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1)
還是人類的語言,還是那溫和的語氣，好像喬小非只是出去蹓跶了一圈，然後又回來了。只是言語中還是帶着些淡淡的疏遠，仿佛很多年不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喬小非自嘲地一笑，他可是獸人皇帝啊,是頭號敵人，經過那件事之後，難道還指望他看到自己很親熱嗎？
“坐吧。”焰陽随手指了指沙發。
喬小非便坐了下來，沙發又華貴又舒适,坐在上面像是要陷進去了。
一名侍從側門走了進來,手裏端着兩杯酒,一杯放在焰陽面前,一杯放在喬小非面前，然後低着頭，恭敬地退了出去。
酒液是半透明的紅色，盛在水晶酒杯中，晶瑩剔透，就好像焰陽那雙眼。
這酒喬小非曾經在皇宮裏喝過，甜甜的好像果酒，因為顏色的關系，只有焰陽和冰陽那裏才有。喬小非盯着看了半天，但是不敢拿起來喝，來時穆沐提醒過他，不要随便碰這裏的東西，免得中招。
其實喬小非認為如果焰陽想對自己不利，根本不需要耍這種花招，當實力強大到一定程度，一切花招都變成了笑話。但是他還是很謹慎，只是看着這杯酒不動。
焰陽不說話，漫不經心地轉着酒杯，像是在專心品鑒美酒。
最終還是喬小非先開口：“你沒有什麽話問我嗎？”
焰陽擡眼：“問什麽？”
喬小非苦笑：“問我是不是和衛卓華他們串通好了暗殺你。”
焰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不是很想知道。”
不知道為什麽，喬小非心中像被針刺了一下，臉上保持着尴尬的笑容。
“真沒想到。”焰陽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們竟會已這種方式再見面。我一直以為我會在俘虜營裏看到你，或者你會變成一堆灰，根本就再也看不到了。”
喬小非身子一淩：“你很希望我死嗎？”
焰陽沒有回答他，視線落到了“巴比倫天空”的模型上：“我以為我在地球上的生活就是這樣子了，統治着這個星球，讓臣民們能在這裏生根，而你，能陪在我身邊，見證這段歷史。冰陽說得對，看來是我太天真了，不應該對人類心慈手軟。”
喬小非也望了模型一眼，如果建成了，那一定是一座美輪美奂的城市。
焰陽繼續道：“我也想過沒有必要對人類趕盡殺絕，只要他們能安分守己，我可以給他們一塊生存的空間。”
喬小非注意到他在稱呼人類的時候，用了“他們”這個代詞，顯然在他眼裏，自己還是一個異類。“生存空間是自己争取的，從來不是別人施舍的，人類也永遠不會是任何種族的奴隸。”喬小非說。
“弱肉強食，這是無法改變的叢林法則，在我們雙生星人來之前，人類處于這個星球的食物鏈頂層，所以可以為所欲為，但是現在，不是了。”
“對你們來說，使用超能量炮所要消耗的能源，是一個極大的負擔吧？你們也根本用不起這種武器吧？”談話偏離了今天的主題，喬小非連忙把話題拉回來。
焰陽抿了一口酒：“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們一開始擺出來地姿态就是全力以赴的，但是一天一發超能量炮實在是和之前的态度相悖。如果你們真能沒有後顧之憂地使用這種武器，怎麽可能忍受這麽慢的速度呢？只要連開幾炮，什麽都化成灰了，什麽問題都解決了。你還讓藍天每日來勸降，根本就是希望不再用超能量炮。”
“不錯，的确是幾乎到了可承擔的極限。”焰陽直言道，“可你們就算想到這一層也沒有用，可承擔的極限也就是意味着可承擔，再有一發超能量炮，我就可以派我的士兵打掃戰場了，所以你要是打算今天來跟我讨論能源問題，那你還是趁早放棄。”
“我沒有打算來跟你讨論能源問題，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們來這個星球的最初目的已經不成立了。”
焰陽心中疑惑，臉上還是不動聲色：“什麽意思？”
喬小非取出一個半個手掌大小的影像播放器，按下了開關。
播放器投射出一個屏幕，影像開始播放，模模糊糊的一段扭曲的影像後，畫面上出現了一個年邁又不失威嚴的獸人。
焰陽臉色微變，那是他的父親，還在雙生星上的蘭古大帝。
