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書生篇【14】

“公主,太過分了的話,會不會讓那岳昭……”

衛鳶坐在轎子裏,掀開轎簾看着一身狼狽的少年,她彎了眉眼,輕聲笑道:“他不會,至少現在不會。”

“我要讓他明白,他想在這京都擁有一片立足之地,就必須要靠着我衛鳶,不然就算他是新科狀元,在這權勢為天的京都,他也不過如同草芥一般。”

想起這個書生戰戰兢兢跪在自己面前說他有喜歡的女子時,衛鳶眸色微冷,“本宮就還不信他會忍得住,總有一天,他會跑到本宮面前認輸,說娶本宮。”

侍女嬌笑着,“那是自然,公主身份高貴,國色天香,有傾城之姿,那書生遲早會淪為公主的裙下之臣。”

衛鳶聽着侍女的話很是舒心。

沒錯,她衛鳶身為一國公主,容貌揚名天下,那書呆子不過是礙着內心情義,只要再施壓幾下,他就會放棄,心甘情願成為自己的夫婿。

她想看岳昭的眼睛裏只有自己的模樣。

想得到岳昭傾心的對待。

她看過他的文章,為他的才華深深癡迷,也為他的那張臉所深深吸引。

那張臉上,如果露出為一名女子癡狂的顏色,想想都是極美的風景。

她目光不錯的看着岳昭,直到岳昭進了一家女子的衣飾店時,她微微蹩眉,疑惑道:“他進去那裏做什麽?”

侍女似乎想到了什麽,“莫不是要為公主買衣裳,讨好公主?看他進的衣飾店,都是王公貴族的千金們常去的地方。”說完,侍女笑着嘲諷道:“公主穿的和她們可不一樣,我們公主穿的呀,可都是制衣監的禦用繡女用這世間最好的绫羅布匹織出來的衣裳,哪能看上這些小家子氣的。”

聞言,衛鳶輕描淡寫的看了自己的侍女一眼。

侍女臉色一白,“公……公主?是奴婢哪裏說錯了嗎?”

衛鳶輕聲道:“你這話的意思,若岳昭給我買了裏面的衣服,我便不能穿了是嗎?會顯得小家子氣?”

侍女這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連忙跪在衛鳶面前讨饒,衛鳶皺着眉頭,“行了吧,起來,就先饒你一次,下次說話再不過腦子,就別怪本宮了。”

“謝謝公主,謝謝公主……”侍女連忙起身,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衛鳶回頭繼續看。

半個時辰後她才看到岳昭從衣飾店裏走出來,他的頸子旁還有淤青,手裏捧着一個木盒。

她心以為岳昭是買來送給自己,正等着岳昭主動尋她。

兩天之後卻不見有任何動靜,衛鳶蹩眉,心情不是很好。

有和她交好的世家女子知道這件事,捂嘴輕笑,“要我說啊,這還是公主您不懂男人。”

“何意?”

“您也不想想,您讓這麽多人欺辱他,還經常讓他出醜,折磨他,他一個男子,也是有血性的,怎麽可能主動送于您?要公主您主動才行啊。”

聽完衛鳶覺得很有道理。

于是召來宮女,讓宮女去喚岳昭過來。

岳昭來的時候還抱着那盒子,更讓衛鳶确認是送給自己了,傳召的宮女不知道這件事,自然也沒告訴衛鳶,她是在京都的傳遽處将岳昭召過來的。

看到衛鳶,岳昭将木盒放在一邊,跪拜在地,“公主殿下。”

衛鳶讓他起來。

岳昭起身。

衛鳶的目光落在那木盒上,想着這是岳昭買來送給自己的,心裏很是愉悅。

她就說,她一個身份尊貴的公主,又有着世間少有的美貌,眼前這書生怎麽可能對她不動心。

不怪衛鳶會如此想。

岳昭是一個窮書生,能夠和岳昭在一起的,在衛鳶看來不過是平凡女子。

現在岳昭高中,身份地位水漲船高,能夠接觸到的更多,而那岳昭喜歡的女子,早已和岳昭不在同一個層次,岳昭不可能買衣裳送給她,她不信一個平凡女子能讓岳昭癡迷至此。

所以她下意識認認為買的衣裳是岳昭送來讨好她的,只是她損了岳昭的面子,岳昭難以主動送出,這個時候便要她來主動了。

“岳昭,你過來。”她伸手,懶洋洋的喚着。

岳昭猶豫了一會兒,走了過去,“公主。”

他不知道衛鳶召見他的目的,但他不喜,以及恐懼着衛鳶,臉色微微蒼白,那模樣真是讓衛鳶愛死了。

她性格強勢,占有欲強,不喜慕致慕旦那種性格和她一樣都充滿了攻擊性的男人,岳昭這種臉長得好,儒雅隽秀,文采斐然且略帶青澀的,當真是哪一處都對極了她的胃口。

見他靠近過來,衛鳶伸出手撫摸着他的臉頰,“你最近,想清楚了嗎?”

