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36

雙眼被面前水溜過的眸子緊鎖，電視機裏看不見的主持人正在講解大猩猩的等級意識，董冥燦存心想耍她，假裝扯過頭，對着那兩頭黑猩猩說：“大概是真的了吧。”沙發上窸窣的摩擦聲鑽進董冥燦的耳朵，夏凝昕躲進沙發的一角，電視的光線跟燦黃的燈光都照不到的一個小角落。像承認這個現實似的，木愣地看着她。

董冥燦見沒聲了，才緩緩地仰身側臉見她眼神失焦，無神地抱着靠枕，說不出的落寞罩着她。心疼地無以複加，剛剛礙着家人不能抱她，現下，直接長腿一跨，迎面相擁。

“我開玩笑的，說假的。”聞到她身上的香味，沒了之前蘊着的熱度，清冽地讓董冥燦害怕，她不是真要以為我要回去了？以後放下我們幾年來的情，在這兒做告別吧？也不哭了，難道是剛飯桌上，禱念都哭夠了，現才淡淡如此嗎？

胡思亂想也抵不過夏凝昕正兒八經的一句話：“痛，你壓着我頭發了。”

往她坐下一瞥，董冥燦才看見坐着她頭發了，後知後覺起身。瞧她拉桑着臉，自顧自地理她那同樣不成線的發絲，幽幽地帶着探問聲問：“真的是騙我的？”

“也不全是騙嘛，之前我媽确實有跟我說過這個想法。”一五一十地回答。

停住順發的動作，夏凝昕倏地擰眉凝望她，尖俏的嗓音如不帶悲喜：“那我怎麽辦？”

那你怎麽辦？置若罔聞之态，董冥燦神游似地注視這張玉琢似的臉，幾年下來，越發成器，一眉一眼，鼻攏唇翕之間都透露出時間待她極好，就連這昏黃燈光下都照地生出透白光潔。

忽地被她這麽一說，又呆目了幾秒，董冥燦竟真生出了一種離別在即之感。不知是她眼神太讓人入戲，還是隐約覺得與她終究隔着一層面紗，喉嚨哽聲，融掉喉間剛落入的冰渣，吞咽開口：“你有邱伯豪啊。”

有邱伯豪可以每天陪你去上課。運氣好的話，你可以和徐穎分在一個班，這樣上體育課，你就不會沒人陪，下課想去買零食，也不會一個人去。

再不濟，你有喜歡的男孩啊，更好的是，他也喜歡你……也能，也能每天陪着你啊。北方的天，黑的很早，冬天路上有滑冰，你也會叫牽着他的手吧？他也會這樣送你回家吧。

董冥燦彙集千縷思愁，萬分不舍把自己澆地淋了個透，還沒來得及暗悔又兀自對她這樣多愁傷感。

就聽她像放默片似的小嗓音敘道：“我不要，我只想跟你一起。”

一副不願意地望着董冥燦，唇角無力地垂着，任誰見了，都覺得是旁人負了她。

只想，跟我一起同路吧……想到這兒，董冥燦也說不出話來安慰她，只伸手撫着她那長絲，刮着她微熱熱的耳廓。覺得自己的作用真的就只有每天同路，上下課，補會習了，靠着這樣的一份心力勁兒把頭頂上的燈都拉低了亮度。

“我媽也是說玩笑，你沒注意飯桌上就她一個人說的起勁嗎？”摩挲手間的長縷柔發，董冥燦才覺舒服了陣，不願停留在自制的牢籠，既不會發生，何必去幻想它的發生，更可悲，可氣，可憐的是還要它來阻礙此刻時光。

下巴抵在燦燦的肚子上，早知她鍛煉有了幾塊腹肌，可這一靠，頂地下巴不舒服，轉過，側臉靠，忽覺溫熱點，臉蛋熱熱的，跟信了似的開口：“好像也是，但，但是如果我們考不上一個學校。哦，不對，如果我考不上你那個學校，那還不相當于你回老家了。”

籲出徘徊心上的一口悶氣，還好，自己的作用還不只是個同路的。

“這個先不說了，到時候成績發下來再想，這段時間，你就吃好，玩好。明天班級聚會也要玩盡興。”

“你不去啊？”夏凝昕聽她這樣說，以為燦燦不去，興致泱泱地問了聲，想着她不去，自己去也不好玩。看她搖頭說要去，才開心了些。松開不知不覺間攀上她腰杆的手，拿了遙控板跳着臺看。

羅姨大概正數錢到手軟，她們門前的燈籠還沒亮，或許夏叔叔也還有應酬吧。她窩在沙發上數着頻道看節目，燈光把她蓋地嚴實，董冥燦看着呆笑，挨着她坐，等她靠着自己。眉間勾彎劍，四下無人，突然有點小确幸她沒家人陪的小孤單。

