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敢想
單寧喝醉後出奇地乖巧。
也許是因為霍銘衍身上有他熟悉的氣息, 他窩在霍銘衍懷裏一動不動, 只偶爾用腦袋蹭蹭霍銘衍的肩膀。
霍銘衍不太适應單寧身上的酒氣。
但他還是穩穩地抱着單寧, 掏出鑰匙開了門,把單寧報上樓。
霍銘衍給單寧換了睡衣, 又哄着讓單寧漱漱口。等他忙活完,單寧睡得更沉了,臉頰微微發紅, 依稀有當年的模樣。
霍銘衍湊近,親了親單寧的唇,舔吻單寧的唇齒, 像是在品嘗單寧喝的是什麽酒。
當然不是什麽特別貴的酒。
只不過單寧喝的雜,啤酒紅酒白酒都嘗了些, 混在一起才會喝得這麽醉。
霍銘衍被單寧灼熱的鼻息噴得心頭微熱, 他伸手摸向單寧的腰, 摩挲着單寧腰上溫熱的皮膚。
單寧被霍銘衍弄得有點癢癢,悶悶地哼了兩聲, 迷迷蒙蒙地睜開眼, 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霍銘衍。
霍銘衍注視着單寧。
單寧突然一把抱住他。
霍銘衍動作微微一頓,任由單寧把他抱得緊緊的。察覺單寧渾身輕輕發顫, 霍銘衍笨拙地伸手拍了拍單寧的背, 安撫般問道:“怎麽了?”
“寶貝。”單寧喊了一聲, 瞬也不瞬地盯着霍銘衍看。
“……”
“你終于到我的夢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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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銘衍的手掌扣回單寧腰上。
他意識到單寧真的醉了。這時候的單寧并不記得他們現在的親近,記憶應該還停留在他們分開的時候。
電光火石間,霍銘衍腦中蹿過一個沖動的想法:這幾年的事他們都默契地沒有再提, 單寧不知道他這幾年經歷了什麽,他也不知道單寧這幾年經歷了什麽。
也許可以借機了解一下單寧這幾年是怎麽過的。
霍銘衍順着單寧的話往下問:“對,我來了。”他抓着單寧的手,和單寧十指相扣,“你想我嗎?”
單寧努力睜眼,像是竭力想看清霍銘衍的模樣,眼前卻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輪廓。他聲音啞了啞,反抓着霍銘衍的手:“我不想。”
霍銘衍抿唇。
單寧說:“……我不敢想。”
霍銘衍微微一震。
單寧說:“我很想你,可我不敢想你。我沒資格想你……”他把腦袋抵在霍銘衍懷裏,“我知道你再也不會原諒我。”
霍銘衍手掌微握。
霍銘衍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問一個長久以來的疑問:“是誰把我是元帥兒子的事情告訴你的?”
單寧閉着嘴,沒回答。
霍銘衍說:“你為什麽突然離開?”
單寧一動不動。
霍銘衍松開手,把單寧推開,起身要下床。
單寧立刻從背後緊緊抱住霍銘衍。
霍銘衍試圖掰開他的手。
單寧收緊手臂不松開。
霍銘衍停下不動。
單寧沒說話。
霍銘衍感覺有溫熱的背脊浸濕了自己的睡袍,滲到自己背上。
單寧哭了。
單寧說:“別走。”
霍銘衍抓住單寧緊緊環在自己胸前的手,哄道:“我不走。”
單寧無聲地哭着。
霍銘衍所知道的單寧永遠都那麽意氣飛揚,做什麽事都堅定又認真,臉上即便沒有笑,也絕對不會讓人看見他哭。
霍銘衍哄得單寧松了手,才轉過身親了親單寧的唇:“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嗎?”
單寧點頭。
霍銘衍說:“你還會再離開我嗎?”
單寧有些着急,抓緊霍銘衍的手就脫口而出:“不會,就算你家裏還是反對我們在一起,我也不會再逃了。你……你再相信我一次!”
屋裏突然變得很安靜。
霍銘衍說:“我家?”
