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樂正蒼鸾

第六十三章,樂正蒼鸾

“她讓我覺得明日有了去處。”

“去處?”夏侯南鬥不明他話語之中的意義。

只看到他漸漸泛紅的耳根:“我只要去有她的地方就好了,在她身邊,我做什麽都可以被理解,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還有呢?”夏侯南鬥道。

“小時候。”樂正餘亦将手絹取下,彎着眼睛道:“我見過她。”

此言一出,夏侯南鬥都為之一驚。

“我娘那時候将我打扮成女孩子帶去了月老廟,我在月老廟外見過她,因為一開口就會暴露,她當時還以為我是個小啞巴。還抱了抱我,說将來肯定會有人家收了我,畢竟我是這般的好看。”餘亦将面上的手絹取下來:“她還說自己的名字,随後就被她娘親帶走了。我記得她,心裏有親切感。”

“這麽些年都記得她?”

“也不是。”餘亦道:“總歸她是唯一一個抱過我的女子。我那個時候也覺得她香香的不想推開。”他側過身笑了笑:“也就記得她這麽一個姑娘而已。”

“暮瑤呢?”說道此處夏侯南鬥不由開口:“不論現在,她自小便芳心暗許,你那般聰慧不會看不出來。”

“她現在可是你的皇後,你這麽說她好嗎?”

“有什麽不好?”夏侯南鬥難道有與人閑聊的時光,如今餘亦留在此處,他便松懈下許多規矩與皇威,随意的與他說起過往的人事:“皇後也不過是皇後,永遠都不會是朕的愛人。這一點,你很清楚。”夏侯南鬥嘆氣道:“當時她入宮也是暮太師逼迫的,聽說她為了不入宮上吊自盡過一次,九死一生也念着你的名字。朕不知道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改變了她的想法,只是……不論其他,她待你的心,從未虛假過,此話,朕必須告訴你。”

樂正餘亦仰頭盯着房梁上的細紋,無意識的開口:“我可能知道她為何放棄了。”

“你知道?”他有些訝異。

男子防止夏侯南鬥追問,轉了話題輕聲道:“暮瑤她确實是個好姑娘,從前是,如今為了家庭的利益,誰也不知會做出何樣的事情。只是……自小我便将她視作月婵,鳳歌一般的小妹,從未說過與她共結連理之事。”

“說到連理,你走後第二年月婵打破了母後的連理瓶,父皇罰她面壁思過。你知道……她走出那反思閣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餘亦收斂了眉眼,苦笑的開口:“我不想知道。”

夏侯南鬥卻并未理他,自顧自開口道:“她問我們,你什麽回來?為什麽這次她關了禁閉,你沒有過來給她送點心。”

“南鬥你是在用苦肉計嗎?”

“苦肉計?”夏侯南鬥頓了許久最後搖頭:“我用苦肉計做什麽?”

“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畢竟都是很久之前發生的。”

“餘亦的意思是不願活在過去?”他低眉笑了笑:“那……餘亦為何不願将心中秘密告訴我朕?”

“你什麽時候猜到我有秘密?”他将眉眼盡數彎下,似有星河潺潺流過,落下萬千光點,流光溢彩:“還是?”

“你自去了行舟門便日日心事重重,這是綠水說的,五年前南山去行舟門探望你,也說過你行為舉止不似從前,似有心事暗藏,當你歸來後行事待人多為叫朕不解,所以……并不難猜。”

“既然是秘密,你們又何必問。”

“朕只是不明白,什麽樣的秘密能讓你緘口不言這麽多年。”他厲色苦澀道:“十年了,從叔父和嬸嬸死之後你便知道了什麽。而後一直沉默,對嘛?”

“誰知道呢。”他轉過身靠在一旁,無謂的拿起葡萄往口中塞着,面上端的是随意的笑意,恰幾縷撫柳的晚風,沁人心脾:“我都藏了十年了,你們還問什麽呢,我這不是擺明了不會說嗎?”

“劉暮兩家除去之後,你可會說?”夏侯南鬥緊追不舍的逼問着:“你只告訴朕,會還是不會?”

樂正餘亦放下手中似瑪瑙的葡萄,嘴角的笑意稍稍消了下去一些,眸色之中的黯然也盡然消失:“我不會說,你們真的想自己就自己去查吧。”

“不會說?”