蘭古大帝神情嚴肅，正在對他的兒子說話。影像很短，也不過才幾分鐘，但是焰陽卻看得驚訝不已。
因為蘭古大帝告訴他，他們的星球會被毀滅的說法是完全錯誤的，那是計算失誤的結果，經過這些年的觀察和數據糾正，得出的結論是星球根本不會被毀滅。但是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這十幾年過多得向宇宙中發出觀測信號，所以被其他星球的生物發現了他們的存在，這兩顆資源豐富的美麗星球自然不會被放過，他們已經派出前鋒向雙生星進發了，而那個星球的科技更是遠遠超越了雙生星。留守在雙生星上的大多是老弱病殘，沒有什麽戰鬥力，也就是說，若幹年後，他們雙生星人極有可能遭遇現在人類正在遭受的事。影像的最後，蘭古大帝表達了希望兒子盡快回來的意願。
宇宙黑暗叢林法則，焰陽當然能明白這段視頻意味着什麽，他的心中又豈止是震驚，簡直就是如同驚濤駭浪。
“這段影像你是從哪裏得來的？”焰陽厲聲道。
喬小非回答道：“當然是我們截獲的。”
從獸人入侵開始，人類就試圖攔截他們從原住星球發來的信息，但是後來發現，這些信息都是可公開的信息，根本沒有什麽戰略價值，所以就沒有在這方面太過注意。
“怎麽可能？”焰陽低聲道。
“為什麽不可能，出來混的遲早都要還的。你也可以讓人檢測一下這段影像，反正你們的拍攝技術那麽特別，我們人類根本不會。”
焰陽立刻招來一名侍衛，把這段影像拿去鑒別真僞。
喬小非心中忐忑，他曾經想象過焰陽看到影像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映，是會震怒，還是驚恐，還是滿不在乎？
焰陽不再說話，一口一口喝着酒，似乎在思考什麽。
就這麽沉默地過了有大約十來分鐘，那名侍衛又回來了，俯身和焰陽耳語了幾句，焰陽臉色驟變，紅色的眼眸閃過銳利的光芒。
當侍衛離開後，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見他還是不說話，喬小非壯起膽子，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放過我們，趕快回去救你的家園吧。”
焰陽深深看着喬小非。
喬小非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我們人類也只是想活下去，僅此而已。”
焰陽放下酒杯，沉聲道：“你先回去吧，我還需要确認這個信息，再做決定。”
喬小非點點頭：“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拳頭終于松開了，因為過度緊張，他快要把自己的手掌摳出血來，現在總算是能緩一下了。
要知道這段影像可是喬小非窩在房間裏，花了三天時間讓小宗山寨出來的，他看了無數遍以前的蘭古大帝說話的視頻，研究他的說話語氣和神态，又把自己做出來的影像看了無數遍，生怕有什麽破綻，讓焰陽發現。
喬小非站起身，已覺汗流浃背，這将近一個小時的談話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和體力，猛一站起來，頭暈目眩差點摔倒。
“如果我回家，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焰陽忽然在他背後問道。
喬小非愕然回頭。
焰陽一臉認真，根本不是在說笑，他目光灼灼，眼中的那份期待濃得化不開，任何人在這目光下，都會化成一灘水。
即使是貴為皇帝，在愛情之下，也卑微得像一個奴隸。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喬小非于心不忍，可還是硬起心腸道：“我也是人類啊。”
那紅寶石般的眼眸，一瞬間變得黯淡，焰陽毫不掩飾他的痛苦。
喬小非又害怕了，萬一他來硬的，把自己強留下來該怎麽辦，穆沐那群人在外面，怕是也救不了自己。
但是焰陽終究沒有這麽做，他神情疲倦地揮了揮手：“去吧。”
說完，他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巴比倫天空”上，眼裏的情緒多得讓人無法看透，有傷心，有眷戀，有怨怒，有不甘……
