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楚衡陽完全沒有料到神的腦回路會是這樣清奇，如果細想，這其實是意料之外，情理之內的事情。
神和人的力量太懸殊了，他本來就不應該以自己的慣性思維去推斷對方的想法。
看拉亞擡起了手，他的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及時地把拉亞的動作按了下去。
對上神疑惑的目光，楚衡陽解釋說：“學校裏還有一些空宿舍，你直接安排一個新的就好了，抹去一個人後續還存在很多麻煩。”
拉亞誤解了楚衡陽的意思：“做這種事情并不麻煩，抹掉他的存在的時候大家關于他的記憶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對神明而言，人類就如同地上的蝼蟻，如果細想的話，螞蟻也有母親，有兄弟姐妹。
除了憐憫心過剩的稚童，有人類會為踩死螞蟻內疚和傷心嗎，顯然沒有。
“但我記得。”
拉亞的動作停滞了，楚衡陽深吸一口氣，試圖利用自己微弱的影響力來動搖神的想法。
“如果你選擇這樣做的話，全世界都忘記了他，但我會記得。”
他并不關心神過去的豐功偉績，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天都有生命誕生，每一天都有生命死去。
人類是一種自私的生物，會共情，卻也很薄情，楚衡陽沒有泛濫的同情心去操心別人。
可按照之前拉亞神力在他身上失常的情況推斷，他很大的概率會記得李炎的存在。
對生命短暫且有限的人類來說，無知有時候是一種幸福，楚衡陽不願意做那個獨一無二的清醒者。
李炎算不上多好的人，但是也沒有那麽壞，到底是一條生命，如果因為這種荒謬的理由就被神抹掉了，楚衡陽的心中會滋生出很重的負罪感。
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這不是楚衡陽願意承擔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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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亞是神，他不确定能不能左右祂的想法，為了李炎的性命，總歸還是要試一試的。
就算是神，也不可能算無遺漏，拉亞之前的确沒有想到這一點。
這很正常，作為神明的拉亞習慣性的從自己的角度思考，祂的确覺得楚衡陽很特別，可那就像是人類關注一朵漂亮的花，一只可愛的貓那樣，投放了一點心思。
沒有絕對的感情基礎，誰都不可能設身處地的為別人着想，那是完美無缺的聖人，不是神。
慶幸的是，楚衡陽對神的影響力比他想的更大一點。
拉亞看向李炎，金色的光點在楚衡陽的面前飛舞，只一瞬間的工夫，楚衡陽所處的樸素的學生宿舍就陡然換了個風格。
楚衡陽的東西拉亞沒有動過，但是原本屬于李炎的那一半空間在轉瞬間煥然一新。
簡陋的木制床板變成了一張豪華的大床，木椅子和櫃子都染上了純金色，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格外耀眼。
楚衡陽看了一眼對方的書桌，然後感覺景象莫名眼熟，他回望了一眼自己的桌子，果然是對方桌面的鏡像。
四年生專用的書本被随意的擺在上面，就連書本下壓的紙張距離桌沿的距離都一模一樣。
這明明就是之前的宿舍，楚衡陽站在兩個空間的分界線上，心裏卻滋生出奇怪的感覺，以後他就要和一個神共處一室了？
他看向之前李炎待的角落，原本被定格的李炎和帶有他氣息的物品都消失在了屋子裏。
緊接着，宿舍的房間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拉亞走了出去，楚衡陽沒有多想，緊跟其後。
神敲響了809宿舍的門，頂着一頭紅發的李炎脾氣有點暴躁地探出張睡眼惺搜的臉來，他的膚色并不白皙，臉頰上還是可以看到涼席留下的紅色印記：“大中午的，睡覺呢，誰這麽吵？”
光明神笑容和煦的說：“我是隔壁808的新生，剛轉校沒多久，想了解一下住在隔壁的同學是不是同級生。”
看到拉亞的笑容，李炎莫名覺得眼前人親切可親，火爆脾氣仿佛被人澆了冰水，怒火眨眼就熄了，他頂着有點發紅的臉蛋磕磕碰碰的說：“住在……住在這層樓裏的應該都是同級生，我……我……我叫李炎，你願意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
他話音剛落，眼前的門就被合攏了，把可愛的新生擋在了外面。
李炎趕緊打開門，眼前的新生不見了蹤影，就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是他大白天的做的夢一樣。
