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宴若愚的視線一暗,被絲質的短裙籠罩。裙擺落下形成的小風飄過他的臉頰,讓他再一次聞到淡淡的香水味,和在車內時相比更暧昧。

他是娛樂圈中人,對于這種程度的挑逗本應該游刃有餘,但他活了20年,還是第一次鑽男人的裙子,瞪大眼渾身僵硬,大氣不敢出一聲。

他有的姜諾都有,只是被膠布欲蓋彌彰地蓋住了,再加上線條流暢的胯骨和腿根間形成的三角,宋玉說他不是男兒身也并無道理。

但他畢竟是男的,男的!宴若愚腦子跟攪滿漿糊似地指揮不了四肢,眼一閉心一橫,用腦袋撞姜諾的腿,将兩人的距離分開。

姜諾沒料到宴若愚會是這反應,整個後背撞到牆上,要不是反手扶住,差點跌倒。宴若愚倒是一屁股摔倒在地,踉跄爬起來後都沒撣身上手上的灰塵,反而後退好幾步也貼上對面的牆,結結巴巴控訴:“你、你輕薄我!”

姜諾握住被撞疼的地方:“???”

“你什麽意思啊你,你——”宴若愚的喘氣聲很重,胸膛起伏明顯,且漲紅了臉,“你就這麽對救命恩人的嗎,我好心好意送你回家還把狗交給你養,你不報恩就算了,你還饞我身子!”

姜諾傻眼:“我——”

“你什麽你!”宴若愚指着他,恨不得說一個字就戳他一次,“你耍流氓!你下流!”

姜諾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随後宴若愚氣沖沖地離開,逃也似地出去,門摔得特別響亮。姜諾驚呆在原地,還沒回過神,門外又響起氣急敗壞的敲門聲。

姜諾把門打開,門外的宴若愚警惕地往後退一步:“你別過來。”

姜諾本來就沒打算動。

宴若愚努努嘴,沒方才那麽沖動了,雙手交叉在胸前,盡量讓自己顯得成熟高大,不情不願地問道:“說,你和NoA什麽關系?”

姜諾眨眨眼,發現宴若愚手裏拿着折疊後的幾張手稿,正要去奪,宴若愚又退了一步,神經兮兮道:“你別想再非禮我!”

姜諾扶額:“……”

“你怎麽又啞巴了,還是不好意思說,”宴若愚不耐煩地跺腳,胡亂地猜測,“你是NoA的妞?”

姜諾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宴若愚卻眼前一亮,雙手一拍,以為自己精準地發現盲點,自帶bgm開始推理:“我知道了,姜善就是不真誠禱告者,所以姜善上節目後NoA會給他做歌。你是姜善弟弟,通過姜善認識了他,在一起後NoA用你手心的紋身做微博頭像,今年六月份你們分手,NoA終于微博上線,換了張全黑的頭像,之後再沒有出現在社交平臺上,而你,分手後當然要找下家,也就是——我。”

宴若愚摸了摸鼻梁,覺得自己簡直是邏輯天才無懈可擊。

姜諾聽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字字都是槽點根本反駁不過來,只能搖頭,言簡意赅地否定:“NoA不是同性戀。”

自己的性取向自己最清楚,他和姜善總角之交,但他們倆沒一個性取向為男。

宴若愚不相信:“那你怎麽解釋和NoA的關系。”

一切說來話長,而姜諾沒這個心思,只想拿回手稿,宴若愚便不給他,高舉雙手耍脾氣道:“還給你可以,你告訴姜善現在在哪兒?”