等大家都轉了路回來過後，爺爺困得直接就鑽進自己孫女的房間睡了。董自強打算讓哥嫂睡自己的房間，果兒跟燦燦一起睡，他和趙萍就近找個旅館将就一晚。董書敖聽得千萬個不願意，拉着幾個行李就往外走。邱婆婆正巧在外乘涼，剛開始再聽熱鬧，後來看他們這一推一拉，直接擺手扯着嗓道：“你們倆夫妻就睡我這兒吧，反正我給兒子他們留起，他們也不回來睡。還是幹淨的，你們來了，我這冷清的家裏正好熱鬧熱鬧。”

一席話說的大家三冷七熱，還是趙萍先聲奪人打了個哈欠語：“還是邱姨的主意好，那我們就不客氣打擾了啊。”

衆人話語間，董冥燦的手空了，夏叔叔從大門蹿出身影，沒幾秒地面就現出了個嬌小的影子和他并排而立。

夏谷輪番打了招呼，人續情，景留意。熱月映井面，溫話驅燥意，流年得笑，今夜各人團圓各安逸。

天色漸暗至清明，四合院內扭轉，人依舊。兩個女孩腳踩北京的幹風，也不多說什麽話，光看對方一眼，各自都覺得眸子裏都是對方，奇異地被籠罩了層幸福感。

大手拉小手，應改為小手拉大手。夏凝昕聽得今早燦燦爺爺說要去鴨綠江，中國打美國的地界去感受祖國雄風，去了那兒就直接回四川，都不回來了。眼下就能拉多久拉多久，能抓好緊抓好緊吧。

沒走多會，就看見遠遠金木牌匾上刻榮國府三字，露出的層層隔欄空隙昭示其中的熱鬧，早到的同學都三三兩兩選好位置，抑玩着手機，或靜坐看室內裝設，好玩的男同學拿出PSP，鼓搗了一群男生相圍看。看着笑臉的熟悉面孔，詫異之餘，董冥燦想起是上次給自己和盼兒上菜的姐姐，也立馬回了一個笑。偏這笑，在別人轉身還沒來得及收尾，只聽身邊悶悶聲傳來：“都走了，還笑。”

也還不等回答，進了大廳，瞥見幾抹身影，看到二班的班主任，腦海才迸出蘇茜西的聲音，幾日之前她曾說過：“我們班要跟二班聯誼，一起吃飯，嘿嘿，我就不用跟陳雪一起吃啦~”

從不信說曹操，曹操就到的這個理，可肩膀被來人一拍，順帶輕搖了夏凝昕的肩，擡眼後望蘇茜西一身休閑風，上着白色寬松T恤，下穿淺白色緊身牛仔，看到夏凝昕在看什麽的時候，更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哇，這天時地利人和，诶，燦燦你也別牽着人家了，人家身在此，心不在此啊。”

夏凝昕懵懵懂懂地轉過腦袋，沒注意聽蘇茜西說的話，自然也沒看見她張手擡眼給燦燦指的人。回神，只盯着燦燦把眉心都擰出兩條淺痕了，跟做賊心虛一般地把眼神迂回地打轉放在漫步走來的陳雪身上。蘇茜西扯着嘴笑，燦燦也橫眉豎眼的不看自己，夏凝昕倏然間覺陳雪一身白衣卿相，一肩長發披身簡直要救自己于這熱冷之中。

“不是叫你等我嗎？”蘇茜西見她精神頭十足，還有氣有力地問她，就知道剛剛她說生病就是騙自己。沒好氣地說：“我又沒答應你。”

話落在空氣裏沒回聲，董冥燦看陳雪慘白的雙頰，連出聲道：“站這兒挺擋路的，我們找個地方坐吧。”順手丢開夏凝昕的手，攬着蘇茜西就往大堂東北角靠牆處走。

陳雪跟了上去，夏凝昕對鄭恒達置上明眸皓齒也逐步坐在董冥燦右邊。黑木桌椅，棕黑色的大理石紋路面上擺放了八只碗筷，先只坐了她們四人。董冥燦知道自己對待這種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感覺總是小氣的，要不然也不會半搭腔調地回夏凝昕，要不然也不會把座位讓給徐穎坐，要不然也不會讓她一杯一杯喝別人敬來的酒。

沒有這麽多個要不然，搖頭散開喝了兩杯酒帶了的酒氣，把剛剛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人的畫面從腦海中剔除。在徐穎去上廁所時，董冥燦奪回自己的領地，喧賓奪主似地坐會自己的座位上。只留張盼兒在一旁提神醒目，強撐羽翼圓睜，看她腳步生風地坐到那桌後發財樹前，拂開散在她白俊額上的幾撇小葉子，虛眯睫毛看她觸了觸夏凝昕的臉蛋，也覺得自己臉兒輕飄飄的，像也被她那樣輕碰一般，就有點什麽都不知道了。

董冥燦明裏沒看她，暗裏卻數了她喝了的杯數。剛剛叫的要麽是鮮橙多，要麽是可樂。也不知誰開的頭，一個個一米六高一點就拿酒杯來灌，還有的男同學甚至拿着酒瓶直接喝。幾年只見他們學習的樣，沒成想人真的是多面性啊！

雖離得遠，董冥燦沒顧得跟身邊人說上兩句，雙目直視她的面紅耳赤，暗自驚覺：自己的多面性都被她激發了，那她的呢，又被誰激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