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身不由己
聖誕的晚上到了巴塞,之後就是連續的檢查,一直到聖誕過完,江其恪都沒有離開過病房。
季平廷說這裏的主治醫生是他許多年前在西班牙駐紮時認識的,戰時随行過紅十字,對骨科複健這塊很有經驗。
江其恪脖子下吊着右手,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看着窗外。
那天季平廷從公寓回來後就看到江其恪一個人在試着練習左手,模仿握筆的姿勢,很吃力,不知道持續了有多久。
季平廷站在門口沒有打擾,等到飯點再走進去的時候,江其恪已經累得睡着了。
從那之後,江其恪的話就越來越少,往往一天裏也說不了幾句話。
他看得出來,江其恪有心事。
就連晚上睡覺也不安穩。
季平廷半夜趕回來的時候,想去看看他,好幾次都被睜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麽的江其恪吓一跳。剛想說幾句,又被這個人一聲有氣無力的“老大”給打消,只能摸摸他的額頭,陪着坐一會。
季平廷承認,很多時候他也有心無力。
後來,情況越來越嚴重,季平廷懷疑江其恪現在晚上根本就不睡覺的……但是他又太忙,加上到了年終,為了照顧江其恪,他已經天天三四個國家飛了。
所以有一次他就對江其恪發了火。
季平廷就算真的生氣也不會太大聲,只是說話難免刻薄,加上職業習慣,刻薄起來也是條分縷析,頭頭是道。
江其恪從頭至尾低着頭,一言不發。
“……那你就別管我了……不就行了……”
季平廷心裏的一團火噌噌地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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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說不通!
等到他打好腹稿,準備着再一次苦口婆心的時候,就看到被單上濺了深深淺淺的幾個印子。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麽。
偃旗息鼓。
季平廷坐了下來,把江其恪抱進懷裏,除了一句“會好的”,他竟然什麽也不會說了。
江其恪哭慘了。
“我要是不能畫畫了怎麽辦,我就真的廢了,我姐會傷心死的……還有我爸,他一直想讓我好好學……本來就沒有聽話……我要是真的廢了,他們怎麽辦!”
直到最後哭累了,季平廷都沒有放開江其恪。
整個人哭得臉都白了,在夢裏都抽抽噎噎,季平廷也害怕,從那以後便開始整晚整晚地陪。
但是,畢竟時間不夠,所以季平廷有史以來第一次開始計劃長時間的休假。
還有一次,季平廷給江其恪喂了飯,收拾好餐具後就準備離開去開會。
江其恪伸手拉住了季平廷,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
季平廷也不催,擡手看了下腕表,還是可以等等的。
“我還是和我姐說吧。不能總是麻煩你。其實就算說了我也不會被怎麽樣的,我都這樣了,老頭子不會打我的……”
江其恪說得很實在,難得的認真,也沒有哭,就好像是把一件在心底裏反反複複考慮過的事一字一句地陳述出來一樣。
季平廷和他對視着,江其恪的眼裏幹淨得一絲雜質也沒有,只是眉頭微皺——他這幾天都這副模樣。
一聲輕笑。
季平廷笑得眉眼舒展。
江其恪不解。
季平廷發現,有些事對于他,不知怎麽地,在這個時候突然就清晰了起來。
他對江其恪,不是舍不得,也不是什麽同情,或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憐惜。
是占有。
他想要他。
這樣一個江其恪,他特別想要。
或許,很久以前他就想要了。
只是那個時候,江其恪什麽都不在乎,在他面前,季平廷與其說是因為年齡或者別的什麽,看上去似乎也是勢均力敵的。
但是,實際上,季平廷看着眼前這個安靜等待自己回複的江其恪
——他在他面前一直都是自慚形穢的。
而為了掩飾這份形穢,他也變得不在乎。
違心的後果就是,身不由己。
“下周我放假,長假。你別多想,我既然願意這麽做,你就讓我這麽做吧。”
江其恪張了張嘴,準備說什麽,季平廷開口截住,“就算要告訴也不能是現在,起碼得等好一點,你也不想他們擔心是不是?”
這個倒是真的。
“……估計已經廢了……擔心總是會擔心的。”
季平廷拍了拍江其恪的右手,“不會的”。
江其恪抿抿嘴,沒再反駁。
“你好好待着,半天時間,我就回來。”
王轍看着手裏季平廷申請的近兩個月的休假,有些站不住。
“老大……”眼巴巴,“你不會有什麽瞞着我們吧,比如身體上的……”
季平廷被逗笑了,“沒什麽,就是有些累”。
累?!
就算看上去就是在說謊,王轍也沒膽子繼續問。
“這個電腦裏所有的文檔都是關于接下來幾個會議的注意事項,你好好看看。不會有大問題。對了,一月份的峰會我還是會參加的。”
王轍點了點頭,目送着季平廷再次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