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遇追之追
根本用不着特地找點美好快樂的事去想,遇追回到家,扔了包,換了睡衣,倒頭就睡。
好像緊繃了多年的那根神經在見到宋彥之後就松懈了,然後,綿延至全身,綿延至幹澀的眼眶。
那張寫着地址的紙條被她攥在手裏,這樣,睡得更香些。
夢裏,她又回到了高中畢業的那年暑假,在家瘋狂的補看了一個月的火影忍者後,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說是,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去教導處取回來。
即便查了分數,知道自己一定會被錄取,心情,仍有些忐忑。
到了教導處,全校整個年級的錄取通知書分班擺成一摞一摞。
找到自己的班級的那摞,翻找的手指卻停住,眼角瞄到隔壁班級那摞。第一份便是他的名字,還有刺目的學校名字。
她瘋狂的抽出自己的那張錄取通知書,紅紅的恭喜字樣帶了嘲笑,她恨不得撕了個稀巴爛,天南地北,她與宋彥,從此天南地北。
她那些原本訂好了的計劃,宋彥吶,上了大學之後,我一定要和你表白,如果你不答應我,那我也不會放棄,四年呢,我耗得起。
她腦海中甚至有了她幫他占座位的場景,也許那時他還不是喜歡她的,臭着臉坐在她身旁,但依舊是她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
她不常哭,即使喜歡着宋彥十年,十年不得果,她也只哭過兩次,第一次,就是這番場景。
她骨節發青的緊攥着那張錄取通知書,蜷成一個團躲在長長的走廊盡頭,安靜的四周,只能聽見自己壓抑着哽咽的聲音,心髒悶疼的難受。為什麽要這樣戲弄着她呢,多少個日日夜夜的拼命努力,不是為了這個結果呀。
眼淚在夢中益發的洶湧了,好像要流成一條長河,将自己淹溺在河裏。
恍惚的,有人在搖晃着她,叫着她的名字。
睜開了眼,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媽媽的臉。
媽媽用手抹着她臉上的眼淚,說:“你這孩子又做惡夢了,自己膽小還逞強,我告訴你多少遍,別去跟一些血腥的報道,看把你吓得,失眠就不說了,睡着了夢裏還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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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追酸疼着眼眶,就笑了,眼淚還在流着,她一把摟住媽媽的脖子,像很久以前一樣,那時她還小,還能不知羞的撒嬌,她說:“媽,真好。”
許久不見自己的女兒這樣,媽媽拍着她的後背,笑着:“媽什麽時候不好了。”
遇追抽泣,胸腔裏濃郁的感情卻不再是悲恸,什麽都在,什麽都是幸福的,手中的紙條被攥的皺了。
真好,這變成了一個夢,真好,媽媽,你将我喚醒。
***
遇追琢磨着,怎麽再找個理由去見宋彥。同事阿雲卻來了電話,說上次那個跳樓自殺的員工家屬,聯系到了。
自殺的女人并沒有死,目前躺在醫院,聽說有成為植物人的危險。
遇追立馬動身,跟車來到了現場。
那是一個破舊的小區,采訪者住在頂層的閣樓裏,三人爬了七層到了頂樓。
遇追敲了敲門,等着,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面容倦怠悲傷。
同其聊天,得知是其前夫,多年前因搶劫入獄,出獄後要和妻子離婚。妻子不答應,兩人争執許久,他萬萬沒想到,妻子竟因此跳了樓。如今躺在醫院,其父母不讓他去探視,見到他就狠命的打罵。
說話時,男子明顯是痛苦的,眼神中有些迷惘。
他拿出妻子留下的遺書,上面寫着許多話,最刺目的一句是:我白等了你這麽多年。
阿雲是有些生氣的,但身為記者,她盡量平和,問他:“你妻子不在乎你曾經入獄,你為什麽抛棄她?”
他低下頭,說:“我不想拖累她。”
記錄的瞬間,遇追頓了筆。
“我原本以為,出獄後我一定要對她好,但是出來才發現,我的能力,我入獄的經歷,根本不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她還年輕,我不能拖累她。”
阿雲愣住,接下來的采訪軟了許多語氣。
采訪結束,收了攝像機,遇追對男人說:“你去醫院看看你的妻子吧,她需要你陪着。”
男人嘆了口氣,“不行,他父母攔着我,根本見不到一眼。”
遇追不再言語,離開時,她回頭說:“你只是不能付出堅持。”
采訪結束後,天色已經暗了。
遇追一行人定了酒店,她和阿雲一個房間。
遇追洗完澡,圍着浴巾出來時,阿雲在床上抱着電腦寫稿子。見她出來,招手和她一起研究。
寫着寫着,阿雲嘆了口氣,說:“你說這倆人,多可惜。”
遇追點頭,又搖頭。
阿雲拍她,笑,說:“你到底點頭搖頭。”
“有些事,不發生在自己身上,你永遠都是清醒的,若是在了自己身上,你永遠都明白不了。”她說着,眉目溫和。
阿雲想想,也是。
忽而又想到,問她:“那人判了幾年來着?”
