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諾剛聽到呼叫鈴時還以為宴若愚忘記帶鑰匙了,強打起精神去玄關處接電話,那頭卻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Bruce?”

姜諾記得Bruce是宴若愚的英文名,但還是沒出聲,那人追加信息:“我剛路過滬溪山莊看到你的車停在旁邊,就過來看看。”

姜諾這才回應:“他不在。”

那人可能也猜到他要挂電話,聲音迅急:“是姜諾嗎?我們之前在酒吧見過面的,我叫齊放。”

他這麽一提,姜諾還真想起來了。在他的初印象裏,宴若愚中二,宋玉油膩,裴小趙機靈,旁邊那個斯斯文文的從頭到尾沒說上一句話。

“你找他有什麽事?”姜諾還依稀記得自己從酒吧後門跑出來後,是他讓宋玉別追了,就多說了兩句,“你還是給他打電話吧,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我不找他,我——”齊放的挺頓非常短暫,“我今天來是想借用一下工作室錄音,你也知道,他這兩天在忙時裝周的溝通,就讓我一個人來,到了之後撥呼叫就會有人幫我按電梯。怎麽,他沒和你提過嗎?”

齊放這個反問就很有心機,姜諾肯定不能實話實說壞他們兄弟情誼,只能出門按獨棟電梯的按鈕,十來秒後,一身西裝的齊放出現在姜諾面前。

姜諾不免打量,目光明晃晃落在他身上,齊放更為自信地擺弄了一下袖扣,等着姜諾誇贊他的香水、發型或者是鞋,姜諾卻縮了縮脖子,單純表示疑惑:“錄音為什麽穿這麽正式?”

精心按絕密檔案斬0手冊打扮了一上午的齊放:“???”

“進來吧。”姜諾先進屋,從鞋櫃裏重新拿出一雙拖鞋給客人穿,防止宴若愚的狗鼻子嗅到別的男人的味道又跟他鬧,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跟宴若愚一樣,一進屋就襪子一脫踩人字拖,這幾天錄歌錄high了還有欲脫上衣的傾向,反正只要在室內,一年四季于他而言都是夏天。

齊放穿上拖鞋,走到客廳處沒什麽裝飾的環顧四周。他一直以為宴若愚喜歡熱鬧,但這個住處其實很寡淡,白色随處可見,陽光透過落地窗大面積地照**來,幹幹淨淨。

“先喝杯水吧,不好意思,冰箱裏只有水。”姜諾給齊放遞了個玻璃杯,齊放抿了一口,覺得這杯子有點像那天酒吧的,只可惜上面沒有口紅印。

後來他不止一次地夢到那個夜晚,只有他和姜諾。

但姜諾不知道他為什麽喝了口水就陷入沉思,正覺得尴尬不知道該說什麽,出息從陽臺上跑過來,“嗷嗚——嗷嗚——”沖齊放叫喚。

“別叫,乖。”姜諾眼疾手快将狗抱起,“它平時很乖的,帶他出去溜都只跟女孩子握手,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姜諾把它抱回陽臺,故作生氣:“乖!”

出息奶聲“嗷嗚”。

“是我上次見到的那只嗎?”齊放很是稀奇,“Bruce居然允許你在這兒養狗。”

“嗯。”姜諾總覺得他後半句怪怪的,聽着很不舒服,但沒在意,帶他進了工作室。如今這些設備他使用的比宴若愚都游刃有餘,打開麥和對講器後問齊放:“還需要別的設備嗎?”

齊放搖頭。姜諾比了個手勢,适宜他可以開始。齊放念了段手機裏的文字,是對臨安城附近一個市裏的酒吧的介紹,內容全面且真實,包括酒水價格以及洗手間分不分男女。姜諾越聽越迷惑,倒不是因為內容,而是這樣的錄音完全可以用手機操作,沒必要用到專業設備。

錄完後齊放出了錄音室,站在坐着的姜諾邊上,問:“怎麽樣?”

