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莫歸的動作果然很快,第二日穆戎剛起身便聽秋佟來報,容汐昨夜突然被人擄去,來人一雙鴛鴦眼極其醒目,容府推測正是青州郎君莫歸,此時所有子侄都帶着人馬四處搜尋,鬧得滿城風雨。

這動靜在穆戎預料之中,如此至少容汐是安全的,至于這些尋人的容家人便是能逃一個是一個吧,他當真已經盡力了。不過,沒想到莫歸最終只帶走了容汐一人,他有些奇怪只問:“怎地只有容汐?容蓉呢?”

此時他為容翌憂心不已,一時也沒去看秋佟神色,剛好錯過了對方瞧見他聽到消息半點震驚也無時眼眸一閃而過的深意,待他擡眼秋佟已是恢複了往日的柔弱模樣,只道:“聽說莫歸去大小姐房間時她高呼自己已同大皇子兩心相許,大概是懼怕皇室威勢,那莫歸便放過了她。”

沒想到容蓉一個大家閨秀居然會将此話宣之于口,看來她倒是真心愛慕大皇子,只可惜癡心未必會有真心回報,容家滅門之後大皇子到底是沒想護住她。穆戎正思索着該如何動作再保住一些人,便見秋佟端了碗藥進來,對他柔聲安慰道:“少爺你別傷心了,早些把藥喝了吧。”

昨日回府他原是極怕容翌找來的,便是入睡也做了一夜噩夢,等到夢醒之後,卻又恢複了淡然心态。說到底,他所做之事沒有半分對不起容翌,縱是對方今日有些誤會,待到聖文帝動手一切自會水落石出。現在受的委屈,他忍得下來,以後必讓容小BOSS當牛做馬來回報。

想到這裏心中的陰雲總算散了幾分,将補藥一飲而盡,起身便要出門,然而還未邁出步子,一旁的秋佟驀地就悠悠飄來了一句,“少爺的親娘自小便将你遺棄,你可怨她嗎?”

聽她這話似乎已聯絡上秋月荻,想着或許這是秋月荻所問,穆戎自然是極妥當地答道:“過去之事我是不知道的,對她只有遇見親娘的歡喜。”

“我就知道,少爺你是不怨的。”

他本以為秋佟對此應該極為歡喜,然而小丫頭只是露出了一抹羞澀含蓄的笑容,眼眸中依舊是佯裝出的天真無邪,只撿了套子将手爐裝好塞進他的懷裏,淺笑着開口:“一路走好,少爺。”

直到出門穆戎都還在回憶秋佟那有些奇怪的笑容,夜明君的後宮果然各個深不可測,竟連早知劇情的他也猜不透這丫頭的心思,正猶疑着卻是正好在穆府大門撞上了來訪的孫志遠。

莫歸的身份并不難猜,他原以為這倆纨绔知道了消息當躲在家裏避禍,未料孫志遠居然還找到他府上來了,還一見到他就面露喜色,連忙過來道:“穆兄你來得正好,咱們昨個碰見的廚子居然就是莫歸,趙斐已經吓得逃到鄉下去了,你在家也小心些,沒事千萬別出門。”

沒想到穆戎生前交的狐朋狗友對他倒也有幾分真心,不論孫志遠今日為何而來,這份情穆戎還是承下了,難得對他鄭重道了一聲,“多謝。”

孫志遠原是想穆戎在府裏沒什麽親信也許還不知道消息便特地來通告一聲,誰知竟見到了他如此沉穩的神色,總覺得同自己記憶裏的穆戎很不一樣,就在驚訝時卻見自己安排在路口的小厮快速奔來回報: “少爺不好了,容家三少爺騎馬殺過來了!”

孫志遠雖胸無大志到底也是相府裏養出來的,昨日聽了武勝的話便想到容翌必定會來找穆戎麻煩,今日一來就留了人在路口觀察,果不出他所料,得了消息當即就把穆戎往門裏推,只道:“這個容翌,我就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穆兄你快回府裏躲起來,我替你擋他片刻。”

然而穆戎卻是怎麽也不動,反倒上前走了幾步迎了上去,面上竟還是那副淡定神色,“無妨,任他如何罵,我只不吭聲就是。”

昨夜穆戎想象了很多同容翌再會的場景,有血流成河的也有痛心疾首的,他以為自己已經有了最壞的心理準備絕不會害怕。然而,當那馬蹄聲從街角慢慢傳來,一聲聲都仿佛踩在了他的心上,直到少年黑衣貂裘面沉似水地坐在馬背上俯視他,他發現自己身上還是寒意上湧,忍不住緊緊抱住了掌間的暖爐。炭火的溫度隔着套子傳到手心,似乎從這裏面找到了一絲勇氣,他擡頭,率先開了口:“武勝都跟你說了?”