岳昭正要說話,衛鳶的手指卻抵住他的嘴唇,“其實,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

知道……他的答案了?

岳昭松了一口氣,眼睛裏露出些許亮光。

既然公主已經知道他的答案,看起來又不像生氣的樣子,那麽……他可以保住自己的仕途,和斐斐在一起了嗎?

衛鳶低笑着,“也算你選對了,岳昭,你若是選擇拒絕掉這樁賜婚,我保管讓你一無所有。”她的手指移到岳昭的眼睛邊緣,細細摩挲着,“你既然都喜歡上了我,何必再顧着和另外一位姑娘的情分?”

“能夠和你這位新科狀元有一段故事,也算是她天大的福氣了,你不用為此愧疚些什麽……”

她聲音嬌柔,帶着皇家的無情和高高在上。

岳昭怔愣在原地。

什麽叫做……他選擇拒絕掉這樁賜婚……會一無所有?

“不是說好了……為期一月,公主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一月結束後……”他艱澀的說着這個賭約的承諾。

衛鳶卻是笑出聲來,笑他的天真,“岳昭啊岳昭,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那是騙你的。”

“這樁賜婚,根本,由不得你。”她輕描淡寫說出這句話,雙手捧着岳昭的臉,彎唇一笑道:“好在你沒讓我失望啊……”

“你選擇了我。”

“把那個木盒拿來。”她示意侍女。

侍女将木盒抱了過來,

衛鳶當着他的面把木盒打開,裏面是一套粉色漳絨衣裳,還有一只精致的步搖。

她将那衣裳取出來,伸出手指在上面摩挲,絲絨的觸感極好,又暖又軟,“你買來給我的這衣裳,我很喜歡。”她低垂着眉眼,殷紅唇瓣翹着,“說來你可能不信,你是除了父皇以往,唯一一個送我衣裳被我接受的人。”

不……不是。

那不是送給你的,那是……我要寄給斐斐的。

他想說清楚,想将那衣裳拿回來,但是腦海裏回響着衛鳶剛才的話,就像是被什麽哽住了喉嚨。

如果給公主說……是送給斐斐的。

公主會很生氣的吧?

會比之前,更折磨他。

他寒窗苦讀十幾載,好不容易考取的功名,都會成為過眼雲煙。

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甚至于衛鳶穿給他看詢問他如何時,他也只是勉強微笑,“公主穿得很好看。”

那原本應該是穿在斐斐身上的,卻穿在了另一個女子身上,而他,明明可以阻止,明明可以說清,卻做了和皇宮大殿一樣的事,沉默不語。

天上下起了大雪。

岳昭站在雪中,忽然笑出聲來。

他真是……高看了自己啊。

原來,他竟是那麽懦弱的一個人。

他以為他可以為了斐斐扛過一切,他以為他能無視那些加諸在身上的羞辱,他以為他可以毫不猶豫舍棄功名,只要能和斐斐在一起。

可到最後。

他想起那寒冬裏倒在身上的水,被人丢在街上的狼狽。

想起那潑在臉上的酒,看不起輕視的眼神。

想起那些本不如自己的士人,因為會讨好逢迎,踩着他這個新科狀元的頭,嘲笑着,捉弄着。

說他不知好歹,說他假作清高。

在經受那些的時候,有時候他甚至在想,只要他答應了公主,朝公主認輸,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到時候,他會恢複新科狀元該有的風光待遇。

斐斐。

斐斐……

斐斐……

他跪在雪地中,腦袋埋得極低。

“我覺得……我快要堅持不住了啊……”

少年哽咽的聲音在風雪裏消散,他低聲啜泣着。

為什麽?

為什麽他要來承受這些東西呢?

如果沒有遇見斐斐……他根本……

不需要經歷這些鬼東西啊。

十五年的寒窗。

就只是為了今日。

他根本……無法舍棄。

也無法……接受舍棄之後的,那些蜂擁而至的失望與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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