“姜善死了。”

空氣突然凝固,宴若愚還是站在門外,手慢慢放下後姜諾拿過手稿,他沒有再搗亂。

“我也算不上是姜善的弟弟,我們……”姜諾真的很難解釋,扯了扯頭發,無奈道,“他們一家待我很好,他在六月份去世後,我也幫他們一起還治病欠下的債。他們……他們把老家房子都抵了借高利貸。”

宴若愚想到不真誠禱告者也有段時間沒發歌了,很是遺憾:“他得了什麽病?你登得上他微博嗎,你應該發條信息,不管是姜善還是不真誠禱告者,都有很多歌迷在等他。”

“然後看着一群陌生人轉發蠟燭?”姜諾看得通透,“他活着的時候沒有人關心他,他死了,所有人突如其來的懷念又有什麽意義。”

“那NoA呢,他總還活着吧,”外頭冷,宴若愚磨磨蹭蹭地踱到屋內,第一次在姜諾面前露出謙卑的表情,“我從去年開始就想找他做歌。”

“他退圈了。”

“為什麽啊!”宴若愚又可惜又不能理解。

姜諾對答如流:“幹這個不賺錢。”

“那是他沒遇到我,”宴若愚拍拍胸脯,特硬氣,“只要他肯來我的工作室,多少錢都沒問題。”

姜諾不為所動:“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找NoA,但相信我,他做得歌适合姜善但不一定适合你。制作人和rapper之間最重要的是契合度而不是各自的天賦技巧,如果是你,回美國西海岸找Hugo可能會更好,他之前給你做的那首《coral》就很不錯。”

“……你懂得好多哦,”宴若愚指了指自己,出乎意料道,“而且你居然認識我,還聽過我的歌?”

“我知道你有錢。”姜諾沒正面回答,“也知道大部分音樂人都在自己貼錢。”

“那如果我給你錢呢?”

姜諾眉頭微皺。

宴若愚自信道:“你說個數,我給你錢,你告訴我NoA在哪兒。”

姜諾抿了抿唇,說不心動是假的,但還是說:“他真的不做制作人了。”

“诶呀,又沒讓你幫着我說服他,”宴若愚想讓姜諾爽快點,“你只需要告訴我他人在哪裏就成,他願不願意給我做歌是我自己的事。”

“……你就這麽心心念念?”

“換個詞行不行啊,聽着怪肉麻別扭的,我這是出于一個說唱歌手對制作人的欣賞,欣、賞!”宴若愚瞅了瞅姜諾的胸和腰胯,義正言辭又斬釘截鐵:“老子是直男,開挖掘機那樣的鐵直——”他順便用手比劃,“我喜歡奶子這麽大,屁股這麽翹,NoA和你一樣是個男的,我心心念念他幹什麽。”

姜諾用指骨搓了搓鼻子,憋住吐槽宴若愚審美的欲望。

“那你往這個賬戶上打錢,我收到了就幫你聯系他,可能需要幾天時間。”他給宴若愚寫了串數字,宴若愚地接過,打包票說沒問題。這個賬號和姜諾的手機號碼是同一個,宴若愚又知道他的住處,什麽心眼都沒留就美滋滋地離開,沒回虎山莊園,而是去了滬溪山莊的工作室。

宴家做服裝起家,然後進軍房地産,如今是很多奢侈品牌的中國區代理,一線明星要走紅毯都來找他們借高定,宴若愚自己名下的房本更是數都數不過來。

但滬溪山莊并不是他們家的項目。去年的九月份,他創辦的品牌“殺克重”在巴黎時裝周亮相,中國古典美學與街頭文化的結合不僅驚豔全世界,掀起國風潮流,也讓他賺得盆滿缽滿,全款買了這個地段的頂樓。

這是宴若愚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于他而言與其他房子都不一樣,改裝成錄音工作室再合适不過。

他上次來這兒還是跟美國飛過來的Hugo合作《coral》。Hugo原本信心滿滿,覺得自己可以給這位從未嘗試過說唱歌曲的新手做出專輯體量的作品,但他把帶來的beat(伴奏)全都給宴若愚放了一遍,宴若愚久久沒能找到一首能讓他毫不猶豫說出“就這個!”的伴奏,挑剔到Hugo只能把為KevinKim量身定做的幾首歌給他。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宴若愚在整個過程都精益求精力争完美,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的瑕疵。兩人總共合作了三首,他發布的只有一首全英文的《coral》,其他兩首和以前很多歌一樣被壓在了箱底。別人問他不發歌的原因,他又開始了放蕩不羁的夜生活,煙酒不斷地頹然道:“這些歌沒能打動我,我想我是喜歡唱歌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做歌到現在,我從來沒快樂過。”

