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僅僅幾尺的變換,白盈盈的霜雪一點點染成翠綠,盎然枝葉,宛如春日。
宋道之不緊不慢地跟在楚笑璇身後,見此景色,心中默默驚訝。
這是他第一次在實際中見到不同季節在同一片地面共存。春與冬,寒與暖。
小說歸小說,真真實實擺在眼前時,宋道之還是感到了震撼,奇景奇觀,便是如此。
身上為了禦寒而披的大氅似乎變得熱了,宋道之想了想,手指一動,松開大氅系帶。
聽到身後人的動靜,楚笑璇停下腳步,扭頭問道:“你在作甚?”
宋道之抱着厚厚的鶴氅,眼神無辜,“太熱了。”
楚笑璇目光掃到他懷裏的大氅,只一看,就感到牙酸,瘦如修竹的宋道之抱着如此厚重的大衣,仿佛馬上就要被壓斷了。
“扔了。”她吩咐道。
宋道之:啥?
不等他做出反應,楚笑璇手指一動,一道厲風打在腕上,宋道之吃痛,手随即松開,大氅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塵。
“我們門主不喜衣上有污垢的人。”她輕飄飄地說道。
對楚笑璇突如其來的襲擊不解,正要彎腰拽着衣角撿起大氅的宋道之沉默了。
行……反正這外套是長聖門的。
低聲念了一句外套兄躺好,宋道之拍拍衣襟,急走幾步,與走遠的楚笑璇保持着原來的距離。
長聖門不是正派,亦正亦邪勉強沾邊,标準來說,是屬于魔教一類的。現在要見小說中神秘的長聖門門主,宋道之不免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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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不在身邊的日子,一個人在小說世界中總缺了些安全感。
沒幾個呼吸的時間,耳邊竟漸漸有了鳥兒鳴叫、花蟲閑談。合着綠葉婆娑,隐隐鐘聲從遠處而來,又似在幾尺外躲匿,近在耳畔悠悠鎮響行人魂魄。
宋道之越向內走,越覺得詭異,奇怪的鐘聲一直不停,有節奏的扣響,宛如哭聲輕嘆,明明他從沒有見到長聖門有鐘鼓之類的事物。
他有些慫了。
“右護法……”宋道之聲音低低的,如弦撫過低音。
他擡眸,目中點開波瀾。
楚笑璇不見了……
不僅是楚笑璇,還有方才與他擦身而過的那些輕盈如鬼魂的門徒們也消失了。
竹林間的小道上,唯有宋道之一人。
可是宋道之怕鬼呀,他曾經一個失敗的任務,正是因為任務世界是靈。異世界,見到鬼的那一剎那,宋道之直接丢下勞什子任務對象,抱着系統逃之夭夭。
風吹葉動,鐘聲在響。
宋道之:系、系統?你在嗎?
害怕的在心裏喊了幾聲系統,宋道之停在原地,安靜等待。
所在的小道盡頭,無底深淵般的深綠,能迷了人的心神。
系統沒有回應,宋道之暗罵系統升級網速垃圾,他從袖裏拿出藏着的一片葉子,輕捏在指尖。
眼睛閉了又睜開,微微皺眉,表情認真,耳朵聽着林葉和鐘聲的規律。
心裏若有若無的有根線,有個感覺,宋道之,不,應該是這個身體,屬于神華門少主的身體,知道這個陣法。
有一片竹葉向逆風的方向卷了角,鐘聲敲響最重的音,宋道之手指一松,如刀片般稀薄銳利的葉子順着突然的一道強風,準确地刺向竹林深處。
從天向地的方位,一支修竹
第九節 與第十節銜接處被攜帶游仙兒內力的葉片穿透。剎那間,綠玉被奪了光澤,排山倒海的,竹林轟然倒塌。
塵土竹葉任性紛飛,男子身形挺拔,伫立于一片混亂中,眸子如古井般幽深,仿佛周身的一切變動與他無關,仿佛……他只是扔了一片不小心沾到衣上的綠葉。
風動了,眼前場景變換,接天草地,茫茫無垠。
女人的狂笑聲驟起,似媚似怨,似癡似恨。
将手收進寬袖中,掩下指尖顫動,宋道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光深遠。
他當機了。
詭異的場景變換,魔音灌耳的怨女笑聲,鬼片标配的現象,已經把宋道之吓呆了。
只剩下身體面對危險時下意識的動作。
“小鬼,你是想抱着美酒被我扔進蛇窟呢,還是抱着自己遠離我家的小仙呢…呵呵呵…”
