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新南京要塞是純軍事要塞,要塞裏百分之九十五都是軍人，所以藍天說完那番威懾的話，要塞裏的人并沒有混亂恐慌，但是沮喪和悲傷等負面情緒還是不可抑制地擴散蔓延。他們緩緩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繼續忙碌，但是完全打不起精神來。
羅衡三人去了會議室，說是要與萬千山和其他兩位要塞負責人商量。
喬小非猶豫了一下，沒有跟去,找了點事做一直到了中午。
當他得知他們還呆在會議室沒有吃過飯，就在食堂随便拿了幾個硬面包去找他們。
在會議室門口一站，還沒來得及按門鈴,門就自己打開了。羅衡怒氣沖沖地從裏面沖出來，邊走邊扭頭對裏面吼：“反正你從來沒把他當成一個正常人來看！”
“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普通人！”穆沐在裏面吼道,音量絲毫不比羅衡弱，“他既然坐上這個位置，就不再是普通人了！”
“這個位置還不是被逼的？”
羅衡一回頭看見了喬小非，微微一怔，一句話也沒說，氣急敗壞地走遠。
喬小非已經能猜到他們在為什麽争執，望了他的背影一眼，走進了會議室。
穆沐還氣得板着一張臉，當他看到進來的是喬小非後，立刻怒容變笑臉“小非，你怎麽來了。”
喬小非把面包放在了桌上：“嗯，我想你們應該餓了吧。”
穆沐拿起一塊面包啃了一口，溫和地看着喬小非：“小非，再過幾天這裏可能就會被摧毀，你害怕嗎？”
喬小非心中嘆氣：“不會，我聽你的就是了。”
“好，那我們就在這裏多呆幾天，這裏還需要我們。”穆沐說完就走出了會議室。
喬小非苦笑地站在原地，會議室裏只剩下了他和衛卓華。
衛卓華惬意地坐着，腿擱在桌上，手背在腦後。
喬小非遞了一塊面包給他：“你們開會都讨論出什麽結果了？”
“撤離。如果還是支撐不住，找不到有效的反擊方法，那就再化整為零，人總不能被尿憋死。”衛卓華咬了一口面包，笑容裏帶着輕蔑。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些年我們的技術在進步，但是獸人的提升更加大，這差距短時間是無法趕上的。”
“真的能逃走嗎？獸人肯定會堵住出口的吧。”
“生存的幾率總比繼續留在這裏大。”
“你也會走嗎？”
衛卓華點頭：“我會和技術人員先行撤退，至于你……”
“萬千山不讓我走，是嗎？”
“這次倒不是老師的意思，是穆沐提議讓你再留幾天。”衛卓華收回腳，坐直了身子，“你也不要怪穆沐，他會一直陪着你的，他認為太快撤離會讓民衆失望。再等幾天，等到迫不得己再離開，繼續給人以希望，他不是為了自己，他也拿命在賭。”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不會怪他的。”喬小非一臉無所謂。
衛卓華深深望着他，拖着椅子滑到他面前，幾乎要貼到他臉上：“小非，如果我有辦法帶你走，你想走嗎？”
喬小非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但他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羅衡也會留下來，是嗎？”
“他怎麽可能走呢？他可是這座要塞的負責人啊。”
“和要塞共存亡？”
“大概吧。”
喬小非低頭想了一下，又道：“那我是不是該在這裏跟你道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都不知道了。”
衛卓華握着面包的手指微微一跳，愣了半天澀然一笑：“說話拐彎抹角的，不是你的風格啊。”
輕描淡寫地就把衛卓華那令人尴尬的問題給帶過了，衛卓華心中黯然。
“哪有拐彎抹角？就是跟你道別而已啊。”喬小非一臉無辜。
衛卓華笑着搖頭：“好，道別。”他張開雙臂，抱住喬小非，輕拍他的背，“小心點，覺得不行就逃吧，可別死心眼。”
喬小非輕輕點頭。
離開了會議室，喬小非又去醫院轉了一圈，這裏的人正在忙着做撤離準備，他插不上手就悄悄離開了。
忽然之間，他非常想去一個地方，那個他曾經去過的圖書館。
和上次一樣，圖書館裏靜悄悄的，但是這回連維維安也不在，這麽大一個房間裏，只有整排整排的書與他作伴。
再過幾天，這些書也會毀于一旦吧？
喬小非胡亂地想着，他站上電動梯子，憑記憶檢索書號，梯子穿梭在浩瀚的書海裏，自動把他送到了書本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書捧在手裏，書上有圖畫有文字，那是維維安給他看過，第一份記載聖童資料的書籍。
聖童？這種荒誕的東西真的能拯救人類嗎？人類已經走進絕境，怎麽救？誰來救？
我能救嗎？
喬小非把自己埋在了膝蓋裏，頭又開始脹痛，眼前冒出金星忽然就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呵斥把他驚醒。
“喂！醒醒！喂！醒醒啊！你躺在這裏幹什麽！”
喬小非猛然間睜開眼，看見羅衡蹲在他面前。
他比平日看上去更加暴躁：“你在這裏幹什麽？你是不是又昏過去了？你能不能別讓人操心？”
喬小非不悅地揉了揉太陽穴：“我就是睡着了，你吼什麽？”
“你有點腦子行不行？你知不知道這裏幾天都不會來一個人，現在要塞又亂成這樣，要是沒人來救你，說不定你就死在這裏了！”
“再過幾天大家都要死了，你會死，我也會死，就幾天好活了，你能不能別對我大吼大叫的！”
羅衡心裏一酸，把責備的話咽了下去：“為什麽不跟衛卓華走？”
喬小非臉色一白：“你怎麽知道的？”
“跟他走的話你就能活下來。”
“那你為什麽不走呢？”
“我必須留在這裏為後方争取時間，否則要這塊前沿陣地幹什麽？”