單寧愣住了。
他有點茫然,像是忘了自己說了什麽。他竭力想弄清楚狀況,卻發現自己腦袋早成了一片漿糊,什麽都想不清楚,根本無法思考。
單寧只能牢牢地抓緊霍銘衍的手,反反複複地道歉:“對不起……我選擇放棄你……對不起……”
對不起。
原來他的對不起是這個意思。
霍銘衍霍然明白過來。
當初當年不僅僅是因為陸家人給他留下的陰影而選擇逃避——也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元帥霍鴻濤的兒子,而是因為有人讓單寧選。
有人讓單寧選是不是一定要和元帥的兒子在一起。
那人給單寧的選擇,必然不是“和元帥的兒子在一起你就能一步登天”,而是“你既然敢妄想和元帥的兒子在一起,就得付出一些代價”。
那個代價必然是單寧付不起的。
那時候單寧才十八歲。
單寧從來沒想過什麽攀高枝,更沒想過要搭上元帥的兒子,單寧只是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霍銘衍親了親單寧的額頭,溫言把單寧哄睡。
等單寧終于進入夢鄉,緊握着他手掌的手也松開了,霍銘衍才起身下床。
霍銘衍去了書房,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夜色。
以前夜晚對他來說是非常可怕的,外面總潛伏着無數危機。現在單寧在身邊,他每一晚都過得很安穩,甚至能像這段時間一樣出門去找單寧。
高中的時候也是這樣。
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答應單寧的追求。
到底是為了單寧對他的熱情,還是為了單寧能讓他安然入眠。那時他也還小,小到沒辦法分辨自己的感情。即便是分開的幾年,他也是愠怒多于懷念,覺得單寧招惹了他又抽身離開實在過分。
直到這一刻他才感受到,自己所帶給單寧的沒有太多的甜蜜、沒有太多的美好,只有無窮無盡的追逐和痛楚。
總是單寧想方設法地靠近他、想方設法地讓他高興。
單寧連自己遭遇過什麽都不願意告訴他。
單寧怕他自責、怕他愧疚。
所以單寧決定自己扛下過去的一切,把曾經遭受的事情永遠埋藏在心底。若不是他居心叵測地哄喝醉後的單寧說出口,若不是他知道單寧有多在意他、特意用轉身離開來詐單寧——單寧可能連喝醉後都三緘其口。
霍銘衍握緊拳頭。
他在單寧心裏是需要保護的。
那單寧呢?
單寧早早離開家去寄宿。
單寧總是管這個管那個,對自己卻不怎麽上心。
單寧有很多朋友,身邊永遠熱熱鬧鬧的,以至于很少有人會發現單寧其實也總是孤身一人。
那時單寧才十多歲。
霍銘衍拿起手機,手指移到上面一個號碼上。
按下撥號鍵。
過了好一會兒,那邊才接通:“有事嗎?”
那邊傳來的聲音冷峻而低沉,天生帶着幾分叫人不敢違逆的威嚴,一聽就是久居高位的人。
“六年前您是不是曾經讓人來海灣這邊?”霍銘衍開門見山地問。
“六年前。”那邊把這個時間點複述了一遍,“我沒有派人去海灣。”
霍銘衍不信。
他說:“真的?”
那邊說:“你為了這種陳年舊事打電話給我?去了海灣以後你越來越拎不清了。前幾天你才為了一只貓得罪了雲家——你要記住,你還得靠雲家保護。即使你不願意和雲家聯姻,也不必這樣撕破臉。”
那天還真是切切實實的撕破臉,因為那雲家人被單寧撓了一爪子,臉上的面具都掉了。受了傷又丢了醜,雲家人不生氣才奇怪。
霍銘衍說:“我不需要他們保護。”
那邊說:“難道你真的相信你祖父給你的兩條青繩鏈能夠保護你?若不是我與雲家有交易在前,你不會有現在的安穩。”
霍銘衍緊抿着唇。
那邊說:“既然你問到了,我也不會隐瞞你。那年我沒有派人去海灣,但有人主動和我說要去。”
霍銘衍緊緊握着手機。
“他是陸家的人。當時他說纏着你的人和他們陸家有點關系,算是他的外甥,他會好好處理好這件事,絕不讓亂七八糟的人找機會接近你。”那邊淡淡地說,“這是陸家的家事,我自然不會阻止。事實證明你的那個小戀人并不怎麽堅定,他很快就離開了你,對吧?”
