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願你天真永在

來到特納的第五天,梁予辰終于有時間帶紀潼出去玩。

不過嚴格來講特納并無太多可賞之景,除了民宅就是經濟區,自然風光少得可憐。雖然紀潼不在乎,但他病剛好,梁予辰不想讓他總悶在屋裏。

耳聰目明兼鬼點子多的吳憂給他們出了個主意,讓他們去聽場演唱會,既可活動身心又可交流感情,總不過就是為了找個地方約會。

聽了那位外國歌星的名字,紀潼其實非常感興趣,但轉念一想又說:“算了,還是不要去了,就在家休息休息吧。”

向來他是最愛熱鬧的,沒道理一年不見就轉了性。兩人坐在沙發上,梁予辰見他表情由期待變顧慮,吸管**酸奶蓋後遞給他:“真不想去?”

自從二人确定關系紀潼就第一時間告訴了吳憂,還時時跟哥哥待在一起。他發誓沒有宣誓主權的意思,只是友情通知。

此刻雖然他們不過是并肩坐在沙發上,哪怕隔着一拳的距離,彼此間也仿佛被無形的膠水粘得極緊,風吹不進水潑不進。吳憂不會去讨這沒趣,坐在單人椅上抱着吉他撥弦自得其樂。

紀潼看了一旁的吳憂一眼,接過喝奶也并不喝,湊到梁予辰耳邊小聲說:“門票不便宜。”

花的是外幣,比國內貴得多。他不想讓哥哥花錢,尤其在知道哥哥賺錢不易之後。

梁予辰笑了笑:“這麽節省,不像你。”

往日裏近萬塊的鞋不要到手還要大鬧天宮。

紀潼垂眸摸他的袖扣,是最普通的款式,知他簡樸:“你的錢就是我的錢,能省一點是一點。”

梁予辰挑眉,端詳他,見他不像是開玩笑。

“這點錢我還有,不需要你省。好不容易來一趟,哪兒都不去不覺得浪費機票錢?”

這樣說也有理,簽證錢也是錢,機票錢更是錢。何況待在家裏還有個吳憂當電燈泡,演唱會也挺好的,看就看吧。

紀潼将吸管含在嘴裏:“那我們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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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樣的酸奶,經誰的手遞過來的味道就不一樣。

梁予辰問:“酸不酸。”

他咬着管搖頭:“不酸。”笑了起來。

AA是句不可能當真的話。

當晚梁予辰在二手網站上拍好了門票,第二天一早自行開車去取。

約在批薩店門口,對方是個白人姑娘,兩張票光禿禿拿在手裏連個信封都沒裝。她說:“今晚就開演,昨天我還以為賣不出去了。”

最近來這兒開演唱會的韓日明星越來越多,放三年前特納人民還不懂黃牛是什麽,如今已經倒票倒得風生水起,連帶着本土明星的票價也開始看漲。

梁予辰這兩張票買來不便宜,不過還是那句話,為紀潼沒有貴與便宜,只分值不值得。

白人女生見他爽快,數完了現鈔順手要将手裏的薯條送他,問:“和你女朋友去看?”

“男朋友。”梁予辰推辭不接。

對方絲毫不覺有異,點了個頭便走了。

回停車場的路上他就在想,如果能跟紀潼在這兒生活一輩子,其實反倒是種不錯的人生。在這兒不需要面對許多的質疑或偏見,也不需要費心收斂他們之間的感情。

他們可以外放,可以跟別人一樣,做紅橡樹上的一片樹葉,不起眼地過春夏秋冬。

但回到車上後,看見手機上的除夕倒數,他又醒悟自己跟紀潼犯了一樣的毛病。這裏雖好,卻不可能避一輩子。父母尚在國內,刻板與守舊的家庭等着他們,二人遲早要回去面對,在這“世外桃源”逃又能逃到幾時?

不過有這幾日也是好的。梁予辰想法算不上積極,卻也并不悲觀。跟從前的求而不得相比,此刻的心意相通已顯得彌足珍貴,做人務須知足。

晚間他載着紀潼出發,紀潼顯得很興奮。

“哥,這是我第二次單獨坐你的車。”

掰着手指頭記呢。

梁予辰替他系好安全帶,逗他:“你不喜歡吳憂?”

“那倒不至于。”他立馬反駁,“他這人挺可愛的,不過和你關系好得有點兒過分了。”

過分親密即是暧昧不清,須得小心提防。

這輛二手福特有些年頭,啓動慢,後視鏡上挂了個平安符,內銷轉出口。紀潼伸指撥弄了一下,剛想問這是誰買的,就聽見一句:“吃醋了?”

一轉頭,見梁予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別看我,看路。”紀潼避而不答,但答案顯而易見,因為他又問:“誰給你求的平安符?”

汽車開進馬路,兩旁是散立的私人別墅,草坪上有人在開除草機。

梁予辰透過車窗跟窗外的熟人打了個招呼:“Constance在中國超市買的,一包有四個,給了我一個,你不喜歡可以取下來。”

紀潼诶一聲護住:“挂着挂着,你平安最重要。”

一包四個的符,還是從超市購得,上頭針線活粗糙,看來看去頗難入眼。

“我記得你不信這些。”梁予辰說。

當日他送出戒指時紀潼曾以四字評價之:封建迷信。現在倒好,反過來讓平安符保他平安。

車身微晃,符包也搖晃。紀潼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不鬧騰,決定接受這枚難入他法眼的符。

他側身對梁予辰說了句與當年一模一樣的話:“寧可信其有。”

說完将符首的繩緊了緊。

人無所求時不拜神佛,有所求時才知叩首。

演唱會對梁予辰來說算是噪音過大,但對紀潼而言可稱精彩。

歐美男歌星十八般武藝樣樣會一點,彈完鋼琴又撥弦。到吉他曲時紀潼還拿手機錄了段像,說是回去要讓吳憂自慚形穢。

兩位“小朋友”如今終于可以坦蕩當好朋友。

搖滾區是民風最奔放之處,女孩們把坑當舞池,甩開膀子随臺上一同熱舞,舞高興了內衣一脫就往臺上扔,結束時延展臺上已經什麽罩杯的都有。

紀潼興奮極了,在梁予辰耳邊喊:“哥!原來她們真的會扔內衣!”

