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宴若愚根據林淮的提示,打開某乎,搜索“顏值即正義”,不用點開精華部分,就在首頁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那道題問,長得帥的人知道自己長得帥嗎?有他照片的是最高贊,但不是什麽精修圖,而是出門買包煙不小心被人拍到了,穿白背心露紋身,大褲衩睡褲人字拖。

他都這麽邋遢了,在照片裏居然白得有點反光,又因為是偷拍,手機從下用死亡視角往上怼着他鼻孔,這年頭正臉殺側臉殺層出不窮,鼻孔殺從始至終也就宴若愚一個。

那位答主先是表白了一波,說宴若愚顏好就是任性,什麽角度都駕馭的了,至于這道題,別人知不知道自己長得帥他不知道,但宴若愚肯定是一點都不知道。(手動再見)

下一題是有什麽明星反差大,天使面孔魔鬼脾氣,說動手時就動手。宴若愚尋思着自己又是退賽又是天天被拍到去酒吧,這道題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果不其然,他又是最高贊。

《PickPick!》播出期間他們也有不少商演,需要全國各地飛,有一次宴若愚給一男的簽了百來張海報,原本以為他是拿去送粉絲的,結果卻發現他是代拍,把自己的簽名高價挂網上售賣。

宴若愚氣不過,專門找到那個男的理論,男的哪有什麽理,就說了句“這個圈子就是這樣。”

然後宴若愚就火了,倒沒動手,但把人相機摔了。這件事當時鬧出得的動靜不小,宴若愚的暴躁反應也和節目組剪輯過後的高嶺之花人設不符,所以筆者沒有證據地揣測,可能從那天起,宴若愚就意識到自己不适合當偶像,開始找機會退賽。

寫這個答案的筆者應該是宴若愚的鐵粉,舉了好幾個例子自黑,但得出的結論是那時候的宴若愚只是個孩子,還請大家多多包涵。現在的宴若愚脾氣已經好很多了,比如這段與某短發主持人的訪談:

主持人:你是為了更好的将自己投入到殺克重這個項目裏所以才退賽的嗎?

宴若愚中規中矩:沒有,這是在時間線上完全不重合的兩件事,只能說一個人在不同年紀想做的事是不同。

主持人:真的嗎,我不相信。

宴若愚挑眉:???

主持人:你是不是在為接班做準備?

宴若愚搖頭:不會,我對經商沒興趣,而且我錢夠花。

主持人:真的嗎,我又不相信。

宴若愚再次挑眉:???

主持人擔憂地看着他:你現在的錢真的夠花了嗎?

宴若愚笑:我是宴若愚诶。

主持人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宴若愚也微笑: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擔心我錢不夠花的人,謝謝關心。

宴若愚自己都不記得這段采訪是什麽時候錄制的了,他太久沒在綜藝裏營業,難為那些粉絲從以前的視頻裏找樂子。他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與粉絲之間的關系,也不認為自己是偶像,值得那麽多人風雨兼程地追逐。

他手指往下滑,跳到了下一個問題:一家人長得都很好看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那張全家福只加載到一半,他就迅速把手機屏幕關閉,擡頭問出租車師傅快到了嗎。

“就在前頭,”師傅指了指邊上,“前面掉頭難,就給你們停這兒行嗎?”

宴若愚還沒看清師傅指的到底是哪一家呢,姜諾就說“可以”。兩人一塊兒下車,宴若愚還是一副被拐過來的困惑模樣,有些抗拒不想見生人,姜諾就在他耳邊輕輕問:“你知道大家為什麽叫他小梁真嗎?”

宴若愚當然不知道。

“他從十一二歲起就跟着梁真跑演出,給他唱backup,舞臺經驗不比你少,今年夏天如果他也參加,你們倆很有可能決賽場上見。”

姜諾今天沒抓丸子頭,馬尾很低,時間久了有不少散下來,輕輕晃過宴若愚的耳朵,宴若愚一側,聞到頭發上也有獨屬于姜諾的香。

他跟着姜諾往美食巷裏走去。

姜諾輕車熟路,不帶停步,宴若愚跟在他旁側,才想起來姜諾以前也在這兒讀書。

宴若愚問:“你以前學什麽專業啊。”

姜諾答:“編程。”

宴若愚眼鏡都瞪直了:“你曾經想過當程序員?”