女子幽蘭吐氣,吹在耳邊,宋道之吓的尖叫一聲,回神了,捂着被吓壞的小心肝,宋道之急急退後,看那憑空出現的人。
華麗的衣裳拖到地上,繁瑣的飾品綴滿全身,眼尾蔓延至下颌的蛇形紅紋,周身氣場,如同從阿鼻地獄攜着曼珠沙華歸來。
“小鬼,選一個。”她輕笑,眸中是毫不遮掩的厭惡。
·
楚笑璇等在行露居外,見拿着紗布清水的丫鬟走進,她劍一橫,攔住了。
“右護法。”丫鬟屈膝行禮,有些疑惑。
楚笑璇睨她一眼,搶過托盤,“你退下,我來。”
“可是……”對方猶豫,右護法在左護法休養時總是最活躍的那位,凡事幾乎都是親身上陣,可左護法偏偏不喜她如此,這是祈聖閣上下都知道的。
本來前些日子有一位外來的俊俏小公子替了右護法。但自那公子離開後,楚笑璇更變本加厲。
想也不想就知,剛醒的左護法見到陰魂不散的右護法定會大發雷霆。
“讓你退下就退下。”楚笑璇冷聲斥她。
劍鋒閃過寒光,婢女身子一抖,垂下腦袋退離。
右護法曾以試劍為名殺死了不少的下人,這長聖門上面的那些貴人,沒幾個不是瘋子的。
窗子大開,寒風夾雜碎雪肆意吹進屋內,游仙兒垂眸拆下原來的紗布,一時之間,只有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宋道之呢?我怎麽起來沒見到他?”
她的面容平靜,楚笑璇心虛地向後靠了靠,這才開口緩緩道:“他走了。”
“走?”游仙兒扯了一下嘴角。
“前些日子,門中有些藥材用完了,其中有一藥材恰好是你的藥中需要的,宋公子便自告奮勇去山下鎮子的藥鋪了……只是沒想到,他去了便沒有回來。”
游仙兒這才擡眼正視她。
“哦?怎麽個不回來法?”她淺淺笑,梨渦點在唇角。
“他幾天沒回,我以為是遇到什麽危險,急地派人找,結果我的人發現宋公子竟和一妙齡女子在一起,問他怎麽不回去時,他表現出無比的嫌惡,說才不會和長聖門的妖人一起。而那女子……好像是神華門的。”楚笑璇這通話說的猶猶豫豫。
游仙兒看着楚笑璇極力僞裝的樣子,神色微動,行啊,還查了宋道之的身份。
游仙兒不知不覺笑了起來,實在好笑。
“你笑什麽?他是神華門的人,而且他居然這樣對你,難道不應該殺了他嗎?”楚笑璇皺眉。
神華門和長聖門不對頭,左護法理應不與神華門的人有牽扯。
但另一方面,楚笑璇對宋道之這個人沒什麽想法,死與不死和她無關,她只不過是幫門主扯個慌而已。
楚笑璇還想,游仙兒這種人,應該不會在意因為興趣而帶來的男人,即使是因為情意,游仙兒也犯不着耗費那麽大的心神。
幼年時期,游仙兒喜歡把各種各樣的小貓小狗撿進長聖門,最後都不了了之。
現在,她還是喜歡遇到什麽事,先把人帶回長聖門。
只是她的處事習慣罷了,自己不過是在幫她清理不需要的東西。楚笑璇垂眸,想到此處,身體變得放松。
誰知,還沒待她微笑與游仙兒搭話,清清冷冷的水一下子潑到了楚笑璇身上。
她擡起眼簾,便看到游仙兒放下空空如也的器皿。
一滴滴水劃過臉頰,楚笑璇睜大眸子,不可置信地看向游仙兒。
“小璇花,這麽多年,你還是不會說謊話。”
游仙兒的手中已提了劍,冰冷劍尖指向楚笑璇。
楚笑璇攥了攥手,小時候,游仙兒嫌棄她或者生氣時總會喊她“小璇花”。
這邊游仙兒見楚笑璇竟在愣神,心思轉了轉,只在心中想到宋道之那小子應該受了重傷。
游仙兒這次醒的早,還要歸功于宋道之向她共享了短暫的疼痛。像突然被門主重重拍了一掌到肺腑,這種內力的熟悉感,游仙兒立馬就從昏沉中醒來了。
“你不是一直很想被我殺了麽?”她歪頭笑問楚笑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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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下載完升級包,安裝了老半天,總算清點梳理完多了哪些功能後,它又有點不太想立馬回去。
它怎麽就倒黴攤上宋道之這個宿主了呢,想到這季度的評優又要泡湯,系統就郁悶。
偷了幾天的懶當做給自己放假,系統整理好心情點開了傳送。
系統:......?