“五年。”
“有些長,等了五年啊。”
遇追笑了,用肩膀撞她,說:“你忘了,旁邊還有個更傻的呢。”
阿雲恍然,她與遇追是大學同學,上大學的時候,遇追的實習報道全往一個城市跑,跑的多了,她就好奇問她。起初她支支吾吾不肯說,後來才被她挖出來。
知道後,是有些吃驚的,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這麽傻的,不過想着,随着日子慢慢過去,肯定是會忘記的。
工作三年,男朋友沒交一個,遇追父母安排了不少相親,也一個都沒成。阿雲有一次在她又相親失敗後問她,你是不是心裏還沒忘了那個人啊。
遇追點着頭,說,應該忘了吧。
然後她就知道,還沒忘。
阿雲合了電腦,對着她,說:“阿追,你趕緊找個男朋友吧,你不找男朋友,心裏就永遠放不下。”
遇追說:“我也想,可是這事,我想要做,卻沒有能力做。”
阿雲沒聽懂。
繼而,卻看她笑的開心,說:“阿雲,我找到他了。”
這樣開心的事情,是要同閨蜜分享的。
她同阿雲說着來龍去脈,阿雲看着遇追,她臉上雀躍着的喜悅與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遇追愛笑,阿雲常能看到她笑。
這一次,遇追嘴角翹起的弧度并不大,但溫和明亮的眼睛裏卻宛若新生。那種愉悅,生命幾何,并不多見。
那個只聽到過名字的男人,卻為她帶來這樣的喜悅。
遇追講完,說:“心理醫生配記者,還挺配的吧。”
阿雲記得,大學時她們實習,第一次采訪就遇到了一個老頑固,六十多歲的老頭了,脾氣又犟又倔,要從他口裏套出點東西,比登天還難。許多從業多年的老記者都放棄了,她也準備放棄。
誰知,遇追就說再等等,再試試,拉着她守在那人門口一個多禮拜,一個女孩,跑腿的活幹了,給人倒垃圾的活也幹了,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後,兩人終于有了獨家。
遇追,從來如此。
阿雲笑,說:“配,太配了,小鬥士。”
兩人玩笑一陣,準備睡了,卻聽見敲門聲,門外是攝像大哥的聲音,“阿追,阿雲,快出來,樓下有人吵架,應該有料可挖。”
“馬上來。”
兩人連忙穿衣服。遇追頭發還沒幹,包着毛巾就出門了。
樓下大廳,果然吵鬧着,哭聲,叫聲,混在一起,卻許多人不敢動,遇追上前,驚了,靠在櫃臺的男子,拿的,居然是槍。
他嘴裏叫嚷着:“不許過來,誰過來我就開槍打死誰。”
真是個大料。
攝像大哥連忙扛起攝像機。
有小孩吓得大哭,喊着媽媽,卻不見有人來抱他。
男子惱怒了,瘋了一樣大聲呵斥:“給我閉嘴,不許哭。”
孩子吓得怔住,不一會,是更大哭聲。
遇追小心移動,靠近了孩子,将他拉在身後。小聲安撫,直到孩子漸漸轉為哽咽。
她對着那男子,說:“你頭頂就是攝像頭,如果你傷了人,也跑不掉,不如現在放下槍自首來的劃算些。”
聲音,是顫抖的。
男子瘋了一般怒吼:“屁話,誰都抓不住老子。”
槍,對着她。
遇追是害怕的,手心裏浸滿了汗,黑洞洞的槍口對着她,恐懼簡直要将她吞沒。
她想,下來的時候應該早早告訴阿雲,這一定是個大料,上頭條了,就把她英勇就義放進去,讓爸媽榮譽榮譽,說不定,他也能看到。
然後他會思索着這個姑娘的名字,真眼熟,哦,想起來了,是我的一個病人。
這是除了恐懼,她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她吸了一口氣。
僵硬的手臂忽然被一雙有力的手握住,然後,那雙手的力量将她向後扯去。
轉眼,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擋在她面前,寬闊的肩膀将她籠在安全的影子裏。
這背影,于她,太過熟悉。
忽然,就想流下眼淚。
這都是,什麽見面的方法啊,她頭上還包着醜不拉幾的毛巾呢。
她還說不定就,死了呢。
遇追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卻聽見他沉穩有力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充滿着危機與恐懼的大廳中。
他說:“你拿的是假槍。”
男子笑的張狂,說:“你想試試?”
宋彥靜了片刻,說:“那就,試試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朦胧的事情會找機會解釋清楚滴,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