“是啊,”姜諾也不像是在開玩笑,推開一扇酒吧的門,回頭說道:“我想掙錢。”

光聽名字,“青年裏”很像青年旅舍,但它實際上是一家音樂酒吧,第一任老板是一支紅極一時的樂隊,後來轉手給了某個退役的搖滾主唱,接下來是民謠歌手,最後被林淮的幾個朋友盤下,而他也是在這家酒吧裏演出的第一個rapper。

宴若愚跟着姜諾進屋上樓,遠遠看到了演出所用的音響設備,算不上新,但質量效果絕對是livehouse級別的。林淮在二樓等着了,沒點酒只要了杯汽水,然後對上姜諾考究的目光,無比遺憾道:“我明天早上七點的飛機,跟你們聚完我就要往飛機場趕。今天是我招待不周,你們什麽時候來蘭州,我一定盡地主之誼。”

“真到了蘭州,見的可就不止是你了。”姜諾側身,“介紹一下,這是宴若愚,這是林淮,梁真兒子。”

“……我說怎麽這麽眼熟,”宴若愚終于想起來了,把鴨舌帽摘下理了理頭發,“我看過梁真演唱會的後臺vlog,你當時喊梁真上臺,還說要回家告訴你媽梁真在外面有別的漂亮小姐姐。”

這回輪到宴若愚打量林淮了,眼前的少年和他差不多高,五官分明線條明朗,整個人幹淨利落,還非常應景地穿了件殺克重和知名運動品牌Neverland聯名的限量衛衣。

“你搶到了啊。”宴若愚吃驚道,“行啊兄弟,這件我都沒有自留。”

“別說了,我太難了。你們這個系列不是在北美先發售嗎,還沒預售就從200刀漲到了1000刀,而我出價1200刀也沒有人代買,實在是太難搶了,比雙十一黑五都瘋狂。然後我就放棄了,但那段時間梁真在北美巡演,有粉絲送了他一整套,包括鞋子,不過那粉絲可能太激動,全都買小了一號,就便宜我了。”

姜諾看到面對面而坐的兩人同時做出誇張的“哇”聲。他對時尚潮流一竅不通,對物質的需求也少,200刀夠買他一整年的衣服,但當宴若愚和林淮聊着共同喜歡的品牌和球星,有相同的消費和價值觀念,說到KevenKim時一起激動到跺腳,他并沒有因為被忽視而感到不安或是打斷他們的對話,而是耐心地做一個旁觀者,聽他們這個年紀都在關注什麽:

永遠不夠用的籃球場和永遠不嫌多的籃球鞋;說是街舞表演但背景音樂永遠是韓文歌;球鞋和潮牌市場熱火朝天,有人在莆田成了百萬富翁,也有人在大洋彼岸血本無歸;學校裏的課無聊又水;今年不流行髒辮而是錫紙燙,但扛得住寸頭的人永遠不會過時;KevenKim說不定能拿諾貝爾文學獎成為說唱界的鮑勃迪倫,去年國內沒有一場大型說唱音樂節……

林淮學的專業根正苗紅,自己思想覺悟也高,和宴若愚聊順了還是叫了不少酒,并開始了他的黑怕小課堂,為未來的思政課大講臺提前做準備。

按林淮的話來說,他當初填報志願時選的全是理工科,奈何分數不夠陰差陽錯被調劑到這個專業。拿到通知書後他當真是兩眼一抹黑,跟他爸啊不,他媽——也不對,反正就是這麽個家庭地位的那一位促膝長談,覺得自己絕不能去馬克思主義學院,他林淮出身rapper世家,學這專業猶如狼群裏混進一只哈士奇,血統氣質都不對。

十七八歲不知複讀苦也不知賺錢難的林淮覺得不行,這書不念了,繼續跟着梁真跑演出得了,反正餓不死。

“但你猜怎麽着,所有一切都策劃好了,第一站的票也都寄出去了,主辦方在開演前第三天說不幹了。問原因,不說,上上下下全打聽了遍,也沒什麽明文規定說不能搞黑怕演唱會,但主辦方就是怕了。”

宴若愚能理解:“是他們後面的資本怕了,想及時止損。”

“是啊,所以去年……嗯,今天都二月初了,那就是前年的下半年,連梁真都閑到在家摳腳。”

林淮說得是玩笑話,揭示的現象确是令人唏噓不已的。姜善的烏龍更像是個導火索,把中文說唱內容低俗、rapper素質堪憂等問題擺到臺面上批判,逼着這個剛沖出地下的圈子退回underground。《MakeitBig》第四季停辦,黑怕音樂節取消,梁真的全國二巡泡湯,只有一些livehouse還在辦演出,衛視跨年不再請rapper而是樂隊……