喬小非望着他，嘴唇動了動，心底說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的出現，讓你的願望再也成不了真。對不起。
喬小非回過頭，推開大門，緩緩走了出去。
“太棒了！”
回到要塞，當喬小非告訴他計劃成功，穆沐高興得差點飛起來。
羅衡也是一臉喜悅：“在你們去談判的時候，他已經來過話了，說夜叉願意派他的人來協助我們。”
穆沐的臉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太好了！下一步就是等武器和夜叉的人到齊，然後尋找機會，殺掉焰陽！他人在這裏，總比他人在皇宮裏好下手！我這就去聯系老師！”
喬小非臉上微笑地看着他們，心底五味陳雜。
當穆沐走後，房間裏只剩下羅衡和喬小非，羅衡再也不控制自己的情緒，上前一步，緊緊把他抱在懷裏。
他用力得擁抱，像是要把喬小非捏碎在懷裏，可就是這實實在在的擁抱，把喬小非心裏填得滿滿的，一切雜念都趕出了腦子。
“你能安全回來，真是太好了。”羅衡把頭壓在了他肩膀上。
喬小非笑道：“你果然比不上穆沐，不關心計劃實施得如何，只關心我能不能回來。”
羅衡也笑道：“計劃不是很順利嗎，我還需要關心什麽？所以我不是應該更關心一下對我來說重要的事嗎？”
“有多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羅衡一低頭，吻住了喬小非的唇。
第 85 章
獸人确認消息的來回是十四天,也就是謊言拆穿的時間是十四天,至少在這十四天裏，他們還是比較安全的。在這段日子裏,他們必須要做好對付焰陽的準備。
夜叉的人陸陸續續抵達要塞,要塞裏突然多了些奇裝異服的人，難免衆人好奇，羅衡專門給他們劃了一塊區域,免得群衆圍觀。
最後幾天，夜叉來到了要塞,他還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笑得人畜無害,但無時無刻不給人強大的壓迫感。與他同行的是傀儡師阿玖玖，身邊還帶着那只傀儡猩猩，會替他們前前後後傳遞東西，端茶送水。
“真沒想到我們會為了同一個目标坐在一起。”夜叉微笑地掃了衆人一眼，從羅衡到穆沐，最後落到喬小非身上，“诓騙獸人回老家，你們不覺得太荒誕了嗎？”
喬小非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羅衡搶先說道：“重要的是，獸人相信了，而且我們還活到了現在，不是嗎？”
“我就是好奇，這個辦法是誰想出來的。”夜叉嘴角一勾，瞥了喬小非一眼，“那麽，你們想讓我們做什麽？沖進重重守衛，炮火林立的軍營裏，暗殺獸人皇帝？你們真當我們是刀槍不入，還是當我們是白送的菜？你們認為這個成功率能有多少？”
“我們不得不這麽做，否則就會死。”喬小非冷聲說道。
夜叉笑了笑：“有沒有什麽可行的計劃？”
穆沐打開一個三維模型，上面出現一艘艦船：“這是猴王的旗艦，你看這裏……”
穆沐把他的想法仔仔細細說了一遍，夜叉一邊聽，一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因為如果按這個計劃施行，夜叉的人就算再厲害，都嫌命短。
一旁的喬小非默默地聽着，幾次想要開口說話，猶豫了半天沒有說出口。
“我拒絕。”夜叉不等穆沐把話都說完，就表達了意見，“我可以幫你們，但不代表我會替你們去送死。這個計劃你們讓自己的士兵去執行吧，我相信在聖童的指引之下，他們一定會義無反顧地前進。”
不等衆人有什麽反應，他已經朝門口走去。
“事到如今，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是不是只有讓焰陽死？”喬小非忽然問道。
衆人的視線彙集到他身上，夜叉也停下了腳步。
穆沐說：“獸人的科技領先太多，我們根本無法對抗，他們的大軍還守在門口，要麽我們一夜之間逃走，否則就是死路一條，而且就算能逃走，就意味着防線崩潰，全人類滅亡也只是時間問題。當然，直接對上獸人皇帝，也是兇多吉少，無法計算成功率，但是如果……我也只是說如果……”
“嗯……我知道了。”喬小非點點頭。