“争取時間？又能争取多少時間？”
“新武器已經在生産了。”
“那種槍械只能在面對面對戰中使用，現在只能看見滿頭飛機跑，連人都看不見，能有什麽用？那只大烏龜幾天就能把這裏轟平，轟其他要塞大概也就是幾天的事。”
“那我也不想看着你死！”不知不覺，羅衡又提高了音量，“至少在我死之前，讓我知道你還活着！”
喬小非眼睛一熱，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總是這麽兇巴巴的，恨不得自己馬上消失在他眼前。
他的想法又總是那麽簡單，只要自己活着，活着，活着！哪怕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反對！
“你忘記了嗎？我生病了，早晚都是要死的。”喬小非低聲道。
羅衡一怔，随即惡狠狠道：“不會的！哪有治不好的病！不要胡說八道！”
喬小非哼了一聲：“自欺欺人。”
羅衡瞪起了眼：“你說什麽？”
喬小非忽然揚起臉，眉毛一挑：“你是不是喜歡小笛？”
羅衡茫然：“沒有的事，你沒頭沒腦瞎說什麽？”
“那為什麽你總是對他笑眯眯的，對我總是兇巴巴，動不動就對我瞪眼睛？你以為你眼睛很大嗎？”
“我……”羅衡反應不過來，竟被他吼得向後一退。
他向後退了，喬小非當然要向前進，這就是敵退我進。喬小非氣勢洶洶地向前傾：“你說呀，你看我好欺負是不是？他不就是會打飛機嗎？很了不起嗎？”
“這和飛機根本就沒關系……”羅衡又向後退。
喬小非再向前進：“那跟什麽有關系？還不承認？你就是喜歡他！”
“我……”羅衡一退再退。
喬小非站起身，居高臨下：“你說呀，你是不是喜歡他？”
“我不喜歡他……”
喬小非低頭看着他，羅衡也擡頭看着他，兩人就這麽對望，誰都不說話。
許久，喬小非挺直了腰杆，向圖書館外走去。
羅衡一把拽住他，翻身将他壓倒：“你怎麽不繼續問了？”
喬小非掙紮着：“你要我問什麽？”
“你問啊，再問！”羅衡焦躁地說。
“問什麽？我沒什麽好問的了！”
問我到底喜歡誰？問我到底在乎誰？只要他問了，那我就回答！
“就是以前你在拍賣會上問過的話！”
“我問過什麽了！我不記得了！”
羅衡死死盯着喬小非，壓住他扭動的四肢，但是一句話都不說。
但是喬小非始終都沒有問出他想聽的那句話。
誰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他不說，誰知道他在想什麽！
喬小非心裏也窩火。
“放手！”喬小非吼道。姿勢上處于劣勢，但是氣勢上一定要壓倒他。
羅衡真的放開了手。
“讓開！”
羅衡聽話地讓到一邊。
喬小非拍了拍身上的灰，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只給羅衡留下背影。
羅衡坐在地上，神情頹然。
他不問？他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可他還是不問？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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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同一時刻。所有人都重聚在總控制室。
那艘海龜艦船不早不晚地出現在了視線中。
當那扭曲的能量波再次沖擊隔離層，警報器比昨日更加瘋狂。
屏幕上那驚心動魄的數字停留在了25%上。
地面隔離層只剩下四分之一了，再來一發，就要攻擊到要塞了。
“渺小的人類，你們還在等什麽？”一擊之後，藍天的臉再一次出現在屏幕上，他比昨日更加張狂，“在我眼裏，你們所謂固若金湯的要塞不過是堆可笑的沙粒，一座沙子堆成的要塞怎麽能阻擋得了我的軍隊！你們不但可笑，而且愚蠢，頑固！明天這個時候你們都會變成沙子！”
怒到極致，衆人靜默無言，恨不得把這個獸人從屏幕裏拖出來海扁一頓，可是，他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聽着他的言語羞辱，眼睜睜看着防線即将被擊潰。
難道真的就這麽結束了嗎？
憤怒！除了憤怒，還是只有憤怒！
“你們還有一天時間考慮。”藍天獰笑，“如果想通了準備投降，把你們的首領叫來，我可能會考慮考慮，少殺點人，哈哈哈……”
“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話？”一個不急不緩的聲音打斷他的狂笑。
所有人一驚，回頭看去。
只見喬小非松開安全帶，緩緩走向屏幕。
“小非，你幹什麽？”穆沐慌道。
羅衡也是看着他，雖然驚訝，但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喬小非不理他們，徑直走到屏幕前站定，朗聲道：“我站在這裏，代表全人類。你算什麽東西？你有資格代表所有獸人嗎？”
藍天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而且當衆斥責他，頓時羞憤交加，表情微微扭曲。
可喬小非抓住了他心理的弱點，在階級森嚴的獸人世界，除了皇帝，沒有人敢說自己能代表所有獸人。
藍天吃癟地站在那裏，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會把你們……”
“如果你代表不了就滾！滾出我的視線！”喬小非大聲罵道，“把你們皇帝叫來！把有資格說話的人叫來！”
藍天定了定神：“你們是準備投降了嗎？”
在衆人的注目下，喬小非傲然一笑：“我要跟他談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