他堅定又固執的開口:“是,死都不會說。”

夏侯南鬥望着他眉眼之間的蒼然與歲月留下的成長,最後轉過視線:“朕還真是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你既然說出死字,那必然比我想的要嚴重。”他又是這樣聰明的人,指尖在床榻上細磨起來,最後問道:“那事是不是與叔父和嬸嬸有關。”

樂正餘亦不露聲色,站起身乖乖的給自己熬藥,然後将一碗墨黑苦澀的藥湯灌入口中,任憑夏侯南鬥再怎樣逼問,他就是犟的一聲不吭。

氣的夏侯南鬥晚膳不給他準備牛肉。

百裏花影站在門外,屋中是正在驗屍的淩月閣仵作。

宮中鳥語花香,四面長風都弄卷着宮婢身上的香粉氣味,即使是這樣偏僻的地方也多少能聽到女子歡笑與低語的聲音。

偶有宮女從院前走過,自然口中也多少說着抱怨的話。不是嫔位的娘娘脾氣不好,便是妃位的娘娘今日又生氣了。

黃鐘邁步而出,望着宮牆高聳的地方,問道:“你在看什麽?”

“宮中百态。”

“是醜态才對,皇家富貴之中醜色最多。”黃鐘靠在一旁:“這幾日你怕是見不到侯爺了,他為了避嫌也不會過來見你。”

“不一定。”她含笑輕笑,恰如七月枝頭最豔麗的嬌花:“他那樣心思的人,哪裏會受咱們的想法限制。”

“不擔心他嗎?”黃鐘盯着她面上巧然的笑意,似是看不到半分擔心。

“有何擔心?”女子仰首而笑:“他若是連這點事情都沒辦法看開,他還是餘亦嗎?”

“此事畢竟牽扯至常陽侯和青鸾郡主,此事……與旁的不同。”

父母二字是戳在她與餘亦心尖上的一把利刀,她忍住那份斷裂般的疼痛,疲倦的展開笑顏:“他比你想的要會隐忍。我從不擔心他,他是個什麽事情都能做好的男子。我只是……心疼他而已。”手腕上的銀鈴随着她手腕的擺動輕巧一響。

仵作驗屍而出,只道三個女子體內皆是五髒六腑累積毒素,無法排遣才至此,眉間的黑點是故意畫之,所用的是極其名貴的眉黛。

百裏花影聽着五髒六腑積累毒素這一事立刻回憶起什麽,只詢問道:“可是斷腸花的毒?”

仵作回答:“斷腸花的毒素呈現藍色,此毒呈紅色,并不是一種。”

“那殘魂草呢?”

那仵作搖首:“下官并不知何物為殘魂草。”

她稍稍點頭,随之道:“這些女子身上可還有別處有毒素嗎?”

“鼻尖上倒是有,指尖上也有不少,衣裳上也有許多。”

“這般多嗎?”她不解的望向黃鐘,黃鐘亦也是一面堂皇,別了仵作,二人往宮中深出行去。

黃鐘望着遠處長廊庭院,蹙眉道:“咱們去太醫署一趟,去問問近日可有什麽前來問診的宮人。那些宮婢瞧着也都是些不會功夫的普通姑娘,不像是與毒花有聯系的人。她們渾身都是毒粉,想來宮中必然有異況出現。”

“太醫署嗎?”二人行過重重回廊,轉身至了門前,百裏花影站在門外靜候,黃鐘入內尋了熟人相問。

四面在煎藥的宮女們都暗自打量着百裏花影,她今日穿着餘亦送的衣裳與首飾,輕紗飛舞朦胧,遠遠看去似是揉了一身豔紅之色的月光,天影百媚之中,她颔首便是一份嬌豔。

往來的太醫都忍不住回首相看。

黃鐘走出太醫署道:“他們說近日打掃後宮的女婢們都多有不适,他們倒是沒有往中毒的方向查看,只是給她們開了一些清熱解暑的藥物。”

“中毒?解暑?”百裏花影怒道:“他們便這般将宮人的命不當一回事嗎?若是當真出了什麽事情,他們太醫署良心便不會不安嗎?”

“太醫署之中的人一向明哲保身,若是能不治便盡量推脫無事,若是當真出了事情也好找借口維護自己的名聲。”

“名聲?”