“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羅衡問。
喬小非猶猶豫豫地說道：“我可能有個更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不知道……”
“不妨說說看。”
喬小非深吸一口氣：“我想我可以再約見焰陽一次……送一份禮物給他……然後還需要準備一顆新技術制造的炸彈在裏面……”
穆沐表情狂喜：“你是說在裏面放炸彈？你确定他會接受你的禮物？”
喬小非咬了咬牙：“我想他應該會的，只要你們給我準備些制作模型的材料。”
“太好了！”穆沐激動道，“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事不宜遲，你要的東西我這就派人去弄！小非，既然你早就想要了，為什麽不早點說，我們也好早做準備！夜叉，到時候你的人就負責小非的安全！我們再商量一下細節問題……”
穆沐就這個計劃詳細讨論着，喬小非卻已經無心再聽，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出了會議室。
焰陽會接受他的禮物嗎？
如果不接受那也罷了，如果接受了，然後發現這是一場徹底的，要他性命的騙局，他會是什麽反應？
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衛卓華暗殺他的那一晚，他看向自己那震怒的表情，心裏沉沉的。
真的要做得那麽絕嗎？
喬小非心不在焉地想着，沒有發現有人一直跟在他身後。
回到房間，他剛想關門，一只手攔着即将關上的房門，擠進了房間。
“羅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想焰陽的關系，這一聲叫得十分心虛，“你不跟他們讨論計劃的實施細節嗎？”
“這事交給穆沐就行了。”羅衡關上房門，定定地看着喬小非，“很為難，是嗎？”
喬小非生硬地大笑：“怎麽會呢，如果計劃能成功，那什麽問題都解決了，這可是造福全人類啊，哈哈哈……”
“他對你的确不錯。”
羅衡突兀的一句話，說得喬小非臉紅一陣白一陣。
“所以你會覺得為難，也是人之常情。”
喬小非意外道：“我還以為你跑來是想教訓我呢。”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一副惡人嘴臉嗎？”
喬小非尴尬地咳嗽了幾下。
“我不可能安慰你說，你要是不願意，那就不施行這個計劃了，這種虛僞的話。你沒有見過早年他親自統帥大軍，視人命為草芥，血腥屠戮的樣子。他是人類大敵，他必須死！但是我還是想跟你說……”羅衡的态度極其認真，“謝謝你，小非。”
被這麽一感謝，喬小非反倒慌了，手足無措地擺手：“你在說什麽呀，這有什麽好謝的，身為一個人類對付侵略者，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以你個人的立場，完全可以站在獸人那邊。說實話，我真是嫉妒猴王，他可以把你護得周全，可以讓你衣食無憂，可以肆無忌憚地對你好，甚至可以随随便便建一座城給你……”
“這你也知道啊……”喬小非嘀咕着。其實焰陽并不是真的可以肆無忌憚，他也有他的顧慮，只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占盡天時地利，他可以擁有你的一切。”
“他從來不曾擁有我的任何東西。”喬小非正色道，“在他心裏，始終念念不忘的是過去的喬小非，他深愛的，眷戀的，都是過去的那個人，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羅衡忽然一笑，那笑容明亮地就像初夏的太陽，暖洋洋的，一掃往日陰沉。
喬小非一時看得有些愣神，又是這種難得的笑容，發自內心的輕松，心跳為之加速。
“你笑什麽呀？”喬小非不好意思道。
“沒什麽，就是高興。”羅衡還在笑，“如果你有顧慮，可以不用自己送禮物給猴王，派人去做這件事就行。”
喬小非搖頭：“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別人送的話如果焰陽不接受，我們就白費功夫了。我來做的話成功率還高些，就這麽決定了。”