現如今,黑怕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麽吸引資本了,地下與商業的格局基本定型,想掙錢就得彎膝蓋,寫推廣曲參加真人秀,比如《PickPick!》第二季《UpUp!》。

林淮這時候求生欲很強地插講一句:“無意冒犯,但有一說一,我那幾個天天罵偶像不real的老弟,他們要是有你一半好看,巴不得去又唱又跳,畢竟沒有人跟錢過不去。”

“所以那句話說得好啊,一切都是最早的安排,我要真去複讀或者不讀,我林淮這輩子也不會有這麽大的思想覺悟上的飛躍是不是,馬克思說過,鐵是冷的,鐵就是冷的,我們沒必要為鐵是冷的這個事實而傷心欲絕,而是問問自己,即然鐵是冷的,那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宴若愚一臉問號:“馬克思說過這句話?”

“所以你這是打算轉型了?”姜諾抿了抿酒,笑着,眼裏藏着什麽琢磨不透的柔意,“我有看到一些人在你新歌下面留言,說不能想象出道曲是《差不多大學生》的人居然會玩喜劇說唱。”

林淮擺擺手:“那時候我還沒去馬院報道,我現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insidemydna,每天快快樂樂賽神仙,開心就完事兒了。”

姜諾這次喝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口,盯着酒杯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挺好的。”

林淮和宴若愚都看向他,因為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我還以為做《差不多大學生》這樣的歌你會更開心。”姜諾又喝了一口,絲毫沒有醉意。

有很長一段時間,人們沒聽說過林淮的名字,但都知道LZC的新成員是個“小梁真”,兩人歲數差沒到父子的程度,但梁真手把手帶他進圈,把他當兒子教和養,林淮十八歲那年的正式出道曲《差不多大學生》也沒辜負所有人的期望。

原本以為他會和梁真一樣走敘事風,但黑怕涼久了回暖後,他連做好幾首喜劇說唱,也就是他說得“開心就完事兒”風格。

“但《差不多大學生》這種歌投入和說唱不成對比,還時刻有下架的風險。”一直嬉皮笑臉的林淮也會惆悵,那雙眼像是能看到很遠很過去的時刻與地方,“《梁州詞》下架前那個晚上,梁真熬了一整夜截屏十多年前的評論,也再沒在任何演出裏唱過這首歌。”

林淮眨眨眼,眸前的那層霧很快清明,又懶散地靠上椅子靠背:“這麽一說我才發現,這是我唯一一首oldschool诶,我之後都是用trapbeat。”

“我也很少用oldschool的伴奏了,我喜歡嘗試新的東西,新歌用了grime,要聽嗎?”宴若愚有些炫耀地挑挑眉,遞給林淮一個耳機。姜諾為了讓他們看手機更方便,主動讓出宴若愚旁邊的位置。

宴若愚原本只打算聽這一首歌,但都提到grime了,林淮就想到RisingSky新簽的rapperDove,他的新專輯裏也有好幾首grime。

Dove的留學經歷和宴若愚相似,在一個很小的年紀就去了美國,雖然起了個名字叫鴿,但發歌速度一點都不鴿,逼格極高,歌詞裏沒一個低俗字眼,《MakeitBig》如果在美國設有海外賽區,那他的經紀人肯定會讓在就讀常青藤的他也去參加。

“那梁真會來當導師嗎?”宴若愚問。

林淮沉溺于Dove唱副歌時的音色,頭都沒擡:“不知道。”

宴若愚看出他心不在焉,将他耳機摘下來,貼着他耳朵問:“你是他兒子你會不知道?”

林淮吓了一跳,繼而哭笑不得:“哥啊,你沒發現我們不同姓嗎。而且我今年19歲,梁真才32歲,他得多混賬才能13歲就有小孩啊,我當然是他從垃圾桶邊上撿來的。”

宴若愚無語:“你咋不說你是西瓜裏蹦出來的。”

“反正就這個意思,我是他收養的。”林淮重新把耳機帶上,聽不厭Dove的副歌,估計都不知道自己噼裏啪啦說了些啥,“重啓後不會有什麽大咖老炮來參加,都是些年輕rapper,我們相聚就是一場緣,今天就由我做主,我第一你第二Dove第三,就這麽定——”

林淮的耳機又被宴若愚拿走了,沒能聽到高音部分,不免有些茫然:“老哥我知道你顏值即正義,但你肯定贏不了我,我從小到大寫的檢讨書都押韻。”

“行行行,你第一就你第一,反正你現在說了又不算,”宴若愚拍拍林淮的肩膀讓他站起來方便自己出去,“先找人,姜諾不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