他在綜藝節目裏見人說過,歐美的演唱會有這一出,算是傳統。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梁予辰頗覺無奈,站在他身後守着他,戴着眼鏡看這四周有種立地成佛的感覺。

這麽高興做什麽,難不成還想撿回去。

他脫下眼鏡揉了揉被晃酸的眼,心想,早知如此不該把票買在這一區。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難明白,紀潼雖然骨子裏膽小,但對所有新奇事物都保持高度的好奇心,沒見過的、沒玩過的就是最有誘惑力的。

不過梁予辰這個人除外。梁予辰對他而言是游樂園的城堡,是溫暖的巢,米老鼠再瘋也得回城當老板,叽叽喳喳的鳥兒再野總得回巢吃蟲子。

玩累了還有可供休憩的家在,還有梁予辰在,玩的時候才會更放得開。

看完演唱會已近十一點,兩人牽着手往停車場走,冷風裏依偎在一起。

月正當空,星羅棋布,冬日裏難有的好景色。

梁予辰怕他冷,手掌包住他的手放進上衣口袋裏,險些将針腳撐裂。紀潼笑他迂,“手心貼着手心放進去不就好了,幹嘛非要包個拳頭。”

其實梁予辰只是覺得這樣更保暖。

身邊人來人往腳步聲嘈雜,各種各樣的口音充斥耳間。男女朋友、閨蜜親友,什麽樣的組合都有,像他們這樣的也不稀奇。

紀潼頭上戴着個撿來的牛魔王紅角頭飾,邊走邊四處張望,像在找什麽東西。

梁予辰問他怎麽了,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快掉的發箍:“怎麽這裏的演唱會散了場都沒有賣夜宵的……”

“餓了?”

“還好,就是饞,好想吃學校外面的椒鹽小土豆啊。”

月光下每走一步他們都在踩自己的影子,跳房子一樣。戀愛後人會變得童真,這大約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的說法就是會變傻。

跳了幾步紀潼就忍不住笑起來:“好像白癡。”

可笑完又去踩梁予辰地上那枚鼻子。

梁予辰說:“誰會這麽說自己。”

“不像麽?像白癡,又像傻子。”

“像孩子。”

梁予辰說他像孩子。明明只比紀潼大五歲,但在他心裏自己是大人,紀潼是孩子。

以前他總盼着紀潼長大,希望他能懂事,真的等到這一天了他又覺得遺憾,好像全然忘了從前紀潼是個多麽煩人的小屁孩。

梁予辰也想當小孩,但人一旦長大就再也回不去,由此方顯出紀潼的難得。

紀潼知他心意,手從他口袋裏拿出來,轉過身在大庭廣衆之下抱住了他的腰,姿勢有幾分像當年屋頂上那個擁抱。

“哥,你真好。”

踮起腳親了哥哥一下。

梁予辰取下他的頭飾回吻他,氣息纏綿,唇齒交纏。吻夠了,摟着他,兩個人抱在一起向前走,像螃蟹,走着走着又笑起來。

就為了這樣的一分鐘,或者就為了當下這一秒的笑,似乎什麽代價都值得。

紀潼眼眸亮如星,問他:“哥,過年要不要一起回去?”

離開的日子一天天接近,眼下情意正濃,似乎可以提一提要求。

梁予辰只說:“胡姨會不高興。”

來到這兒已經五天,胡艾華一個電話也沒打過,紀潼一想到這裏,心中也不免忐忑,仿佛在危險的盤山公路上行車,雖然飒爽,山體卻随時可能滑坡。

又往前走了幾步,紀潼站到了紅磚牆面的陰影裏。

“我媽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麽,都沒管我。”他頓了頓,說,“哥,雖然這次是肯定不回頭了,但我還是有點兒害怕,你怕麽?”

他把心裏話說給哥哥聽,他覺得哥哥能懂,也不會嫌他怯懦。

梁予辰個子比較高,還在路燈的照映中,五官深邃表情穩重。

“還好,我不太怕她,她打不過我。”他心情上佳,很願意同紀潼開玩笑,說完自己不笑。

紀潼撲哧一笑錘了他肩膀一下:“你敢打我媽一下試試,我打爆你的頭。”

梁予辰捉了他的手腕,指尖送到自己唇間,噙着笑回:“我不敢。”

他的确不敢,不過他很坦然。

初中的時候他拿過兩年貧困生獎學金,當時班主任把十幾個孩子叫到一間空教室,每人發了紙筆,叫他們寫一句對慈善家的感謝。

本是好事一樁,但彼時他還未成年,叛逆自我的年紀,提筆寫了句最為恰當又最不合宜的話——

“感謝命運,縱使萬鈞雷霆在前,我志不移。”

其實那時的他只求衣食無憂。尚且無“志”,何談不移?

現在他有所求了,這句話可以用上。

只動一字:“縱使萬鈞雷霆在前,我志不屈。”

想這些想得出了神,紀潼喊他:“哥、哥,在想什麽?”

“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

“沒什麽就是沒什麽。”

和戀人在一起,浪費時間也是種甜蜜。

紀潼彎着嘴角:“你真無趣。”

“要怎麽樣才算有趣,吻你?”

“懶得理你。”

說完轉身笑着往停車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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