羅衡低頭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謝謝你為大家做的一切。”
再次向獸人提出了要求再見一面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同意的回複。
一切準備就緒，在夜叉的陪同下，喬小非又一次登上了焰陽的艦船。
再次見到焰陽，喬小非比上一次還要緊張，畢竟這回可是決定生死的。
“沒想到你還會要見我，你說要送我禮物，是什麽？”焰陽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他是帝王，他出生高貴，從小到大收到的禮物不計其數，早已到了麻木的地步，但是沒想到當這個人類說出要送禮物給自己的時候，竟期待了一夜。
見他如此高興，喬小非反倒躊躇了，赤露露利用這份感情來欺騙，實在不是他的作風，此時他人坐在沙發上，卻像在火上煎熬。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由不得喬小非反悔了，他鼓起勇氣道：“一個不值錢的東西……”
幾個人把禮物擡了進來，那是一座城市模型，乍一看是亞特蘭蒂斯花園的微縮版。
“我不知道你的家園是什麽樣子的，你曾說過亞特蘭蒂斯花園是照搬你過去的城市建造的，所以就做了這麽個模型。希望……希望你能喜歡……”喬小非忐忑地說道。
這座模型和“巴比倫天空”放在一起，體積小上一大圈，雖然不及“巴比倫天空”精致，但因為城市本身很漂亮，所以看上去有模有樣，兩個模型放在一起，一大一小，倒也相映成趣。
焰陽圍着模型轉了一圈，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可他越是高興，喬小非心中更是沉重，那愧疚之心更是強烈。
“你有心了。”焰陽笑道。
真的很有心，而且是一群人非常有心。
喬小非嘴角抽搐了一下，算是微笑。
“做模型，挺花時間的吧？”
不花時間，把材料丢給小宗，下一秒拿出來就成型了。
焰陽坐回到座位上：“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消息？”
“昨天晚上我已經收到了我父親的回話。”焰陽端起面前的酒杯，深深地看了眼喬小非。
喬小非的臉色瞬間煞白。
什麽？昨天就已經收到回話了？按時間來算，不是應該要到明天嗎？既然他收到了回話，那不是就意味着……謊言已經拆穿？
喬小非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怔怔地望着焰陽。
第 86 章
“你們根本就沒有截獲任何信息,對嗎？”焰陽喝了一小口酒,泰然自若地說道。
完了！把戲被揭穿了！
喬小非腦子快要炸開了。
“為什麽要騙我？”焰陽在說這句話時，沒有看喬小非,而是一直盯着手中的酒杯,好像在欣賞什麽珍品。
喬小非的思維完全停滞了，不知道該回答他什麽。
他想說對不起，可又開不了口,在戰場上敵對的雙方，一個小小的局,何來對不起這一說。
就是沒想到時間上這麽巧,自己還偏偏又送上門去,簡直就是羊入虎口了。
也罷，想要殺人就要做好被殺的準備。想到這一層，喬小非反倒鎮定下來了：“看來你什麽都知道了，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做？繼續把這裏轟平？”
焰陽擡眼對上喬小非的視線，哀傷瞬間閃過，他看了眼喬小非送的模型：“我猜你是巴不得我馬上消失，不過……這份禮物我還是很喜歡，畢竟是你送給我的。”
喬小非澀然一笑，這可是一份死亡的禮物呀。
既然他對這份禮物沒有懷疑，那就說明計劃還未完全失敗，我必須趕快離開。
喬小非的心砰砰亂跳，他肌肉僵硬地站起身：“那你現在準備如何處理我？扣留我？直接殺了我？還是會暫時放了我，讓我和其他人類一起被打成灰？”
焰陽面無表情地反問：“你以為呢？”
喬小非鼓起勇氣倒退着向後走去，眼睛始終盯着焰陽，他退了一步，焰陽沒有動，又退了一步，他還是沒有動，三步、四步，焰陽始終穩穩地坐在沙發上。
眼看即将走到門口，喬小非回頭，手伸向了大門。