姜諾聽了一遍,評價道:“沒有雜音。”

齊放緩慢地點點頭,還是沒等到姜諾問他為什麽做這段錄音,只能給自己加戲:“我和Bruce是在洛杉矶認識的,你也知道美國的治安環境,天一黑,富人區的街道上都很難看見人影,夜生活都在室內。Bruce失眠很嚴重,年齡又不夠去酒吧夜店,所以很喜歡在自家別墅裏辦party,不管你是什麽圈子的,他來者不拒,只要能鬧到天亮就行。”

“後來他爺爺來了,家庭醫生也束手無策,建議他們去找咨詢師。”

“ptsd。”姜諾擡眼,“有沒有好笑的嗎?”

“沒什麽。”齊放總不能實話實話,他之前還很苦惱該如何和姜諾解釋ptsd。他對眼前這個男孩确實有與日俱增的興趣,但同時,他的優越感不允許一個落魄到穿裙子打碟陪酒的下等人平起平坐,想當然地鄙夷他的背景,學歷,教養。

“總之,等Bruce能進酒吧夜店,他也已經回國了,但你知道,國內絕大多數人對這些場所是有偏見的,就是些口碑好的老店,Bruce也覺得差強人意。于是我們幾個就一起創辦了這方面的科普公衆號,每次去新的酒吧都會寫篇介紹文章注意事項,即是宣傳,也是幫想去的人打消顧慮,更好地保護自己。這個領域在國內完全空白,我們很快就獲得融資,很快就會更新語音和視頻功能,幫助關注者更全面的了解酒吧文化。”

姜諾看了看還未關閉的錄音界面:“你這段也要傳上去?”

齊放點頭。

“那你們應該請專業點的配音演員。”

齊放:“……”

“不好意思,我不是說你普通話不标準,”姜諾笑了笑,“挺好的,挺好的。”

齊放:“……”

姜諾啧舌,只能找話,故作思忖:“可我沒聽宴若愚提到過這個項目。”

“你們都住一起這麽久了,他什麽性格你還不了解,以前去酒吧,他觀察得最仔細,安保有幾個都能數出來,後臺回複過晚上更新就一定能寫出來,但上次去你……兼職的地方的時候,公衆號的閱讀量已經穩定在10w以上,他覺得沒勁退出了我們的團隊,也沒跟我們要什麽分紅,所以我們背地裏都叫他送財童子。”齊放笑了一下,”他啊,就是運氣好,從來沒失敗過,所以也不屑成功的果實。跟我們說要回歸老本行為夏天的節目做準備,其實啊,是天天往你這兒跑。”

這個外號姜諾非常贊同,只是點頭,沒陪笑。都這時候了,他再神經大條,也不可能聽不出齊放的暗示,糾正道:“他來這兒确實是做歌。”

“兩萬塊錢一個月,就不幹別的?”

姜諾看着他,那種從內而外的安靜壓得齊放非常尴尬,幹咳一聲,友好道:“在美國的時候我也會聽說唱,我能聽聽Bruce的歌嗎?”

姜諾覺得沒必要,直截了當:“你不懂說唱。”

“那Bruce就懂嗎,”齊放終于有了些主動權,“還記得你自己都寫過什麽詞嗎,‘将hiphop扭曲成潮流,掩蓋說唱的本質始于貧窮’,‘你們搞說唱圖得到底是面子和錢,還是自由尊嚴?’。那時候你幾歲,和現在的bruce差不多大吧,你和姜善窮得只買得起二手聲卡,而bruce開豪車玩潮牌,不正是你在那首《makeitshit》裏唱的‘寫爛俗歌詞的傻逼富二代’。”

姜諾的眼神有些微妙。

“那首歌你還傳過字幕mv,我查到當年的IP地址,尋過去發現那家商業錄音棚不僅沒關門,還保留了近五年的出入登記,猜猜我發現了什麽。”他把一張照片放在姜諾面前,那一天只有一個人借過錄音棚,後面跟着的電話號碼姜諾現在還在用。

齊放說:“不真誠禱告者不止一個人。”

姜諾沒否認,也沒什麽波動,甚至還覺得有些無聊,問:“然後呢?”