霍銘衍不說話。
“對于這種那麽輕易就放棄你的人,你難道還惦記着?”
“對,我還惦記着。”霍銘衍挺直了背脊。他頓了頓,才堅定地說道,“如果您再做這樣的事,我會公開宣布和霍家脫離關系。到那時我就沒什麽可讓人圖謀的了,和誰在一起都不必您再操心。”
“你威脅我?”
“沒有。”霍銘衍說,“我只是說出我的決定。”
“你真以為你弄那麽幾個小公司翅膀就硬了?若不是看在霍家的面子上,你會發展得那麽順利?”
“我并沒有這麽以為。”霍銘衍語氣依然平靜,“我可能永遠走不到您和大哥那樣的高度,但自力更生沒有問題。”
那邊冷笑一聲,挂了電話。
霍銘衍把電話放下。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和他的父親說話。
做出決定之後,他發現他的父親并沒有那麽可怕。因為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期望得到父親關注的小孩,也不再需要依賴霍家來生活。
霍銘衍放下了手裏緊緊攥着的手機。
陸家!
那個時候祖父透露過到陸家為他找“适合的人”,也就是有可能讓陸家和霍家結親。
陸家應該是知道了他和單寧在交往,為了清除單寧這個“阻礙”才到海灣來。陸家人把他的身份告訴單寧,并想辦法威脅單寧離開他——那必然是對單寧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
單寧和單朗相處的畫面浮現在霍銘衍的腦海中。
比如家人。
單寧一直主動與家裏保持距離,又積極地維系與那個重組家庭的感情,這才讓那個重組家庭漸漸有了家的溫馨,不至于因為他的存在而顯得尴尬。
霍銘衍打了個電話到左叔那邊。
霍銘衍說:“我想查一查六年前陸家人在海灣這邊的事。”
左叔應了下來。
霍銘衍難得沒有按時睡覺。
過了約莫半小時,左叔把調查結果發了過來。
這其實不是什麽難查的事,只是他們沒想着往這方面查而已。
霍銘衍拿着手機,一行一行地把上面的文字看完。
最後定在單寧入伍的照片上。
那時候的單寧才十八歲。
單寧入伍後的東西查不到。
這說明他的服役期間執行過一些重要的秘密任務。
這樣的任務往往很危險。
霍銘衍手指輕輕一顫。
他輕輕撫摸着屏幕上那個少年平靜的臉龐。
他一直都覺得單寧只是累了、想放棄了,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單寧離開他的時候帶着比他更多的煎熬和更多的痛苦。
霍銘衍放下手機,拉開被窩躺到了單寧身邊。
單寧熟睡的臉龐就在他旁邊,他只要不閉上眼,随時都能看見。
霍銘衍伸手環住單寧的腰。
他輕輕親吻單寧的耳朵:“……對不起。”
單寧擡手摸了摸自己被弄得熱乎乎的耳朵,下意識地往霍銘衍懷裏靠了過去。
一夜無夢。
單寧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
他發現霍銘衍沒在自己身邊躺着,趕緊壓平自己翹起來的發尾,鑽進浴室洗臉刷牙換好衣服。
單寧一下樓就聞到食物的香味。
他微微詫異:“左叔讓人來過?”
霍銘衍點頭:“我叫他送早餐過來。”他讓單寧坐下吃東西。
單寧左瞧右瞧,覺得霍銘衍臉色不太對,以為霍銘衍是氣他昨晚喝醉了。他趕緊把早餐和椅子都往霍銘衍那邊挪了挪,認真發誓:“我以後再也不喝那麽多了!”
霍銘衍看着他。
單寧說:“昨晚我怎麽回來的?我感覺我在飯店裏就喝醉了,那群王八羔子一個兩個都來灌我,他們喝一杯我至少喝了五六杯!”單寧說完又恍然想起昨天出發去吃飯前的事兒,“我明白了,他們就是故意灌醉我,想看看他們‘嫂子’!”
