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郁和自從婚禮當晚同賀潋開誠布公地談過以後,就沒再見過他了。
賀潋總是很忙,幾乎不回家,獨有幾次歸家也都很晚,以郁和的作息并沒什麽機會碰的上他。
當然,郁和不會自作多情,認為這是賀潋體貼,不想讓郁和感到不方便才會如此作為。
賀潋從來都不是那種會在乎他人感受的人。所有的體貼溫柔都是優良家教所僞裝出來的幻覺和假象。
而賀潋面對郁和的本質是冷漠、以及毫不在意,冷漠是态度,毫不在意是行為。
這些郁和都早已知曉,并不會再抱有幻想了。
不過總歸,一個人住在偌大的空房子裏,還是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産生一些多餘的寂寞和孤獨感覺。
即使是郁和也不能免俗。
其實,郁和算得上是不太排斥獨身的那一類人。但這不是因為他本性如此——他的身份特殊,從小就注定了交不到什麽真正的朋友,更不要說是成年以後。
但好在郁和也是比較樂觀的人,明白與其在孤獨中掙紮、因此痛苦,倒不如享受孤獨。
人生已經過得很爛、很糟糕了,郁和并不想自己給自己添堵。
但即便如此,郁和在家中待了幾日以後,也覺得這座主色調為黑白的房子實在無聊至極。于是沒等申請的假期結束,就提前回公司上班了。
郁和在郁家旗下一所分公司上班,離家裏很近,距離不到十分鐘的車程。
當初郁以誠的意思是要郁和去公司總部上班,但郁和沒有去。他不想自己又被卷入類似“奪權”“不懷好意”的揣測和争議之中,只希望能夠在必須附着于郁家的日子裏,做一個無人在意的隐形人。
而現在工作于分公司,則是郁和付出一些名為尊嚴的代價以後,得到的稍微不那麽糟糕,還算可以接受的結果。
分公司氣氛融洽,郁和請假幾日再回來工作,部門成員都來問候了一番。但郁和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結婚的事情,因此都打了馬虎糊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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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回到崗位兩天以後,郁和名義上的表哥郁明,親自來到分公司談事務,郁和作為對接方進行接待。
工作談完以後,郁明單獨留下了郁和,在會議室裏,把手邊一個包裝精美的袋子遞給了郁和,嘴裏說着抱歉,因為公事耽誤沒能參加婚禮。
郁和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只好沉默接受了禮物,沒有看一眼,就擱在了手邊。
郁明也不太介意,又說了許多話敲打郁和,話講得很漂亮,比郁以誠委婉很多,但大致還是一樣的意思。
郁和不想聽,裝聽不懂,敷衍地應了幾聲,引起了郁明的些許不滿。
不過郁和也不太在意。他在郁家這麽些年,別的沒學,審視奪度,看人眼色的本事倒是學了個徹底。
什麽時候必須聽話,什麽時候敷衍也可以,郁和還是比較清晰的、有把握的。
就像現在,郁明雖然在郁家的集團負責一些重要事務,但郁家實際掌權的人還是他的叔叔,也是郁和的父親郁以誠。
而郁明抛下集團事務,來到分公司處理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不過是為了借和賀潋結婚的事情,想來羞辱郁和,要他乖乖聽話,不要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就像郁明以前常常做的那樣。
但郁和并不想讓郁明如願,于是做出一副敷衍塞責的模樣,心情很好地看見郁明一臉惱火,但又礙于賀潋的面子不敢發洩的表情。
郁和覺得他一副想發火又不敢發的樣子很是有趣,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仗勢欺人的快樂。
不過,這樣偷竊而來的愉悅并沒有持續多久。
郁明最終沒有再說什麽,他抿了抿嘴,臉變得快到讓郁和以為剛剛郁明的惱怒其實是自己的幻覺。他輕飄飄地扔下一句話,通知郁和下周回郁家參加爺爺的七十大壽。
然後像是預料到郁和會說什麽一樣,郁明勾起了嘴角,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态警告郁和不能像以前一樣,要必須參加。
聽了郁明的話,郁和不由皺眉,沉默了很久。
他以前沒有怎麽參加過這種活動,不喜歡,也沒有必要。
唯獨參加的幾次,也都是因為的母親逼迫他,所以才不得已只能參加。而每次進入這樣的場合,郁和的心情就會變得不好。
由金錢、權勢以及血統所構築的空間,讓郁和覺得窒息。他無法融入,也從未想過要融入。
但這是郁明親自發話,也意味着是郁和名義上的爺爺發話。對此,郁和沒有辦法不遵從,也沒有辦法反抗。
自從同賀潋結婚,搬出郁家以後,郁和有那麽偶爾的幾次,會誤以為自己已經脫離了郁家一點。無形之間将他和郁家捆綁在一起的枷鎖或許已經裂開了微小的缺口。
但事實證明,這些也只是郁和毫無根據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郁明的話殘酷的打破了他的幻想,讓郁和猛然意識到,自己這一輩子或許都只能是郁家一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郁和因此沉默了很久,讓郁明有些不耐煩,咳嗽了一聲提醒郁和。他抱着手臂,趾高氣昂地準備針對郁和可以預見的拒絕再說些什麽。但他只見郁和朝自己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然後淡淡地回答了“知道了”。
譴責的話被堵在了嘴裏,郁明變得十分不高興。但郁和沒給他機會發洩,他站起身來,有些魂不守舍地請他出去,送至公司樓下,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把郁明送走以後,郁和靠在公司大門前的淺灰色石柱邊呆立了一會兒。
今天天氣很好,天空之上沒有什麽雲朵,呈現出淺薄的藍色。日光均勻地灑在地面,水泥地面折射出了像鑽石一般的光。
郁和眯着眼睛盯了一會兒,然後自暴自棄掏出了手機,給賀潋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