李炎的舍友喊他：“李炎，你跟個傻子似的杵在門外幹什麽，外面陽光都照進來了，曬死了。”
現在并不是炎熱的夏天，但是外面豔陽高照，還沒有風，氣溫很高。
特別是像他們這種親近火元素的魔法師，在這種天氣，宿舍裏就和火爐差不多。
楚衡陽跟出去的時候，就從縫隙中看到了隔壁的擺設，李炎連通着他的東西緣分不斷的的被某位神明搬了過去，李炎的新舍友他認得，是他曾經的同班同學之一，之前他拖李炎去治療室的時候，還碰到過對方，是一位B資質的火系魔法師。
臉蛋胖胖的，鼻子長了零星幾顆雀斑，性子比較直，但是人挺不錯，從來都沒有對原來的楚衡陽說過什麽帶有歧視的話。
退回到808的楚衡陽松了一口氣，心中懸着的大石終于穩穩落地。
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神明到底還是按照他的提議，只是增添了一個新的身份，而不是簡單粗暴的抹去什麽人。
用完就冷酷無情的抛棄了工具人李炎的拉亞興致勃勃地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藕似的胳膊：“你之前是準備做圖紙上的機器吧，我可以幫忙一起做。”
既然要留下來，拉亞幹脆決定好好玩好這個扮演游戲，從今天起，祂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一個資質平平無奇的，只有C級魔法水平的轉校生。
楚衡陽就讀的這個班級，最好的資質就是C級，B級就會被分到重點班。
拉亞并不是真的來做人類的，創造的身份，當然要符合和楚衡陽如影随形，寸步不離設定才行。
開學第三天，楚衡陽非常規律的早起，然後在絕大部分學生還在呼呼大睡的時候，到無人的操場上晨練。
作為并不需要休息的神明，拉亞全程跟随楚衡陽行動，除了運動。
人類通過鍛煉的方式，可以提高自身的身體素質，減少患病的幾率，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拉亞的神造軀殼力量決定于祂的心情，不需要做這種機械的無用功。
但這并不妨礙拉亞一起跟出來，楚衡陽繞着操場跑步的時候，祂就坐在高高的單杠上遠遠的看着，欣賞少年人在晨曦中的英姿。
以神明的視角俯瞰大地的時候，人類比蝼蟻還要渺小，但是當神明被拘束在人類的軀殼當中，以人類的眼睛看世界，拉亞就能夠欣賞人類身上美好的一面了。
青春、自律、聰慧、生機勃勃，楚衡陽渾身上下都充斥着光明神喜愛的元素。
刨去沒有魔力導致的不信仰神明這一點，在拉亞眼裏，在熹光下奔跑的可愛的人類根本沒有任何缺點。
祂一定會找到楚衡陽身上魔力失效的原因，讓楚衡陽成為自己最虔誠的信徒，而不是轉頭投入了魔鬼的懷抱。
按照計劃跑了四圈半，到最後半圈，楚衡陽慢慢的放緩節奏，等到結束的時候，他的呼吸已經順利地平緩下來。
拉亞非常輕巧的從單杠上跳下來：“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去吃早餐。”
楚衡陽是一個作息非常規律的人，第一天參觀了學校的餐廳之後，他就把每周的食譜都制定好了。
研究本身就是一件充滿變量的事情，楚衡陽的生活內容從來不缺乏新鮮感，所以在生活上他盡可能的讓自己可以少費點心思。
一日三餐，食譜定時定量，一周一個循環。
對光明神，楚衡陽是他漫長的生命裏的一個獨特的變量，對楚衡陽來說，拉亞的存在未嘗不是一個突然闖入的意外。
楚衡陽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來集過關卡儲蓄消費于一身的校園卡：“請給我一份黑豆豆漿，一份拌粉，不要辣椒，謝謝。”
食堂裏供應的餐盤都是可回收的，散氣騰騰的豆漿被盛在雪白的陶瓷碗中，散發着濃郁的豆香氣。
拉亞體驗了一下人類的排隊生活，緊跟着楚衡陽身後對窗口拌粉的大叔說：“給我和他一樣的。”
祂左手捧着豆漿，右手捧着拌粉，跟着楚衡陽坐在最近的小方桌面前，大概半米寬的小方桌，一人坐在一邊，擡起頭就能看到彼此的臉。
楚衡陽吃飯的時候沒什麽表情，但是幹幹淨淨的把食物都吃完了。
拉亞模仿着楚衡陽的動作使用筷子，低頭小口的喝着豆漿。
“你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食物，沒有必要和我都是一樣的。”
“對我來說這些食物的味道都一樣。”拉亞說，“捏這個身體的時候我沒有給自己安裝味覺。”
不僅僅是味覺，痛覺也是沒有的，人類的身體抛開來有五髒六腑，祂裏面的是空蕩蕩的，就好像是擺放在櫥櫃裏用于展示的假人，只是有人類外貌的軀殼。
神明降臨人世間的時間通常都很短暫，基本上不會呆多久，祂就會随意的選擇一種方式死去，讓身體消散在人世間，給這個世界帶來一點光明和希望。
楚衡陽閱讀的那些圖鑒大全上每隔一段時間就冒出來的新物種，就是神明廢棄的軀殼化成的。