他說的是心裏話,但沒有人當真,都當他玩說唱是一時興起,等哪天無聊沒意思了,就算不繼承家業,信托基金也夠他潇潇灑灑活好幾輩子。

但他确确實實有目标,比如KevinKim,又比如不真誠禱告者。KevinKim是目前美國最頂尖的rapper,有了做說唱的念頭後,宴若愚練筆的歌詞很多都是模仿他的韻腳和flow。

他在國外待得時間太久,對英語更有語感上的親切,反而與母語之間有微妙的隔閡感,除了不真誠禱告者,他沒幾個聽入耳的中文說唱歌手。

和年紀輕輕的Kim不一樣,禱告者是最早的一批國內rapper,和他同時代的很多人都沒有堅持下來,只有他成了短暫的中文說唱史裏繞不開的名號。

禱告者出道于二十年前,那時候的中文說唱還在起步階段,圈子很小且局限于各自的省份內,少有聯系。直到禱告者橫空出世,把全國各地的說唱團隊和rapper都diss了個遍。

禱告者一時間成了衆矢之的,全國各地的廠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團結到一塊兒diss他,産出非常豐富。

這要是別人,估計就被罵抑郁了,但禱告者很雞賊,從一開始就用了變聲器,讓人無法猜出他的真實身份。更絕得是他居然接招,在極短的時間內出了一首長達12分鐘的歌diss回去。

如果說禱告者之前是在玩票,那麽那首歌他真的走心了,表面上在罵,實際上是怒其不争,質問他們為什麽只寫爛歌裝逼,“明明兜裏只有三十塊錢卻瞎幾把唱自己有輛法拉利”,“一freestyle就卡殼還要露紋身裝大哥”,“在歌詞裏加英文單詞好像很牛逼洋氣,結果說個homie都能聽出東北口音”,“诶,說的就是你老弟,下次battle的時候就別穿皮夾克了整得就像個殺馬特”,“在說唱圈沒實力把自己捍衛就是原罪”……

他就這麽罵罵咧咧了十多分鐘,并在結尾問所有rapper:“你們搞說唱圖的到底是面子和錢,還是自由尊嚴?”

總之不真誠禱告者雖然嘴欠,但他罵得句句珠玑字字見血,如此diss幾個來回後,不少聽衆對禱告者大為改觀,原本以為他用變聲器是慫,倒戈叛變後紛紛稱贊他為深藏功與名的隐世高人。

不真誠禱告者這個馬甲一戰成名,從此走上了說唱圈監督委員之路,為各大廠牌以及rapper操碎了心,一旦新歌的質量不如以前,他就來出來diss了,有血性罵回去後再聽他的第二輪diss,高下立見,也就認慫了,認真做歌争取下一次別被罵。

可見,在diss這個領域,不真誠禱告者從出道開始就打遍天下無敵手,獨孤求敗太久。之後他失了好幾年,再重出江湖,出的歌不再局限于diss,歌詞不再似當年那般戾氣。

有人說禱告者被社會毒打教做人了,或者被女朋友甩了,但由于誰都不知道他的具體身份和年紀,也有人猜他可能遭遇中年危機,保不住發際線後有感而發……

複出的禱告者出歌頻率毫無規律,有時候一天一首,有時候半年一首,首首精品,從flow韻腳再到立意無可挑剔,唯一不變的是變聲器——那自帶autotune的磁性電音從此成了他的專屬标志,禱告者自己也在歌曲評論區留言表示,這個馬甲背後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馬甲不說假話。打是親罵是愛,他就算出diss,也是希望中文說唱越來越好,終有一天守得雲開見月明。

這一天終于來了,第一季《MakeitBig》将地下的花拔到地面上見光明,第二季沒有第一季火但也聚集了不少圈內優秀rapper。

眼看着第三季就要開播,從未參賽的不真誠禱告者突然站出來,認為這一切是揠苗助長,出歌怼節目組和某些rapper,抨擊他們為了恰爛錢毫無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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