齊放一愣。

“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姜諾這次的眨眼很慢,整個人看上去很疲憊。

“我沒有這種想法,”齊放隐晦道,“我只是……在更深入了解你之後,覺得你并不适合同Bruce在一起。這樣吧,宴若愚一個月給你兩萬,我出雙倍價錢,怎麽樣?”

姜諾笑:“你想轉行當rappper也請先問問行情,四萬塊我能做整張專輯配mv墊巡演路費。”然後感慨,“我以前做歌往裏面貼錢都時候怎麽沒遇到你們倆,人傻錢多。”

“你覺得Bruce傻?”

姜諾緘默,不知為何,想把頭發剪掉的沖動從未有過的強烈。

“你知道圈子裏的人現在都怎麽說他嗎?宴若愚,燕合集團董事長獨孫,一線潮流品牌主理人,不營業的頂流,街舞新秀,時尚娛樂雜志開封首選,這樣一個人,被一個大學都沒畢業的陪酒女裝大佬玩得團團轉,收心搞起了金屋藏嬌那一套。”

齊放給宴若愚加了很多身份頭銜,這意思很明顯了,是覺得姜諾配不上。

“所有人都看得門清,只有你們倆在裝,掩耳盜鈴。”齊放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或者只有你一個人被悶在鼓裏,強取豪奪不是Bruce的作派,他當年喜歡上一個女設計師,電話打進拍賣行拍下她多看了兩眼的項鏈,然後讓主持人當場匿名贈送給她,他則在嘉賓席上随衆鼓掌。”

齊放頓了頓:“那設計師直到分手都不知道那條常戴的鑽石項鏈是Bruce送的。”

“還真傻。”

“什麽?”齊放沒聽清。

“你剛才不是問我嗎,”姜諾抽出支煙銜在齒間,再掏打火機點煙,吸了一口覺着味道不對才發現那是包萬寶路——随着宴若愚在這兒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們很多東西都開始混着用,比如衣服和煙。

姜諾盯住煙嘴下方的小字,再擡眼,那不知道什麽時候調整過的坐姿帶着穿裙子時都不曾有的風塵,“他确實有點傻,連我都不覺得自己值這個價,他完全可以找更好的制作人給他做歌——”

齊放等他慢悠悠地又吸了一口煙。

“——但我拿錢辦事。”

姜諾的不為所動似乎在齊放的意料之中,他站着,餘光能看到故意沒關上的門後面站着宴若愚,便繼續引導道,“哪怕對方是你以前最為不屑的‘傻逼富二代’。”

姜諾只盼望着他快點走,自貶道:“我剛看到一條新聞,年年在創新高的只有失業率,而我随便給他混幾個伴奏就能拿兩萬塊錢一個月,我為什麽不幹。”

“這是你心裏話?随便?”這個詞被齊放抓住了,“你不怕我把你剛才說的話告訴Bruce?”

“随便。”姜諾無所謂,“那我也告訴他你今天來挖牆腳,沒成功所以瞎編的,地下室和電梯裏都有監控,出息也可以作證。”

“嗷嗚——”出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叫了一聲。

姜諾意識到門沒關緊,微微皺眉。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但是……”齊放邊說邊往門口走,打開後,宴若愚果然在外面,目光越過他的肩膀落在姜諾臉上,又冷又戾,像是要從他身上挖塊肉,顯然是偷聽了不少。

“別以為我猜不到是誰叫你來的,我們的帳之後再算。”不等齊放煽風點火,宴若愚就滋着牙警告他別再生事端,聲音很輕,只有齊放一個人能聽見。

齊放識趣地退出去,宴若愚粗暴關門前,他最後那個眼神像是在勸姜諾好自為之。本以為圓滿完成宴老爺子任務的自己可以深藏功與名,嘴角正要揚起,等候他多時的出息沖他滋龇起了牙。

宴若愚把門關緊,聽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音。他的憤懑都寫在臉上,精致的五官都往鼻子擰,當真是氣到模糊。

“臭!”宴若愚怒道。

姜諾以為他說得是煙,趕忙掐滅。

“不是煙,”宴若愚三兩步上前,質問道,“我說過不許帶別人來這兒,男女朋友不行,炮友更不行,臭男人更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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