“為什麽你不問我如何部署接下來的戰局？”焰陽忽然開口。
喬小非在門口定住，疑惑地回頭。
如何部署戰局？難道除了繼續攻擊，趕盡殺絕，還有其他可能？
喬小非吞了一下口水：“你準備怎麽做？”
“你給我看的那段影像，是你瞎編的嗎？”焰陽反問。
喬小非臉紅了一下：“算是吧。”
“你猜中了前半部分，但沒有猜中結局。”
“咦？”
“父親告訴我，我們的星球真的沒事，毀滅一說真的是計算錯誤的結果，他很奇怪為什麽還沒告訴我我就知道了，他說他正在考慮讓遠征軍回去。”
“呃？”
“但是有異族準備入侵卻是沒有的事，至少還沒有發現有任何其他星球的生物圖謀不軌。”
“啊？”
“所以，你說我該如何評價你僞造的這段影像呢？”
“嗯？”
焰陽走向模型，在喬小非的模型前駐足，他的手指虛劃過每一幢精美的建築：“也許……是應該回去看看了……”
“什麽？”
喬小非震驚了，他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準備撤軍了，不但撤離新南京要塞，更是撤出地球？
焰陽神游太虛地看着模型，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喬小非是什麽反應。
喬小非難以置信：“你真的是要撤軍？”
焰陽揮了揮手：“你走吧。”
喬小非腳下挪動了半步，還是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因為這個變化實在太過突然，以至于根本無法相信，還以為是在做夢。
但是總是要走的，自己不屬于這裏。喬小非緩緩向外走去。
“謝謝你的禮物。”背後響起焰陽的聲音。
喬小非猛然停步。
糟糕，還有那個炸彈呢，完全把這回事給忘了！既然他已經決定撤兵了，還炸死他是不是太不厚道了，而且要是真把他弄死了，獸人怎會善罷甘休？
“那個……”喬小非幾步沖到模型旁邊，“我忽然覺得這個模型做得不太好，想拿回去再改進改進，過兩天我再給你送來吧。”
焰陽茫然道：“不會啊，我覺得很好看。”
“哎，不行不行，太難看了，你看這棵樹還是歪的，實在是太破壞整體感了。送給你的禮物好歹也應該是國禮的級別，這規格和檔次都不能降，我還是再拿回去改改。”
“真的不用了……”
“要的要的……”喬小非幾乎是整個人趴在了模型上，原本好端端的房子都被他壓扁了。
“你再這麽抱着它，就真的要被你弄壞了。”
“弄壞了好……”
焰陽看着喬小非的眼神變得複雜難名，像是有什麽內心深處的東西顯露了出來。
喬小非看着他那紅寶石眼眸，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麽。
隐約記得，他前面說了一句“巴不得馬上消失”，聽上去似乎是自己希望他撤軍的意思，但是實際上莫非是暗指自己希望他去死？這到底是他人類語言不夠好，用詞有歧義，還是他人類語言學得太好，說話一語雙關？
難道，他知道了什麽？他知道自己在模型裏放炸彈了？怎麽可能？這個計劃只有幾個人知道，連炸彈都是羅衡親自裝上去的，絕對不會有洩密的可能。
那是他猜到的？是自己慌慌張張地露出了馬腳？
紛亂的思緒在腦中不斷出現。
“你還不走？”焰陽緊緊盯着喬小非。
喬小非怔了怔，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彭地一聲，房間的大門被撞開，藍天手裏端着槍沖了進來。
“陛下，小心！他們想要刺殺你！我們掃描到這個模型裏有不穩定物質！”他揮舞着手臂，指揮士兵，“保護陛下，把他們都抓起來。”
喬小非回頭一看，門外獸人已經和陪同他的人對峙了起來。
不等衆人有反應，藍天已搶先一步朝喬小非開了一槍。
喬小非神經緊繃，在藍天轉向他的瞬間，就感覺生命受到了威脅，他條件反射地向一側閃躲，險險地躲過，但是地面上飛濺起的碎末還是劃過了他的臉頰。
一聲清脆的哨響刺破長空，喬小非眼前一花，一道棕色的人影一閃，夜叉躍了進來，護在了喬小非面前，左右手各擲一把刀。
幾個獸人同時開槍，就看到夜叉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起跳，在空中避讓，撲向獸人，刀芒一閃，直接剖開獸人厚實的皮膚，血光四濺。
