” 語氣無不低落。

如果宋祁跟江茂走了，他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給他買這些東西了。

他收緊手臂，喃喃低語：“可我想給你買貓爬架……Abner，讓我給你買貓爬架吧……我還想給你買玩具……”

宋祁：“……”

他實在不明白為何楚林如此不安，遂半直起身體，輕輕舔了下楚林的側臉，叫道：“喵。”【讓你買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