“他說了很多,可我還是想親口問你,昔日你說對我姐姐已無心思,是不是真的?”

自相識起,容翌從沒用這樣冷漠語氣和他說過話,一時之間穆戎只覺今天真冷啊,他的手指好像都凍僵了,就連胸口都悶悶的。

他胸悶得說不出話來,這一時的氣短就被容翌當成了默認,再也克制不住情緒翻身下馬拽起這人的衣領就問:“這些時日,你到底是真把我當朋友,還是借我接近我姐姐?”

穆戎發現自己情緒雖然不曾激動,體內寒毒卻是當真複發了,他這幾日明明都好好的,怎麽偏挑這時候犯病?

五髒仿佛被冰凍了一般,喉嚨也被腥甜占滿,然而他知道這時候自己絕不能倒下,憑借意志強行将那口血壓下,終是開了口:“我想了一夜不知該如何跟你解釋,你且再等幾天,我生辰過後,你自會知道我和武勝誰才是你的兄弟。”

“好個不知如何解釋!穆戎,枉我把你當兄弟,你竟如此對我!”

他此時說話已是勉強,面色更是極為蒼白,落在容翌眼裏更是全像狡辯拖延,憋了一夜的怒火無處發洩,舉起拳頭就想狠狠揍他一頓。然而見了那張臉閉眼難受的模樣,忽地拳頭就揮不下去了,過去兩人言笑晏晏的日子一幕幕自回憶裏湧起。一想到此人那時不過是逢場作戲,而自己卻和傻子一樣處處為他考慮,甚至将他當成真正的朋友介紹給了家人,突然間寒意就蓋過了怒火,只覺心如死灰。

“我曾決心在你身子好前不論多麽生氣都絕不和你動手,你雖只想利用我,到底我是真正把你當成了兄弟,我不揍你。”

他收回了拳頭,沒再看這人一眼,只牽了馬轉身就走。過去武勝說他性情太過耿直遲早要被人騙,那時他從未當過一回事,只想着男兒活這一世就該快意恩仇,若是喜歡便全力相護,若是被騙也可一戰解憂,直到今天方才知道,原來錯信了人的滋味竟是如此難受。

這個教訓太過慘痛,他明明已是歸元境武者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昨夜想出的無數質問忽地就此煙消雲散,他不再去問,也不再回頭,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了一句:“我走了,從此,你我再無幹系。”

穆戎從沒見過這樣消沉的容翌,這個人明明是被逼到絕境依然會拔劍戰鬥的容小BOSS,可現在卻是一副累到沒法做任何動作的模樣。他千方百計想要救這個人,最終,卻是成了第一個傷他之人。

明明知道自己做的從大局來說是對的,明明知道此時的寒毒發作很是蹊跷,明明現在該回去養傷從長計議,可這一句話就像壓垮了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般,他只知若是現在不把人拽回來,他記憶裏的容翌就再也見不到了。所以,即便鮮血無法抑制地從口中流出,他依然掙紮着想要向前,用盡力氣對那人伸手,“容翌——”

寒毒秋殺全面發作,威力遠勝于他往日的病弱,這是穆戎頭一回不受自己控制的吐血,只覺心肝都要咳出來一般,全身都是窒息的難受。一見到他這樣,原本待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插話的孫志遠當即就慌了,他一個纨绔哪見過這等場面,慌亂着将人扶了起來,見穆戎已是神志不清,沖着街角那遠去的背影就嚎了一嗓子:“穆戎吐血了!容翌你快回來,我可抱不動他啊!”

經過地府的磨練,穆戎的精神遠比常人堅韌,即便身體已是崩潰仍舊強撐着不暈過去,然後,就感覺身體進入了熟悉的懷抱。

那人回頭了,把他送進了卧房,當那手指熟練地把切成薄片的月下雪參塞進他的嘴裏,穆戎殘存的意識裏只餘下了一個念頭——就為了今日的這一次回頭,他做得一切都值了。

現在的他沒有能力去思考到底是誰下手引發了自己體內寒毒,也無暇顧及旁人如何看待,他只能緊緊抓住容翌衣角。今日會有人對他下手必定是因為他阻礙了對方計劃,他還沒有安排好容家的對策,此時絕不能放手,一放手這個人就會真的萬劫不複。

然而,不論他抓得如今緊,那衣袍終究還是被人割裂,手臂無力地垂落在床間,他握緊撕裂的衣袍昏睡過去。最後的那一刻,少年的耳邊傳來了女子難掩快意的輕笑,

“少爺,放手吧,你該休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穆戎:孫志遠就沖這一嗓子,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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