滾燙的血濺在了喬小非的臉上，又濕又黏。
一瞬間，場面無比混亂。
有幾個夜叉的人緊随其後沖進了房間，和獸人扭鬥在一起，裏面還夾雜着傀儡和巨大的爬蟲，看上去毛骨悚然。
藍天擋在焰陽身前，大聲吼道：“保護陛下！”
夜叉趁攻擊空隙對喬小非吼：“快走！”
喬小非在地上爬行了幾步，又擡頭看去，在重重人影中，他看到焰陽擰着眉毛，視線始終定格在他身上。
五色激光在頭頂飛來飛去，到處都是牆壁地板的碎片。
喬小非又胡亂爬了幾步，不知道什麽人跑過來，一下子把他撞飛，狠狠地摔在牆角。
會被打死在這裏吧？
喬小非被撞得胸悶氣短，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又有一個人撲了進來，一把抓住喬小非的胳膊：“還愣着幹什麽？走！”
“羅衡？你怎麽來了？”喬小非意外道。
羅衡沒有回答他的話，一擡手把一個試圖靠近他們的獸人擊倒，撞開人群，直接把他拽出了房間。
喬小非邊跑邊回頭看，不管有多少人在晃動，都能看到盯着自己的焰陽，但是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最終他扭過頭，再也不去看。
他望着身側的羅衡，跟上了他跑步的節奏，雖然耳邊都是吵鬧的槍擊聲，吼叫聲，但他心裏卻安安靜靜的，好像什麽都不用操心，只要這麽跟着他跑就行了。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羅衡哪曉得喬小非此時此刻在想什麽，他頭微一側，像是在自言自語：“安全，你們也撤，倒計時十秒！”
這是在和夜叉通話！喬小非大驚失色：“別引爆！焰陽已經同意撤軍了！”
羅衡一愣：“你說什麽？”
“快點讓他們停手！”喬小非急道，“焰陽同意撤軍了，不要殺他！”
羅衡反應了過來，但見他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什麽？”
話音剛落，轟響從背後傳來。
喬小非驚恐地停下腳步。
“你幹什麽！”羅衡怒吼，死死捏住他的手腕，生怕他做出什麽驚人舉動。
“我……他已經同意……”
“是時候結束了！”羅衡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他就跑。
羅衡的表情冷毅中帶着怒火，這是一種仇，一種反抗者對侵略者的仇，一種浴血的仇，什麽都無法解開這種仇。
喬小非腦中一片空白，他不太記得接下來發生了什麽，是怎麽離開艦船的，又是怎麽回到要塞的。
當他回過神來，他已經安全地躺在他的房間裏。反抗軍士兵和夜叉的人也回來了，雖然有不少損失，但總體還是成功的。
一切都結束了嗎？
喬小非獨自在要塞中游蕩。一直都沒有看到羅衡，聽說他一回來就駐守在了總控制室，一刻都不曾離開，要塞的警戒再次提升到了最高，以防獸人瘋狂的反撲。
事實上現在還留在要塞的人已經不多了，大部分士兵都陸續撤回了後方，所以這最後一班崗，尤為艱難。
喬小非站在控制室門口，金屬的大門朝一側滑開。
總控制室裏沒有幾個人，他們安靜而忙碌地監視着屏幕。
喬小非從一側繞了進去，看到坐在指揮椅上的羅衡。
不知道他在這裏坐了多久，此時他身子微斜，支着腦袋，雙目緊閉，面前放着吃了沒幾口的飯菜。
喬小非走上前，端起餐盤準備拿走。
這輕微的響聲驚醒了淺睡的羅衡，他身子一震，一手按在腰間，随時可以掏槍射擊，當他看清是喬小非後，才慢慢放松了身體。
四目相對，仿佛有無數想說的話，又仿佛一句話也說不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周圍的人似乎與他們在兩個世界，其他任何一個人都無關緊要，在這個小小的指揮臺上，是他們兩個人的空間。
羅衡拉住喬小非，向他傾身，兩人越靠越近。
喬小非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把餐盤朝羅衡面前送了送：“那個……你還吃嗎……”
還有什麽比這個更煞風景的？
第 87 章
羅衡的目光在飯菜和喬小非的臉上轉來轉去,最後道：“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