拉亞的回答又引起了楚衡陽的好奇心：“你不可以臨時給自己添加一個嗎？”
在制造假的身份的時候，拉亞連一秒鐘都沒用，資料就全部齊全，這個工程量應該比制造一個味覺器官要簡單的多才是。
拉亞搖搖頭，頭一回給了楚衡陽否定的會發：“是一次性用品，捏了就報廢了，下次一定添個更好的。”
祂有些話沒對楚衡陽說，其實只要控制好神力，捏爆是不至于，但是祂所使用的人類的軀殼是固定不變的。
就好像是人類捏的泥人，做的手辦，游戲裏的紙片人，捏的時候可以自行加各種設定，但是紙片人沒有自主的成長性。
祂準備先觀察一段時間楚衡陽的喜好，然後再按照他喜愛的事物捏個差不多的。
每個人都擁有味覺，嗅覺，但是對氣味的喜好個體存在差異，拉亞覺得，如果祂捏個和楚衡陽一樣的，這樣這個人類對祂的好感度就會更高。
虔誠的信仰光明神的信徒肯定會更加順利的使用神賜予的魔力，說不定就能突破禁魔的封印，成功讓楚衡陽使用上魔法。
一人一身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天，準确的說，是十八小時三十六分零一秒。
經過偉大的光明神的短暫觀察，祂覺得問題可能出在楚衡陽的信仰上。
他根本從心裏就不信神，但是這也不能怪楚衡陽。
拉亞跟在楚衡陽的身後，把碗筷和勺子放在集中處理的地點。
祂萬分憐愛的想，一個從來沒有感受過魔法神奇之處的人能夠長成現在陽光耀眼的樣子，已經是楚衡陽的靈魂純潔的證明了。
全校學生近萬人，六個年級，每個年級二十四個班，最少的班級只有三十多人，最多的足足有近百人。
楚衡陽所在的班級是編號00的班級，排外最前面，但不是最好的那個，而是最差勁的那個，之所以搞個前面的零班，主要是末尾班級不好聽，七中再傲氣，裏面上也要給財大氣粗的家長們一點面子。
但只要是在七中念書的人就知道，最好的其實是01，02班的學生，每到畢業季的時，01,02還會從中挑選出排在前面的十五人，組成師資力量最雄厚的小班，沖刺全國狀元。
七中的升學率很高，基本上前面四個培養出來的學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能夠順利進入最高學府。
如果當屆的學生資質特別優秀，也會酌情增加小班人數。
因為實踐課和集體大課比較多，和低年級不一樣，從4年級開始，學生們的座位就不再是固定的，而是固定教室上課，流動的學生。
基本上誰來得早，就能夠挑選比較好的位置。
楚衡陽為了方便學習，很自然的選了第一排，不是講臺的正中間，而是偏右的位置。
他熱愛知識，但對老師的口水和粉塵沒有興趣。
魔法世界沒有粉筆，自然不會有粉筆灰，不過老師激動的時候難免唾沫飛濺。
就算是旁側的第1排，那也是第1排。
0班平時上課的地方，是學校的中等教室，一共有八排十列，共八十個位置，但是學生只有不到五十個。
楚衡陽來的時候，教室裏意外有不少人，他們拿着書本早早的占據了後排的黃金地段，前排空蕩蕩的。
有人在他的背後發出了嘁的嘲諷聲：大家都是爛在淤泥裏的陰暗生物，就算世家是不錯，那也是注定靠着家庭和其他人的菟絲子。
如果本來就生得糟糕也就算了，偏偏他們身邊的人都是強者，就把資質平平的他們襯托得黯然失色，在這種情況下，努力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是個人都往後頭躲，遠離老師視線的位置才是黃金寶座，楚衡陽坐的位置，就是作秀。
別人的看法怎麽樣，和楚衡陽關系不大。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選擇的，他沒有那麽偉大，也不是教書育人的老師，費老大勁苦口婆心的去拯救別人。
拉亞亦步亦趨跟着楚衡陽，就在他旁邊坐下。
神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些學生注意到楚衡陽卻沒有怎麽關注拉亞的存在。
但是等到上課之後，楚衡陽忍不住皺眉頭了。
前兩天主要是集體大會議，這些乖戾的學生們在光明神的祈禱儀式上也不敢折騰。那個時候楚衡陽還不覺得什麽，現在恢複正常秩序，零班的紀律和學習環境就讓他有點難以忍受了。
因為很吵，吵到他連授課老師的聲音都聽不見。
那些個比較嚴厲兇狠負責的老教師，教導的是20-23班。
0班因為太差了，從來都是棄養。
七中的課程表安排得非常科學，文化課全部安排在上午，下午是實踐課，畢竟學生活動了幾個小時，精力不足，下午就會昏昏欲睡。
進入高年級之後，文化課的數量就被削減成了三分之一。
這個世界是沒有數學，當然也沒有化學跟物理。
畢竟魔法的存在有違物理各大定律，只要魔法學得好，五百斤的豬都能在天上飛。
代替化學課的是魔藥課，不過基礎知識都在低年級教完了，現在的他們面對的是大量的實驗。
零班的老師基本上都是在學校人緣不怎麽好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