【你這是在幹什麽?】或者說你這是在什麽地方?!
此時宋道之手裏抱着一條大魚,腦海中突然出現系統的電音,他吓得打個激靈。
手中的魚像泥鳅一樣滑地撲棱了幾下,尾巴撞到他的胸口,他吃痛“嘶”了一聲,手就松開了。
“啊,我的魚。”他沒感情地捧讀。
面前溪水清澈,偶爾有山上的桃花瓣躺在水中飄過。宋道之腳邊放着捕魚的簍子之類的工具,看得出是出來捕魚,但系統看不出,他為什麽在捕魚???
宋道之沒有理它,好像是生氣了。
宋道之:垃圾系統,黃花菜都涼了才回來。
宋道之沒有刻意掩藏內心想法,所以系統都聽見了。這是故意說給他抱怨聽的,系統無語,只能自己去翻一下記錄了。
系統直觀的記憶還停留在宋道之與游仙兒吐完血,看完記錄之後,它沉默了。
長聖門門主是哪裏出現的啊?怎麽還會有強行拆散這種狗血劇情存在啊?它回來看到的難道不應該是宋道之與游仙兒相處的更好嗎?
現在游仙兒人影都摸不着了。
【……宿主?】系統小心翼翼。
【升級後地圖功能已經完全解鎖,你需要查看地圖嗎?】
宋道之:不需要。
系統緩緩地打出一個問號。
查看地圖有什麽用?我現在可是被長聖門門主追殺的人,看了地圖回長聖門嗎?那我找死嗎?
宋道之越想越煩,彎腰準備拿起魚簍走人。
系統擦了擦額頭的汗,遭了,宋兒子現在自暴自棄,那他離任務失敗就不遠了。
【系統現在增加了任務對象的定位功能哦,親親。】
宋道之:……哦。
游仙兒肯定還在長聖門,這需要定什麽位。
反應好冷淡,系統愣了下繼續開口:
【由于好感度增高,同生共死技能升級,系統自動篩選,去除了一些病痛的共享。】
宋道之:知道了。
他自己會感受到,不用系統解釋也知道了。
該提醒的事說完了,為了表示自己是一個優秀的系統,系統關心了一下宋道之的健康狀态:
【宿主,你身上的傷不要緊吧?】
宋道之一個毫無內力的人,直接對上長聖門門主,結果可想而知。
放心吧,死不了。宋道之這樣對系統說着,但想到那些攻擊他的毒蛇,他不由得身體一抖。
這一下,腳滑了。
他站在溪流邊,岩石被流水打磨,又有殘水覆蓋,本就光滑無比。宋道之與系統對話,走路又不專心,視線翻天覆地,魚簍被扔到遠處,他直直跌進了水中。
所幸溪水尚淺,他跌坐在水流之中,澹澹清波,手撐在鵝卵石上,有魚兒好奇地吻了他的手背,癢癢涼涼的。
“公子!”一聲清脆麗音急急喊道。
紀寧詩丢下手中的東西,焦急跑近。
她遠遠就看到宋道之跌進了水中,如玉山傾倒。待她小跑過來,宋道之已經撩着浸水衣衫站在了溪邊。
他神色平靜,眸中似有千山阻隔的幽深。
紀寧詩看不透,她只覺心狂跳。
“傷口沾了水就糟了,快随我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她拉起宋道之的袖子。
女子着鵝黃衣裙,腰間一抹蔥綠系帶,杏眼靈動活潑。
【這誰?!】系統頓時胃痛。
“嗯。”宋道之淡淡颔首,抽離了自己的袖子。
“走吧。”他心不在焉地說道。
紀寧詩垂眸看了一眼什麽也沒有握住的手,接着立馬綻起了笑容,撿起丢在一旁的魚簍跟上。
剛才那一摔太丢人了,就算是陌生人,他也是要面子的,宋道之尴尬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紀寧詩……她沒什麽大影響。(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