“醫者重名聲,你不會不知道……”

百裏花影蹙眉頗為不屑的開口:“我認得的大呂大人與南宮大夫便不是這種人,真不知這太醫署之中到底有幾個能被稱為醫者。”

“少之又少……”黃鐘苦笑泛開:“否則當年大呂也不會氣的去了淩月閣。”

“當年大呂大人在太醫署不得志嗎?”

“不是不得志,而是有怒不可言,有病不可治,當真是有違天下醫者之名。”

“先行去後宮看看吧,總要弄清楚為什麽宮女會渾身是毒。”

“嗯。”

行到沉香亭處,坐在亭中賞花喝茶的暮皇後第一眼便認出了百裏花影身上的配飾,還有她手腕上最為特別,天下獨一份的手鏈,就連她裙角的芍藥花都叫她一眼認出是出餘亦的手筆,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張揚着餘亦的待她的心意。

她坐在亭中看着,就這麽靜靜的看着,捏碎了手中的杯子,低下頭便能瞧見自己的衣裙上的精巧的繡花,還有名貴的綢緞,就連手腕上的戒指都比百裏花影那一身要名貴上許多。

可她妒忌着那身衣裳,渴望着餘亦的美好,心酸曾經的美好盡數破碎在長輩的陰謀之下,更叫她難堪的是,不知不覺她早已和她心中最不恥的父親成了一樣的人。

那一身将落霞多比下的豔烈紅衣,她終是不配穿上。

百裏花影回眸便能瞧見坐在沉香亭之中面犯愁緒的暮皇後,皇後也正盯着自己,百裏花影很快的轉過頭去。錯覺吧,一瞬間百裏花影感覺到那方奢華端莊的女子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她對美好的幻想。

“看見皇後你不行禮?膽子夠大的?”

“劉家過幾日便要徹底倒臺,盡數斬首,黃鐘大人覺得暮家何時會步入此道路。”

黃鐘未料到她會這般直接,輕笑起來而後嘆道:“應該不遠了吧。”

“此案并不難查。”百裏花影望着漫天飛舞的柳絮,仰首惆悵道:“真正難查的是,咱們要猜到暮太師想要透過此案告訴餘亦什麽。”

黃鐘抿唇:“你發現了?”

“此案原本是暮太師妄想交給餘亦查辦的案子,他不惜翻出十二年前的舊案,到底是為了什麽。”她厲了眸色望向天際的匆匆飛過的孤鳥:“暮太師到底想要告訴餘亦什麽?他又要通過此案警告餘亦什麽?”

“你為何會這般想?”

她半楞的轉過頭,握緊拳頭,并未開口,只是在心中回答。

因為……我懷疑餘亦隐藏了那麽多年的秘密和暮家有關系,而……這件事是暮太師拿來刺激餘亦所用。

坐在後宮的涼亭之中,暮皇後起身,步步生蓮而來,女兒家的端莊與娉婷都在其中。

他們彎腰施禮。

暮皇後瞧了百裏花影一眼,笑道:“本宮能與副閣聊聊嗎?”

她半眯着雙眸頗為危險的看去:“好。”

站在荷池邊,遠處傳來太監報喪的聲響,劉家貴妃自盡了。

皇宮之中莫名的多了兩三分的陰涼感,叫她後脊梁都多了幾分蒼涼的陰氣。

暮皇後幽幽開口:“副閣大人可知道劉家為何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心思不正,違背天恩。”她的聲音比暮皇後要清脆恬然上幾分,落在魚池之上随風而起似有不可反駁的堅定。

“錯。”暮皇後冷笑道:“他們不過是逆了陛下而已。他們落到如今的地步不為其他,只因為陛下留不得他們。”

“皇後此意,未免有些斷章取義。”

“副閣大人難道不懂所謂天恩,不過是夏侯家的一點恩賜嗎?”她笑道:“這世上人人都有欲望,劉家的人有也不是錯事,他們唯一做錯的便是太弱,鬥不過夏侯家。本宮說錯了嗎?”

“欲望為人性之本,傷人的欲望便是不對。”

“副閣大人難道要固執己見嗎?”

“下官只是不解皇後娘娘叫下官來此到底是為了什麽。”

暮皇後笑道:“本宮只是想要提醒副閣大人,樂正一族功高蓋主,何人都容不得。本宮還望副閣大人在餘亦耳邊多提點一些。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站在他身邊的到底是虎狼還是陛下呢?”

百裏花影面上多了兩三分的冷然,恭敬的施禮送走了暮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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