霍銘衍:“……”
單寧說:“那個混蛋送我回來的?是你給他們開門的?”
霍銘衍:“我。”
單寧:“???”
霍銘衍:“我去接你的。我猜你這麽久沒回來,肯定喝了不少。”
單寧:“……………”
霍銘衍轉頭看他:“怎麽了?”
單寧說:“完蛋了,他們都知道了。”
霍銘衍:“你不是早和人說我們同居了嗎?”
單寧聽到霍銘衍這話被嗆了一下,咳個不停。
叫你嘴賤和監察處的人開玩笑!
他吶吶地說:“……你都聽到了啊。”
霍銘衍說:“我又不是聾子。”
單寧不吱聲了。
單寧吃完早餐正準備出門,卻被霍銘衍喊住。
單寧馬上跑霍銘衍身邊問:“怎麽了?”
霍銘衍微微低頭,往單寧唇上親了一下。
單寧感覺自己唇上開始發燙。
耳根也開始發燙。
心裏好像有一朵一朵的花兒嘭嘭嘭地綻開。
一直到回到單位,單寧還是暈陶陶的,喜滋滋啊喜滋滋。
老成還是坐單寧對面,見單寧一臉高興,忍不住說:“你小子收斂點,別什麽都擺臉上。”
單寧說:“我高興還不成嗎?”
老成說:“成,當然成。”老成好奇了,“瞧你樂得,就你昨晚那爛醉如泥的模樣,難道還能發生點什麽?”
“啥都沒發生。”單寧嚴肅地說,“我們目前還是純潔的。”
“這很值得驕傲嗎?”
“……………………”
“既然啥都沒發生,你樂什麽?”
“沒啥。”單寧可不樂意和別人分享他和霍銘衍的事兒,“反正只要能看到他我每天都樂。”
“你沒救了。”老成決定不再過問。
瞧這一陣陣的戀愛酸臭味!
單寧和老成巡邏了一天,沒再接到投訴。
日子似乎又恢複平靜。
只不過他們快把巡邏車開回城管大隊的時候碰上到幾個被單寧罰過的商販。
單寧想了想,笑眯眯地和他們打招呼:“喲,去擺攤啊?這幾天生意好不好?”
商販興高采烈地說:“還成,感覺比以前好了很多。”
單寧掃了他們一眼,又問:“最近怎麽沒見到小王?”
小王就是那個為了供弟弟讀書天天出來擺攤的年輕人。
有人說:“他啊,前段時間一直拿着本書在看。這幾天倒是沒怎麽看到了。”
另一個人說:“我記得前幾天他說要去大學城那邊找他弟弟,後來就沒見過了。”
單寧點點頭,把伸出車窗外的腦袋收了回去:“成,你們去忙吧,記得別違章,要不然還是會罰你們。”
商販們走了。
單寧将巡邏車開進城管大隊。
他回辦公室收拾收拾,宣布說:“可以下班了!”
結果一辦公室人都湊到了窗邊,不知在看什麽熱鬧。
單寧走過去拍他們肩膀:“怎麽了怎麽了?下班了都還不走,外頭有什麽?居然這麽吸引你們!”
衆人擠眉弄眼,讓出一條道讓單寧擠進窗邊。
單寧順着他們示意的方向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霍銘衍把自行車停在一邊,站在那兒往他們這邊看。
即使一個在樓上,一個在大門外,單寧還是感覺霍銘衍的視線一下子撞進了自己心裏。
單寧沒理會其他人促狹的目光,直接跑了下樓,飛快跑到了霍銘衍面前。
霍銘衍說:“我今天下班早,過來看看你忙完沒有。”
單寧伸手勾住霍銘衍的脖子,用力往霍銘衍臉頰上親了一口。
樓上傳來哇哇哇的叫嚷聲。
知了也趴在樹上聒噪地叫着。
熱鬧得不得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單哥:沒事虐虐狗,賊爽!
霍美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